第31章 悸动(评论两百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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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斜, 熙熙攘攘的街巷两旁的房屋上空升起了袅袅炊烟。磨刀铺里,铁锈味和刀石磨的声音环绕在耳际。

    安桐不知道自己为何在那一瞬间有些心慌, 可她很快便发现许相如的目光并不在她的身上。

    侧身向后一看,便见一身青衫的许三搂着一个女子一边插科诨一边走进一条巷子中。

    “……”

    安桐总算是明白许相如的神情为何发生了变化了——似乎没有什么比遇见自己的爹找私窠子更为让人气愤和失望的事情了。

    许相如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安桐张了张嘴,留下一个仆役在此等着, 便带着任翠柔跟上了许相如。

    那条巷子并不深, 只有几户人家, 而且有孩童在戏耍,并不像是她们上次遇到的那条“私窠巷”。不过那个女子极有可能是许三的相好,看扮也不像是官妓或是家妓。

    许相如站在巷口好一会儿也没有动作, 安桐也猜到了她的心思, 如果她到那户人家里面去,想必会搅和了许三的好事,而且许三被女儿撞破私情, 也会恼羞成怒,父女俩可就得翻脸了。

    可让她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她也办不到, 于是就处在了这种两难的境地。

    许相如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她想了想, 返回到了磨刀铺去。

    安桐戳了戳她:“你没事吧?”

    “没事。”许相如道。

    “你……”

    “安娘子想问我为何不去找我爹?”许相如扭头看着安桐,神情倒是恢复到了先前的不咸不淡的模样。

    安桐灵光一闪, 不答反问:“你为何不去听一下那个女人的身份?”

    “就算去听了, 怕也很难听到什么。”许相如摇头。

    显然刚才她一直没有动作, 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安桐有一丝不解:“为何?”

    “我记得安娘子过的私窠子与赌坊合谋之事,即便此等事未曾发生在我爹的身上,可也足以让人警醒。假如私窠子真的与赌坊合谋,那私窠子的身边必有同伙,我若贸然过去听,岂非容易草惊蛇?虽然不确定到底是哪些私窠子,可也不能掉以轻心不是?”

    “那难不成当什么也没看见?”

    许相如垂下眼帘:“那是我爹,我怎能当什么也没看见?”

    安桐凝视着她片刻,道:“那我来帮你!”

    罢,便走进磨刀铺,把那把生了锈的横刀拿在手中。磨刀匠将她不仅不听劝,还上手了,顿时怒了:“哎,你是聋的吗?”

    “你我若是把这刀给折了,你官府会怎么样?”安桐问。

    磨刀匠瞪着她:“你、你敢?!”

    “我有何不敢?我折了这刀,可以一走了之,可你却得被官府追究责任。”

    磨刀匠一噎:“弄断刀的人是你!”

    “可我什么事也不会有,要不要个赌?”

    她如此趾高气昂,身旁还有一个仆役,磨刀匠反倒犹豫了。

    心中一琢磨,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忙不迭地躬身求饶:“娘子,有话好好!方才是我的不是,我不该对娘子无礼和不敬的,还请娘子宽恕则个!”

    安桐眼睛骨碌一转:“宽恕你?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些话你得老实回答。”

    “我一定老实回答!”

    “你你这家铺子是老字号?”

    “那可不?我们祖上三代俱是磨刀匠,这铺子开了有五十载了!”磨刀匠着,还颇为自豪。

    “那你很熟悉此处了?”

    磨刀匠颔首。

    “那我问你,那条巷子里,可有做皮肉买卖的?”安桐压低了声音。

    磨刀匠闻言,黑黄粗糙的脸上登时也红了几分,看向安桐的眼神有些恼:“你个娘子,问这些做甚?”

    “铛铛——”安桐敲了敲生锈横刀。

    “有!”磨刀匠顿时服软了,“那儿姓李的人家,生了一个女儿叫李娇娇,几年前便开始——”到此,他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开始有狎客找上门。”

    “除了做皮肉买卖,便没有别的勾当了?”

    磨刀匠疑惑地看着她:“你们问这个做甚?”

    “关你什么事?老实回答就行!”

    把磨刀匠骂她的话还了回去,安桐觉得心里倍儿舒坦。

    “……”

    安桐拿出钱袋,在他面前晃了晃。

    “有没有别的勾当我倒是不清楚,不过倒是挺多泼皮无赖跟李家交道的。”

    安桐心中了然,把钱袋给了磨刀匠,又把横刀还了回去。磨刀匠拿了钱和刀,连忙放回到安全的地方去。他倒没有再凶安桐,毕竟安桐出手如此大方,他最好还是别去招惹了。

    安桐之所以不给交钞,主要是不想让人通过交钞上的安家印章认出她的身份来。

    “听清楚了。”安桐对许相如道。

    许相如默默地看着她,直把她看的心里发毛:“怎、怎了么?可是还有想听的?”

    许相如叹了一口气,心道安桐这番威逼利诱,虽然话是问出来了,可也难保不会草惊蛇。不过好在她懂得用铜钱而不是交钞,而且也没透露她为何要听这么多。

    安桐如此帮她,她有何可不满足的呢?摇了摇头:“没有,刀磨好了就回去吧!”

    天色已黑,安桐和许相如便又在安二叔家借宿了一宿,翌日便一起回了浮丘村。

    此番出门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可也不算是全无收获,好歹知道了蹴鞠比赛的一些龌龊,以及许三又重蹈覆辙的事情。

    “真是无药可救呀!”安桐心疼许相如遇上这么一个爹。

    邵茹恰巧过来,闻言,便问:“什么无可救药?娘子昨日进城玩得可开心?”

    “不怎么开心。”

    “怎么了?”邵茹诧异地看向了任翠柔,希望从她那儿能得到些讯息。不过任翠柔被安桐叮嘱了不许把事情告诉任何人,便没有插话。

    安桐不答反问:“张婆婆家插秧之事已经处理好了吗?”

    “嗯,已经雇了人帮忙秧田,田地不多,两日的功夫便秧完了。”

    “那你身上可还有钱?若是没了,可以先跟阿娘,让阿娘给你支一些。”

    张婆婆家便是靠邵茹的工钱养着,况且她已经年迈,难免有些病痛,光是找郎中看病和抓药便要不少钱。张婆婆需要人照顾,可邵茹根本就不能兼顾两边,所以安桐也才会让她每日闲暇时回去瞧一瞧。

    邵茹微微一怔,她没想到安桐会关心她和张婆婆,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

    失神不过是一瞬,旋即她道:“里正给的工钱比别人还要高出一半,对于我和婆婆而言,在吃穿用度上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那翠柔呢?”

    任翠柔笑道:“够的。爹娘要给我攒着当嫁奁,虽然也依旧进山猎,不过并不像从前那般往山林深处走了。”

    “那可有抓到兔子?”

    “婢子几日不曾回去,可不知道。”

    “改日我们过去瞧瞧,若有兔子,抓一只回来做红烧!”

    邵茹对她们的话题并不感兴趣,心里想着昨日安桐不在,她和江晟安待在一起的半日欢快时光。若江晟安没有和安桐的这门亲事,那该多好,她对安桐的心情也不必如此矛盾。

    三月上旬,安桐的蚕豆终于成熟,她兴高采烈地组织了安心等人帮她把蚕豆给收了。

    这时,她听到杜粟要成亲的消息,于是高兴地提了半袋蚕豆,算去“安慰”许相如。

    毕竟她知道浮丘村里曾经有不少人喜欢许相如,向许家提亲的也不少,不过这一段段单向的感情线最终还是生生地许家被割断了。

    而杜粟是安桐唯一一次碰见向许相如表露爱慕之情的人,为此她还有些忿然,觉得没人向自己表达爱慕之情,自己便矮了许相如一头。

    后来想到她已经有一门亲事在身了,似乎也不会有人那么不长眼敢对她动非念,便释怀了。

    可是近来这些年又听了杜粟的痴情之举,她酸倒了一排牙齿。如今杜粟要成亲了,也就是,喜欢许相如的人又少一个了!

    不过到了许家的门前,她才猛然惊觉,即使喜欢许相如的人又少了一个又如何?和她有婚约的江晟安都转投许相如的怀抱了,她不是才是连一个爱慕自己的人都没有的那一个吗?

    想到此处,一股悲痛的情绪爬上心头,她不甘心地把蚕豆扔进了许家的院落……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发现自己才是最需要安慰的那一个,她还安慰许相如做甚?!

    “……”正从堂屋出来的许相如看见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很是无言。

    安桐盯着许相如,虽然觉得自己很委屈,可到底还是舍不得让自己幸苦种的蚕豆就这么扔着。她跑过去提起袋子,走到许相如的面前把袋子一塞。

    许相如抱着麻袋,觉得有些沉。再看安桐古怪的脸色,她问:“安娘子何以要跟这半袋东西过不去?”

    “这可是我含辛茹苦种出来的蚕豆,可宝贝了,我怎会跟它过不去呢?”

    “原来是安娘子的宝贝蚕豆……这是算强卖给我?”

    “嗯,这半袋,二十文钱!”

    许相如笑了笑,把它还给安桐,道:“那我可买不起。”

    “二十文钱都嫌贵?”

    许相如沉默了片刻,道:“安娘子,我不买,你拿回去吧!”

    安桐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敛容道:“不逗你了,这是我送给你的。我也不指望这亩蚕豆能卖钱,不过是想让你尝尝。”

    许相如看着安桐额前垂下来被汗水湿黏在额头上的发丝,以及她略黑却发红的肌肤,便知道她在烈日底下待了多久。可以想象她当时在田中收着蚕豆时的激动、喜悦的心情。

    心,微微悸动。

    “你是不是因为明日杜粟便要成亲了,你舍不得?”

    许相如:“?”

    安桐叹了一口气,安慰她道:“其实你不必如此难过,有舍才有得!你虽然又失去了一个爱慕你的人,可你收获了另一颗真心不是?做人不可以太贪心!你也要考虑考虑我的心情……”

    许相如睁大了双眼,她听见了什么?她收获了另一颗真心、考虑安桐的心情?安桐的意思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