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许家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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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然不知自家的女儿正被人欺负的安里正和李锦绣正在外头忙碌, 安里正被江道芳派人盯着, 所以许多事都不方便出面处理, 故而李锦绣就代他走了一趟。

    因安家运粮的船只被徐知府盯着,负责漕运的船家也不太愿意顶着得罪衙门的风险帮忙,故而安家只运出了往年的一半的粮食。

    和他们做买卖的知军发了好大的火, 幸好还有朋友从中斡旋,安家才不至于丢了这条渠道。

    虽安家有这条人脉, 不过那知军离瞿川太远,而且知军和知府的地位差不多,安家不可能靠他来帮忙。

    与此同时, 和安家结盟的沈家底蕴和人脉都不比夏用县本家, 所以即便站在安家身旁的豪门乡绅多,却和以江家为首的势力势均力敌。

    古往今来, 地方与中央的较量不断,而乡绅与地方官府的较量也十分频繁。乡绅和地方官府联合,则苦的多是百姓, 而乡绅和地方官府互相不对付, 那自然会分诸多阵营出来。

    每个有野心的乡绅都想壮大宗族的声望、提高家族的地位, 一旦官府的力量太大,便会损害他们的利益。而沈家这样的旁支若想要超越血脉相隔甚远的本家,只能在这场仗中赢。

    还有一些跟江家没有多少纠葛的却依旧站在安家的身旁,是因为他们看到连安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都被江家吞掉的话, 以江家那贪婪的模样, 他们这些人家又能支撑多久呢?

    乡绅之所以成为豪强, 一则是因为宗族的声望高,二则是不同宗族之间的利益相同。

    安里正深知他们不能成为对抗官府的刺头,否则事情闹大后,朝廷会出于各种考虑而先朝他们发难,所以才联合了桃江县丞和耿参军。

    如此一来便成了官吏之间的互相倾扎和争斗,朝廷也不会怎么在意。

    而今,李锦绣代替安里正去处理事情,在一切都布置妥当后,首先便要朝华典发难。

    华典操纵私窠子诱骗狎客蒲博在前,后为泄愤而派人对无辜的许相如下手,还险些连累安桐丢了性命。而华典事后还让人毁尸灭迹,不过不巧被人看个正着。

    不管那被处理的匪人的尸身被挖了出来,不过这却不是安家用来给华典定罪的证据,毕竟他的死是死有余辜。江道芳本来便准备以此为由驳斥安家,岂料安家的目的在于以尸身来确定华典是幕后主使。

    华典自然不认,将那孙狗丢了出来。而一旦孙狗将所有罪名扛了下来,必然是被流配的下场。

    安家也知道他有妻儿,必定会被华典以此裹挟,所以安家早一步让人收集了金兰馆的诸多罪状,还将鸨母岑锦绑了,一番威逼利诱,逼迫岑锦将罪名都推到华典的身上去。

    在金兰馆丢掉性命的娼妓没有几十却也有七八个了,都是被那些癖好奇怪的狎客弄没的,而他们又常常以娼妓是自愿的,花许多钱来堵住了娼妓的家人的口,加上华典的背后有人帮忙掩护,所以金兰馆那儿也一直都是藏污纳垢之处。

    此时被揭发后,华典也顾不得孙狗的妻儿了,他将所有的人手都派去了赌坊和金兰馆,想消灭罪证。

    待孙狗的妻儿那儿人手松懈后,安家便顺利将人裹挟了,孙狗不得不转过头来将他帮华典做过的事情都一一揭露出来。

    这一场对峙自然没有这般简单和轻松,华典也确实警惕,安家为了扰乱他的视线,以及动用抢人的手段,折损了好几个人。

    然而安家的强横手段也让徐知府有些忌惮,毕竟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江道芳,明面上他不过是给了江道芳一些庇佑罢了,华典的营生,他们徐家可没有插手。

    江道芳知道徐知府想明哲保身,不过他又岂能让徐知府如愿?贪污受贿最多的便是他们徐家,可是被人针对的却是他们江家,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徐知府也知道徐家的把柄不少,所以为了以绝后患,他给华典定了罪。华典的赌坊被关了,金兰馆也因龌龊的事情被揭发而被人口诛笔伐,只能关闭。

    华典的家财也被没收,不过因这些年大头都在徐家和江家那儿,徐知府和江道芳等下手时也是毫不犹豫。

    只可惜华典经营这么多年,到头来只喂饱了两头狼,而他被过河拆桥,多年的经营也毁于一旦!

    他饶是不甘,却也没有脱身的机会了,徐知府早早地派人将他勒死在狱中,随后上报他是被赌坊害得家破人亡的狎客报复。连他的主子都能随时抛弃他,旁人又怎么会对他的死有太多的想法?

    倒是岑锦,虽然和华典一起开了金兰馆,不过知道的事情却不多,徐知府不想杀太多人引起朝廷的注意。

    所以她靠着这些年来赚的钱以及安家答应许她的好处,她得以买回一条命,只能躲在一间宅邸里不敢出头。

    采薇居在金兰馆关闭之前便收留了不少无处可去的娼妓,有的则想过平静的日子,所以趁乱的时候抢了金兰馆内不少之前的什物一走了之。被沙芊芊收容的娼妓便只有七八人。

    这七八人中有被安家早早便定下的郑楚儿,不过她出来时身上也没几块好肉了,若非安家将岑锦抓了,引得金兰馆上下人心惶惶,狎司们也无暇逼问拷郑楚儿,所以她才留着一条命。

    沙芊芊对于她伤了手指而十分惋惜,若是她没被人动刑,这双手弹出来的琴音那必然是十分美妙的。

    不过郑楚儿捡回了一条命,而且脸蛋也没有被毁,身体上的伤也能治好,除却会留下病根外,已然是十分幸运的了。

    等郑楚儿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也从沙芊芊的口中得知华典被杀的消息。

    一个出身三教九流,混迹市井的泼皮,从一无所有到把持着桃江的赌业,他的背后有官府,也有一群泼皮无赖替他下手。然而他好不容易下来的基业,却也在顷刻之间便土崩瓦解。

    他背后有官府又如何?他不过是官府养的一条狗,没有价值了便弃之。

    他拥有一群凶狠的泼皮无赖又如何?那些人不过是为利益所趋,毫无底线,对他也并无忠诚。

    即使富甲天下,没有亲友、宗族的支持,他便始终无法矗立在这等级森严的世上。

    华典虽聪明狡诈,却因江家这么多年许他的权力而使他迷失了,忘了自己的位置。

    他有今日,除了他的妻儿,并无同情和可怜他的人。他的妾室也在他有难之际,偷了许多珠宝离开了。而没有了家当,又被人欺辱的他的妻儿便只能离开这儿,好在官府的人在他们的身上没发现华典是否有留下什么账簿,这才放她们一条生路。

    采薇居内,两道纤细的身影正面对面跪坐着,而摆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些茶具。这些茶具是斗茶所用的器具,而正在斗茶的自然是沙芊芊和大病初愈的郑楚儿。

    郑楚儿的手还包着纱布,也因此她斗茶的技艺差了沙芊芊一大截。不过沙芊芊和她斗茶的目的本就不在于输赢,而是要郑楚儿多些动动手指,否则日后定要废了。

    “安家果然不能觑。”郑楚儿道。

    “猛虎平日不叫唤,世人便以为它是猫。”沙芊芊回道。

    郑楚儿深以为然,安家一向低调,也没传出多少欺压百姓的事情来,更是鲜少与人为敌。

    正因如此,许多人都忘了安家是一个族中良田占了桃江县的良田数目近一成的大地主,整个宗族的佃户便有两百五十多户。这样的人家岂是那么好拿捏的?

    更别这其中还有另外几户乡绅的影子,这些人家的田产就占了瞿川的一成。一成看似少,可若是没了这一成的收成,底下的佃户又被鼓动闹事的话,从县衙到州府衙门,都得被朝廷问责。

    “可官府也不是吃素的。”

    官吏的号召力比一个地主要大一些,更何况江道芳在桃江也经营了八年之久,赶着去巴结他的乡绅也少。官府以最迅速的方法处理了华典这个潜在的威胁,让安家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别的把柄。

    官府反而还能找各种理由挑刺,让各乡绅苦不堪言。要看输赢,就看哪边先撑不下去了。

    郑楚儿又把话题转开来:“也不知近来安娘子怎的不来了,来奴还得向她道谢呢!”

    若非安家稍微分给她一些仁慈,她兴许也没机会从金兰馆出来。华典虽然想从她这儿撬出她出卖了消息给安家的事情,但是却没想到安家会这么迅速地下手,便没有处置她的钱财。

    她被救出来时,便顺便带走了她这些年赚的钱财。这些钱财也足够她将身子调理好,以及作为后半生的生活之用了。

    正和沙芊芊着呢,安家便来了人,不过不是安桐,而是安心。他是跟李锦绣一同出门的,眼下李锦绣办完了事情回浮丘村,路过这儿。李锦绣不好进采薇居这等地方,安心却是进得的。

    “我家的娘路经此处,想起娘子前些日子央求她救下的姐,故而特让的来问一问,楚儿姐可好利索了?”

    郑楚儿是认得安心的,与他一番交谈,便得知安家之所以答应救下她的原因。原是华典一事将马少康也牵扯了进去,马家的锦缎庄营生大受影响,而为了救马少康,马家不得不舍弃一部分营生,将这些钱用以施救马少康。

    马家放弃了在桃江的大部分桑园以及一些作坊,而安家盯上的自然是桑园那一块。

    在江淮一些地方的官户、乡绅便是采用了庄园的生产模式,除了经营田产,也有雇佣女子进行纺织、刺绣等活计,虽然涉商,却仍旧是士族阶层。

    安家虽然没有作坊,不过拥有桑园后,桃江的一些锦缎庄也不得不与之合作,这是发展扩大安家的机会。一直依靠现有的底蕴和江家消磨,迟早有一日会将安家的家底都败掉,所以也要开源才是。

    安家拿下马家的桑园很容易,但是马家虽然将桑园卖给了安家,却也带走了采桑养蚕缫丝的能手。

    这些人没了,安家还能再找,不过马家也堵住了安家想通过桑园来赚钱的路。所以这种时候,安家便不得不找别的作坊织,以及吸引别处的布商、绸缎、锦缎商。

    李锦绣看中了包括郑楚儿在内的娼妓的才貌,还有心思和手段。而郑楚儿等也知道安家不会没有条件,只是让她做些出卖色相的事情,比起以前已经好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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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桐可不知县城中发生的事情,她自从知道自己买错了药后,差点没去找那掌柜算账。可是思来想去,是她自己没清楚,也怪不得别人,于是作罢。

    她不想见到许相如,怕自己会时刻想起自己的愚蠢行为,又会想到执笔之人在背后掌控别人命运、戏弄她得逞的得意。

    不过那掌柜卖给她的药,作用果然不错,第二晚的夜里,她居然怀念起和许相如共度的春宵来,吓得她不得不用冷水洗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正在她担心自己从今往后会不会成荡-妇之时,往后的几夜却是没有再产生这样的感觉,她才想起掌柜要服用十天半个月,才会有半年的成效。

    饶是她再躲着许相如,可只要许相如还在安家一日,她们就总能碰上。而且许相如的腿伤还未好,她也不好放她一个人回许家。

    其实许相如也不是没受过伤,以前割早禾时就被伤过腿,第二日她也就得跟往常一样下地干活。安桐的担心虽然是多余的,但是许相如却不会主动去提,她还想弄清楚安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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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未等安桐把许相如从安家盼走,安家便来了一伙人,这伙人有强壮威猛的壮士,也有饱经沧桑的妇孺,这无论怎么看都凑不到一块儿去的人站在众人面前时却意外和谐,因为他们中为首的是一位身穿锦袍,看起来颇有气势的郎君。

    只听见这郎君有理有节地问道:“许家行一,名讳‘相如’的许大娘子可在贵宅?”

    众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许相如在不在安家,当然,安里正也是见过世面的,自然看出了他的身份来,虽然不清楚他找许相如做甚,不过不妨碍他干脆利索地让人去将许相如喊出来。

    任翠柔则在偷听到他们的话时,早就跑到偏院去找许相如:“许娘子,前堂来了一伙人是要找你。”

    许相如心中一动,问:“什么样的人?”

    任翠柔一形容,许相如便有了底,这是她亲父身边的推官蒋从毅,所以……她的亲父许仁昶派人来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