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离间
宁静的夜里渐渐地起了秋风,皎洁的月光洒落了一地的银光, 伴着秋风, 让庭院更加幽深。
安桐在床上辗转反侧,二更天她就躺下了, 可是到了三更天,她仍旧没能入睡。
她感觉到身体有些发热, 也不知哪儿来的兴奋劲让她睡意全无, 即使合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可浑身都有蚂蚁在爬似的,让她难受。
这种感觉本来并不明显, 不过夜色寂静,她无意识地将这种感觉放大,才导致自己难眠。
她也很久没感受到内心的燥热是什么滋味了, 毕竟她醒来后身子总是容易受冷、发凉。
她也畏寒, 即使是在夏天也总得盖一层薄被在身上。可今夜她竟然掀开了被褥,对于那从窗棂缝隙中吹进来的秋风, 不仅没有让她觉得寒冷,反而是驱散了热意的凉爽!
她琢磨了半天,觉得自己是受那“毒-药”的影响,其实哪能这么快发作呢?是她想太多了。
快到四更天,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辰时。邵茹来喊她起床, 她也不肯起, 整个人蜷缩在床上, 让邵茹发现了异样,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得很!
邵茹急匆匆地去告知准备出门的安里正和李锦绣,他们也顾不得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到安桐的房中看安桐,确定她这是又感染了风寒,夫妻俩了商量,安里正依旧出门去,让李锦绣留下来看郎中怎么。
偏院的许相如昨夜也不怎么好眠,不过她的克制力较好,即使再热也没有将被子给掀了。睡到卯时正,她就睁开了双眼——她没有睡到日上三竿的习惯,从前不管是春夏秋冬,她都是在鸡鸣时就醒了过来的,最近多睡了半个时辰已经让她忍不住自责自己变得好逸恶劳了。
虽然她总是借邵茹来使唤,不过邵茹毕竟不是她的婢女,不会一天到晚都待在她的身边,所以水梳洗这种事情还是她自己去办的。
等她洗漱完了,厨院的人帮她将早食端来,她才得知安桐居然还在睡觉。
摇了摇头,她继续吃她的早食。吃过早食后,就去走动走动,意图让自己早些适应腿伤。不过很快她就听闻安桐又得了风寒的事情,想到记忆中的安桐近一年多身子确实孱弱了许多,她也很是担心地来到了安桐的房间前。
郎中刚刚来到,她也不好进去,只能在门外等着。任翠柔看见她,道:“许娘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要是娘子知道你又乱跑,怕是要生气呢!”
“安娘子怎么样了?”许相如不答反问。
“昨夜不是起了风么,娘子睡不安稳,将被子给踢了,所以受了凉。”任翠柔叹了一口气,“娘子平日里看着挺活泼健朗的,这病也是来就来。”
许相如本来想问任翠柔,安桐是否一直都这么容易生病,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又吞了回去。且不任翠柔也是只在安桐身边一年半载而已,她自己和安桐相处的日子比任翠柔还多,问任翠柔倒不如问她自己。
她很确定以前的安桐的身子是很健朗的,至少不会风一吹就倒。如今她的性子没变多少,身子倒是越发孱弱,这是怎么一回事?
“娘子上次病了还是在许娘子昏睡期间呢……”任翠柔完,许相如便问,“上次她也病了?”
“是啊,就是——”任翠柔一顿,又觉得安桐也是因许相如才会有那劫难的,许相如也该知道,便道,“就是娘子将你救回来后,她在你身边看着你一夜未眠,后来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又惊醒了。接着安家的事情也多,她撑了几日,忽然就倒下了。”
许相如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昏迷之后的情况,如今才从任翠柔的口中得知是安桐将她从河里捞起来,后来又让郎中及时帮她处理伤口,才保住了她一条命的。安桐更是不顾自己的身子孱弱,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安桐的这份心意也并不是作假的。
她苦笑了一下,问:“我能进去吗?”
“我帮你问一下。”任翠柔完便进去了。
安桐虽然又病了,可并不是昏迷,她只是觉得身子有些难受。听见许相如来了,她又对郎中道:“郎中,你也帮许相如看看吧!”
虽然众人对她的这个举动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考虑到安桐兴许是担心许相如的伤口,便也没多想。
许相如进去后反而被郎中按住把脉,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直到郎中许相如的身体并无大碍,安桐才松了一口气。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动辄踢被子吗?”李锦绣板着脸教训起安桐来。
安桐初时还以为是自己毒发了,所以她也想到了许相如才让郎中给许相如相看的,不过显然“毒-性”并不明显,而她也确实是昨夜受了凉。
听着李锦绣面上严厉实则关怀的呵斥,安桐心虚又委屈,裹着薄被可怜兮兮地道:“我不会再踢被子了。”
“你再这样,日后你安置时,怕是得拿绳索绑着你了!”李锦绣也是被她吓到了,整日都为她担惊受怕,这么下去,她和安里正都受不了。
安桐耷拉着脑袋,蔫了吧唧的,道:“要不我让邵茹或者翠柔与我一起安置?”
许相如的目光凝了凝,心道安桐还真敢想!
李锦绣被她逗笑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你这是想找个帮你盖被子的丫头呢?也不怕折腾了别人!”
“哦,我着玩的。”
“行了,起来吃些早食,再喝些药,好好歇着。”李锦绣叮咛了一番,便出门去了。
屋里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半,邵茹去厨院吩咐准备安桐的早食,任翠柔则去水给安桐洗漱。这屋里便又只剩下安桐和许相如二人。
“……”安桐偷偷地看了一眼许相如,不敢话。
许相如则一直盯着她看,对上视线时,才起身走到床边,安桐立刻缩到里边去了。
“安娘子这是在躲着我?”许相如察觉到了。
安桐瓮声瓮气地道:“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呢,靠近我,被染了风寒怎么是好?”
“反正也这样了,我不在乎。”许相如道。
“这可是你的!”安桐又滚了一圈,正好贴着许相如,能闻到了她身上浓浓的药味。
许相如道:“安娘子缺个晚上替你盖被子的人,而我又欠着安家的恩情,不如,我来?”
“……”安桐似乎看见了许相如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想到可能俩人一同中毒身亡,于是思维便也发散开来,“那我们岂非是要生同衾,死同穴?”
许相如读到了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心情顿时大好,她道:“也可。”
安桐瞪大了双眼:“许相如你想睡我的床、占我的被褥?”
“……”许相如寻不到什么言语来回应,心中直叹气。
安桐洗漱过后又喝些了粥,连菜都清淡了,这下子她吃的饭菜就得跟许相如一样了。
许相如在她歇下之前道:“我想回许家一趟。”
安桐的心思百转千回,心想难不成许相如是发现她下了毒,所以要逃走?不过她很快就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可是你的腿还未痊愈。”
“并不碍事的,不过还是得借邵茹一用。”
安桐道:“有翠柔在身边,岂不是更好?”
“我又无需人护着,让邵茹跟着我,有个照应就好。”
话已至此,安桐只好让邵茹跟许相如回许家一趟,恰巧她也能回去看一看张婆婆。虽然不知道为何邵茹欲言又止,但是这对邵茹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她也就没多问了。
时隔两个月,许相如再回到许家时,许家已经积了不少灰尘。本来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什物的房子,此刻就更显破败。
许三带不走的锄头等都被他卖了,这屋里连一块铁都找不到。兴许是许王氏考虑到许相如或许会回来,所以将一些做饭菜的什物都留了下来,她的房中还有一床被褥在。
许相如动手收拾了一下,又将被褥搬出去晒。
邵茹见状,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你想回来住?”
许相如轻轻地笑了,好整以暇地问:“怎么?你很希望我回到许家,不再在安桐的面前晃悠,也就没什么机会跟她你的事情?”
“你——”邵茹一噎,这正是她怵许相如的一点,因为许相如不仅握着她的把柄,似乎还能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其实曾经的她们关系谈不上好,可只要张婆婆还在她们便不会如仇人一般。许相如自从遇袭醒来后,却变了,莫名其妙地对她产生了敌意。她百思不得其解,许相如也不会告诉她,她就只能这样惶惶不得终日。
“你到底想做什么!”邵茹忍不住怒喝出来。
许相如微微错愕,旋即吃吃地笑了起来。她似乎看见了记忆中的秦韶茹——在江家覆灭,秦韶茹逃回秦家后,她们再度在临安重逢,秦韶茹便是这般质问她的。
她是如何回答来着?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随着许相如的语气冷淡下来,邵茹的心一提。
“我知道你恨我让你替我担下了拔了安娘子的秧苗的罪责……”邵茹道。
许相如摇了摇头:“我过,那是我看在张婆婆曾经救过我的份上,对她的报答,在我的心中,那是早就过去的,不值得一提的事。”
也正是那一次,是她第一次看清楚一个人:和你交好的人、被你视为友人的人,不一定能真心待你,到了危难的时候,一旦让她们看见机会,所谓的友人都可以被她们推出去消灾。
而她第二次看清楚一个人,则是安桐。
“那你——”
“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
“什么?”邵茹难以置信地看着许相如。
“你和江晟安自诩情深,那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吗?丰神俊朗、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哈——他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罢了!”
邵茹的内心仿佛受到了冲击,她道:“你别污蔑他!”
“污蔑?那你知道他做过的事情吗?他有多少肮脏的事瞒着你,你都一无所知!你所知道的只是他的甜言蜜语,只是他自以为是的深情款款!他一定跟你,因为安家权势太大,他才无法和安家退婚而娶你的吧?可如今,他们退婚了,他了娶你了吗?”
邵茹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你的污蔑之言!”
“他不过是——”
“啊!”邵茹捂着耳朵冲出了许家。
许相如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前世她在临死之前见过秦韶茹一面,而到那时的秦韶茹都不承认江家和江晟安所做的一切,因为江晟安死了,她自己又和江晟安订了亲到头来却成了望门寡而被秦家的人嘲笑。
在这种种击之下,她的内心就已经被自己编造的谎言所迷惑,她执拗地认为江晟安的罪行都是许家栽赃陷害的。所以哪怕她的身边有了普安郡王,可对她的恨意却一直都是来源于此。
许相如暂时不会告诉安家关于邵茹和江晟安的事情,但是她要在江晟安死之前,而邵茹还未完全受蒙蔽的时候,戳穿江晟安的真面目。
所以她在邵茹的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若江晟安真的爱邵茹,兴许会为了自证清白而在和安家的争斗中束手束脚;若他不爱邵茹,那邵茹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日后也就不会再在安桐的身边充当江晟安的耳目,对安桐而言也算是好事一件。
让曾经自诩深爱的俩人互相猜忌、反目成仇,岂非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