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认亲
在许相如出来之前, 安里正便心地量着蒋从毅, 他的心里也犯嘀咕, 瞧这郎君分明就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兴许还有官职在身,他跟许相如能有何关系?
“敢问足下尊姓大名?”安里正笑呵呵地问道。
蒋从毅的目光一直都放在从后院到前堂的廊庑处, 闻言, 则道:“是某失礼了, 没有早些自报家门。某是江南东路转运使麾下的推官,姓蒋,字在坚。”
安里正瞳孔一缩, 连忙起身行礼:“方才不知是蒋官人,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蒋从毅回礼道:“某是微服来此办私事,安里正不必拘礼。”
安里正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这可是转运使身边的幕臣, 虽是推官, 可也比知府还高的官阶。若他是带着善意来的, 或许能安家能就此结一段善缘……
安里正知道他的身份后,倒是没有多问他找许相如所为何事。很快, 许相如的身影便由远及近地出现在廊庑下。
蒋从毅见状, 忙不迭地站起来,而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妇孺也都伸长了脖子望去。待许相如走到门口, 蒋从毅将许相如的样貌记下, 又问:“敢问娘子可是许家大娘, 许相如?”
虽然许相如认识蒋从毅,不过她此时还未见过他,于是佯装好奇地问道:“正是,敢问这位郎君是何许人也?”
蒋从毅一直绷着的脸,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他面上一喜,敦促了一下那几位妇孺:“你们还不快些上去认一下?!”
她们只好凑到许相如的面前去,盯了没会儿,便争先恐后地道:“是了、是了,真像!”
“像故去的二弟妹,这脸蛋……一样的好看!”
许相如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们,可心底里已经知道她们是谁。这里头有她的大伯父之妻宁氏,有姑姑许幺妹……
这些都是当年和许相如的亲娘一起生活过的亲眷,而许仁昶自然不可能亲自前来认人,所以让这些妇孺跑了一趟。
当然,许仁昶让她们大老远地跑来,又何尝不是对她们的一种惩罚呢?当年她们将他的女儿赶走,如今就得她们亲自去将她迎回来。
不过前世许相如是回到长乐之后才认回亲父的,可没有今日这一出。
蒋从毅松了一口气,虽有许仁旭夫妇作证,可漕使也不敢保证是否是他们为了能过上好日子,所以故意蒙骗他的。可是只要有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要去确认,故而亲自派他来办此事。
许仁旭夫妇有可能抱了别人家的孩子,可这娘子的相貌却是骗不了人的。接下来便是要将她带到漕使身边去认亲了!
蒋从毅正要上前与许相如话,后者却是退后了好几步,警惕道:“你们、是何人?”
几个妇孺连忙上前,七嘴八舌:“相如,你难道忘了吗?我是你婶!”
“我是你姑姑!”
“我是……”
许相如瞪大了双眼,摇头道:“我只有爹娘,不曾有别的亲人。”
许幺妹推开众人,热络地抓着许相如的手,道:“相如你离家的时候还,所以忘记了也是正常的,不过我们的可都是实话……”
她们将许相如本就没忘记的身世再了一遍,自然将自己当年做过的过分的事情都抹去了,也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对于许三将她带走而很是痛心的亲人。若非许相如对于幼年时吃过的苦记忆尤深,她怕是要被她们哄过去了。
蒋从毅见许相如皱着眉头,一脸警惕,便清了清嗓子:“你们都先退下,这儿暂时没有你们的事情了。”
许幺妹有些气愤,道:“蒋从毅,你虽是推官,可怎能这么跟我们话?!”
蒋从毅懒得理她们,若非她们有用处,漕使又怎会认回她们呢?
他板着脸,而许幺妹她们想起自家的二哥,也渐渐地生出畏惧来,于是乖乖地退到一边,让他跟许相如。
其实许多事情许幺妹她们都已经跟许相如了,蒋从毅似乎也没什么可以的了。他沉吟了片刻,道:“一个月前,有一对夫妇从临安乘船到了江宁,他们也不知从哪儿听到了我们漕使的名讳,于是找上门认亲。漕使接见了他们,发现他们正是漕使的三弟以及三弟妹。”
许相如道:“家父名讳仁旭。”
蒋从毅道:“许仁旭正是漕使的三弟,而漕使名讳仁昶,乃濠州长乐人。而娘子正是漕使的亲生女儿,‘相如’的名讳也是漕使亲自起的。”
“那当年他为何要抛弃我呢?”
罢,许相如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让蒋从毅不由得紧张。
“当年、当年漕使也是迫于无奈……”着着,蒋从毅便不下去了,“待娘子见了漕使,漕使必定会亲自与你细的。”
“所以你要带我走?”许相如又问。
蒋从毅道:“这是自然,娘子是漕使之女,这些年已经吃了许多苦头,漕使实在是不忍你再过这么艰辛的日子。”
许相如忽然回头,她看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却一直不出声的安桐。
安桐已经从刚得知许相如的身份时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了,她曾经迷茫许相如是否是真的书中的女主,可如今看来,她确实是执笔之人的宠儿。
转运使之女,这是一个抬出身份便能压倒瞿川一众世家子弟的身份,莫江晟安,连徐上瀛也配不上她,难怪执笔之人最终为她配了普安郡王赵惟才,确实只有王公勋贵子弟能与她相配了。
不过她觉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终于将许相如盼走了,日后不管她会如何,安家又走向何方,都与许相如无关了。
“我不走。”许相如朝蒋从毅摇了摇头。
不仅是蒋从毅,连安桐和安里正都惊诧了,他们似乎都不理解,许相如为何要放弃锦衣玉食而继续留下。
“为何?娘子是不相信我们吗?”蒋从毅问,他没想到世上竟然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却满不在乎的。
他可是见到了许三得知自己的兄长为官之后,出门都是一副嚣张的模样,他以为被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女儿应该也挺势利的,怎料她根本就不按常理来!
许相如道:“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不过我有不能离去的理由。”
“是何缘故?”
“因为家父签了契约,将我卖予安家娘子了,我是否能走,这得看安家娘子是否同意。”罢,她看着安桐。
众人也将目光投向安桐,蒋从毅听许三将她卖给别人为奴为婢后,便怒火中烧,许三可没将这事告诉漕使!
不过许三没也是正常的,否则许仁昶不将他的皮剥下来已经算是仁慈了,又怎会看在他将许相如抚养长大,而且给他带来她的消息的份上,对于他狐假虎威的事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蒋从毅深吸了一口气,将视线投向安里正,他道:“安里正,某希望你能识时务。”
安桐不喜欢有人威胁她的爹,虽然蒋从毅的态度还算好,可言辞却充斥着官家的傲气,似乎他们必须听从他的。
她抿了抿嘴,道:“我当初签下许相如便是为了避免她被歹人买走,由始至终我也未曾想过让她为奴为婢一辈子,她想要离开,便可随时离开。”
蒋从毅为这对父女的识相而松了一口气,怎料许相如又道:“那我的答案是,我不走。”
蒋从毅不禁有些头疼,又问:“娘子,这又是为何?”
“我在瞿川有仇人。”
“这更应该离开这儿不是?”蒋从毅无法理解许相如的想法。
“可我若是离开了,曾经庇护过我的安家要遭到他们的报复怎么办?而且安家娘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尚未报恩,就此离去我会良心不安的。”
安里正高兴地摸了摸下巴的胡子,他正愁没法结识到一位转运使呢,没想到许相如这么上道,主动将机会给了他们。
蒋从毅恍然大悟,他对许相如的印象又更好了,懂得知恩图报,为了报恩能舍弃荣华富贵,这可是十分难得的高洁品行!
而且他来此之前,许仁昶也曾提醒他留意一下瞿川的徐知府和江晟安,据许三所言,那徐知府之子便曾经想纳许相如为妾,后又联合江晟安、马少康给他设局,想让他欠下巨债后抵押了许相如。
许仁昶对于自己的女儿曾被人如此惦记和设计而大为光火,不过仅凭许三的片面之词,他倒是不会轻易相信,故而叮嘱他来了瞿川后去探一下消息。
他入了瞿川后便让人去听,而他则径直来了安家。不曾想许三的竟然都是真的,得到许相如的亲口述,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蒋从毅了解清楚后,便提议道:“某知道了,某会立刻派人去信两浙路的漕使,请他对安家关照一二。娘子可随某先行到江宁……”
江南东路和两浙路毗邻,所以两个转运使的交情也不错,许仁昶想托两浙路的转运使关照一下安家,反正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许仁昶反而还会欠一个人情,这何乐而不为呢?
许相如仍旧拒绝和蒋从毅到江宁,她搬出自己的腿伤来,蒋从毅无法,只能先行让人送许幺妹她们回去,再将消息禀报给许仁昶,而他则一并留下,等许仁昶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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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相如有一个当转运使的亲爹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浮丘村,浮丘村的村民都惊呆了,也议论开来。
“我就嘛,许三这种浑人怎么可能生得出这么聪明又好看的女儿来呢!”
“可不是!相如时候长得白白嫩嫩的,跟许三和王氏根本就不像,我还是不是抱来的,果真是抱来的!”
“嘿,你们若当时杜大牛的儿子娶了她,那这会儿是不是就成了漕使的东床了?”
“可惜许三当时看不上杜大牛家!”
“也得亏他看不上,如今那相如定是要嫁入高门大户的人家的。”
……
这些话也多多少少地传到了杜粟的耳中,如今他成了亲,第一个孩子也快出生了,他渐渐地放下了许相如。可偏偏这些人还要提及她,还戳他的心窝,他别提多难受了。
他倒不是遗憾自己不能成为转运使的东床,而是觉得村里这些人不安好心,一点陈年旧事都要拿出来添油加醋。
好在他的妻子听了这些话后也没什么,反而还劝他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村里的人碎嘴爱胡八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何必为这样的话而烦忧呢?”
他心中豁然开朗,也不在意这些人了什么。
被这些闲话险些气到的又岂止杜大牛一家,那安桐更是被他们传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许相如报复了一样,谁让安桐之前一直都和许相如不对付呢?
在他们的臆想中,许相如一定会向许仁昶告状,然后许仁昶会让安家好看,兴许安桐现在正痛哭流涕向许相如讨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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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意义上来,安桐确实正在哭着向许相如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