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炖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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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正才的名声臭了, 连带着江晟安、徐上瀛等和他有往来的人都受到指点, 而江高氏和徐知府的妻子更是发现她们似乎隐约被人排斥在外了。

    士子、读书人之间有交游,官吏有官吏的交游, 官吏妻女之间也有她们的交游,所以江晟安感觉到身边的变化时,江高氏等也发现了以往还有些往来的各大户人家的妻女都不大乐意赴会了。

    等她想趁着江晟安与安桐退了婚,算为他另寻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的亲事时, 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不少豪门乡绅对江晟安都产生了不好的看法,他们的女儿都不愿意嫁给江晟安。

    “都你们家的郎君心中一直记挂着一个娼妓, 为了那娼妓,更是跟安家的娘子退了婚。在这桃江县与江家门当户对的人家,哪里肯将自己的闺女嫁予江家的郎君?”媒人如此道。

    江高氏气得大骂道:“是何人污蔑我儿?分明就是那安家的不守妇道, 被人毁了清白之身, 我儿怎能娶那样的女人?”

    媒人却道:“我信你,可是别人不信, 我费尽口水,把舌头都烂了也没人听啊!”

    江高氏后来从还愿意和江家往来的妇人那儿得知,原来这些话都是从那些和江家作对的大户人家传出来的,而且是在他们对峙之前就传遍了,故而大家都没有怀疑他们的用心。

    即使后来他们选择跟安家站到一块儿,众人的重心却都是放在豪门乡绅与官府的对峙上, 这些女儿家之间传的道消息便无人去在意真假了。

    加上江晟安近来在文人骚客中的名声确实不佳, 而且官府和豪门乡绅的争斗, 谁胜谁负都还未知,许多人家都选择观望,不肯轻易将女儿嫁了出去。

    江晟安得知自己的名声不好竟然还有一群妇孺传播的因由在,便忍不住骂道:“孔圣人得对,真是‘唯女子与人难养也!’这些无知妇孺!”

    在他看来,这群女子因为没有明辨是非,又爱嚼舌根,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地信了别人的话,出诋毁他的声誉之事。

    他倒是有出面请交游、同窗们帮忙,可是瞿川的这潭水太深了,大家都担心会被牵连,故而都以读书为由,躲着不出门。倒是也有愿意帮他的人,四处奔走为江晟安正名,还有的跑到了白堂长那儿去。

    然而白堂长连江晟安的名字都没听过,这些日子他在此讲学,也并无江晟安的身影,所以白堂长认为江晟安是瞧不起自己,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接见江晟安?

    由此,江晟安才明白,只有江家胜了,一切对他不利的言论才会消失,所以他便将重心放在帮助江县尉对付安家一事上。

    桃江县令本来来到桃江后,因江家在这儿的势力太大,他不能轻易招惹,所以对江家的一些举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不容易看见江家和安家反目成仇了,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甚至想着,不管哪一边胜了,可最终的结果都是两败俱伤,方便了他日后更好地施展开来。哪怕徐知府、耿参军都掺和进去了,他也岿然不动,和通判一样坐山观虎斗。

    不过县丞可不这么想,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压江县尉的机会,又怎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更别提若是安家败了,那江县尉的气焰会更加高涨,他和县令日后要想再压制江县尉那就迟了!

    所以他偷偷地和安家联系上了,利用职权之便给安家透露了不少消息,帮助安家躲过了好几次徐知府和江县尉利用律令给安家设的陷阱。

    这些事情有安里正他们撑着,安桐只能知道一部分消息,却接触不太深,所以相较于安家忙碌的众人,她还是较为轻松自在的。

    药买回来好几日了,她都没有动过,一则是她的内心还是十分矛盾,二来也是她找不到什么好机会。

    她这番是算和许相如同归于尽的,所以她必须得等到江家覆灭、即便她身死,她的爹娘也有人照顾的时候,才能放心。

    之前她提及让爹娘过继她的堂弟,这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她早就有此想法。

    她可以杀许相如,可是许相如不欠她的,她也不想一辈子活在对许相如的愧疚中,唯有和许相如同归于尽,才能减少这份愧疚。可是想到她的爹娘失去了她的悲痛,她便迟迟下不了手。

    这日她来寻许相如,便看见一道纤瘦的身影在太阳底下散步。

    许相如的腿伤因天气炎热,伤口之前快要愈合了不知怎的又溃烂了,郎中过来给她看,她大概是在饮食方面吃错了东西,导致伤口溃烂。

    后来郎中把那部分溃烂的肉割去,清洗了伤口,又休养了几日,她便到如今才能出来走动。

    担心她行动不便,一旦走动太久便会再度复发,所以安桐让任翠柔给她做了一支手杖撑着。

    这支手杖让许相如很是垂头丧气,她可不想日后都靠这支手杖行动,于是她今日便扔了手杖,咬着牙自行走动。虽然腿伤让她痛得流了一身汗,可她还是坚持了下来。

    “许相如,你是不想好了吧?”安桐有些生气,那日郎中给她割掉腐烂的肉时,她看得心惊胆战,牙齿直架。

    许相如不在意安桐的怒火,笑道:“好久不见,安娘子。”

    安桐神情恹恹:“才三日不见,哪里久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是多久?”

    安桐掰着手指数了一下:“九秋。”完,她才瞪了许相如一眼,“你问我这么简单的问题,是瞧不起我?”

    许相如憋着笑:“哪里能呢?在我的心目中,安娘子那叫大智若愚。”

    “不许我愚!大智若愚也不行!”

    虽然安桐明白大智若愚的意思,但她也不喜欢被评价里用上一个“愚”字。

    “我记下了。”许相如道。

    安桐虽然不明白她为何现在鲜少呛自己了,可也没有去想太多。瞥了她的腿一眼,关心道:“你的伤如何了?可有复发?”

    “郎中割掉腐烂的肉后,伤口更容易恢复,相信不出一个月,便能完全好了,如今都已经结痂了。”许相如道。

    “那你可不许再抠上面的痂了。”

    “这种事怕是只有安娘子才会做了。”

    “……”

    任翠柔是随着安桐来的,见俩人又忍不住拌嘴,便笑道:“许娘子能恢复得如此神速,那都是因为娘子悉心照料啊!娘子还特意为了许娘子置办了不少熬汤的药材呢!”

    安桐冷不防地被任翠柔提及那些假借是药材的“毒-药”,心中一个咯噔,面对许相如投来的视线时都有些闪躲。

    许相如也是在听到任翠柔的话时,立马就将目光投向了安桐,发现了她压根就不敢直视自己。她清楚安桐的脾性,定是觉得低下头来给她买药材这种事很折损面子,故而并不算和自己,此时更是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想到这儿,许相如心中熨帖,却忍不住逗弄安桐道:“哦?可是我最近并未喝过什么汤呢!”

    安桐深吸了一口气,既然许相如想找死,那她也没办法了。于是不悦地瞪了许相如一眼:“晚上我就熬汤给你尝尝!”

    许相如的眉眼弯了弯:“安娘子会熬汤?要不要我帮你?”

    “不需要,今晚谁也不许踏进厨院!”安桐立马道。

    申时的时候,安桐便怀揣一包药粉走进了厨院中,而到处都是忙着为安家的人准备晚食的身影。安桐左看右看,那厨娘问道:“娘子怎么到厨院来了?”

    “我来看看给许相如准备的晚食。”安桐道。

    先前厨院准备的饭菜都是按照安家的人的口味来的,许相如便是吃了那些菜,导致有些菜和药相克,伤口才溃烂的。后来发现缘由后,厨娘便给许相如另外准备些清淡的菜。

    如今安桐亲自过来查看,厨娘们别提有多羡慕许相如了,能让安娘子如此关怀备至的向来只有安里正和李锦绣啊!

    厨娘正在炖鸡汤,这鸡汤不同于平日送客用的送客汤,它是饮品,却也是膳食,不仅安家人能喝,许相如也能喝,不过分出来给许相如的那部分便少了许多。

    安桐道:“这里我来看火,你们先忙去吧!”

    厨院的人比较少,确实有些忙不过来,所以厨娘也没多想,把地方让出来给安桐。安桐给许相如的汤里多分了些汤底,然后就一边烧火一边等机会。

    终于等厨院的人都将饭菜端出去,厨房里空无一人后,安桐才慌张地掏出药来。

    她掀开盖子,任由热气扑着脸庞,捏着药粉的手却开始握紧。

    “掌柜一日一包,十天半个月见效,至少维持半年……半年是不是太短了,我们未必能在半年内将江家倒,还是放半包吧,让我和她都活够一年……”安桐心中琢磨着。

    想好后她便开了纸,看着上面的粉末,心中又略微犹豫:“一年好像有点短了,我前世好歹活到了成康五年,那今生死得那么早也不值当,那就放三成好了。”

    安桐计算了一下,她若是中毒身亡得太突然,她的爹娘想必也会很难接受,备受击,那她赋予他们的痛苦,怕是不亚于自己被害。

    虽然许相如死后,她成功地报复了执笔之人,可她始终认为自己是有血有肉之人,她对爹娘也有依恋。

    于是她用指甲盖划了划粉末:“三成的话,味道是否太浓了点,放一成……”

    不管内心的恶念在如何叫嚣着让她干脆利索些,可她的身子就像是僵直了一样一动不动。

    突然,门外响起邵茹的声音:“娘子——”

    安桐被她吓得一哆嗦,手一抖,粉末便全部倒进了汤里,险些连纸都掉了进去。她连忙将纸塞进自己的衣裳夹层中,又深吸了一口气,再将那浑浊的气息吐出,她的心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何事?”她浑身都绷得紧紧的,盯着邵茹的眼神也吓了邵茹一跳。

    “……饭菜都准备好了。”

    “我一直在这里,自然知道饭菜准备好了。”安桐道。

    “那、那……”邵茹很想问她,既然明知道饭菜准备好了,她还待在这里做甚?

    安桐没什么,拿勺子拌了下汤,直到完全看不出异样来,她才道:“将我的饭菜拿到许相如那儿去,我和她一块儿吃,这汤,等会儿端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