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白已经被我哄去睡了，铃和流火也在休息。

    我还是坐在院中，“等待”仿佛已经成了必修之课。

    墨雨每晚都回来巡视一圈，六和七还都没有回府。除了第一日墨雨来见我，客套了几句，后面都是飞速掠过，不在见面。他的轻功听起来大有长进，和白应该也不相上下。

    石桌上摆着一壶米酒，想起上次和鸾同饮，不过数月时间，各种情景还历历在目，我却已经过了心惊胆战的各种绑架，家法，身世，交心，怀疑，失明，堪称最悲惨女主。

    如今在自己院子里已经可以行动自如，经常来往的人，通过呼吸、脚步声也大概可以分辨，尤其每个人身上都会沾染着不同的气味。外人看来，除了我眼前蒙着的布，应该也是不会觉得眼睛有何不妥之处。

    一杯酒下肚，热气穿过喉咙走入腹中，似乎有丝丝的不舍，又卷走一点神志，想要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借以逃避现状。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以及一阵淡淡的混合檀香味，“白啊，过来陪我喝酒……算了，你腿伤未愈，就陪我坐一阵吧。”不知是我用令牌的灵力，还是薛神医的药，或者是白天生体质特殊，他已经可以丢了拐杖慢慢走动，不过白天我还是要求他安静坐着，毕竟孩子闲不住的心性，也不能老拘着他。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我身边撒娇，而是坐在了石桌对面。

    我饮酒后很话唠，此刻又有些感概，“白，我有时候就后悔将你带回府里，你在外面做个混沌的哑巴，虽然不上无仇无怨无忧无虑，但是不必整日里随我这般忧心，也不必饱受摧残，会不会活得更开心一些。如今的我，要选择的话，宁愿去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继续在庇佑下混吃等死，好过日日担惊受怕，还连累身边的人不得安宁。”

    我拉过他的手，正要等他回话，他却缩了回去，给我们各斟一杯酒，将酒杯递给了我。

    “你只能饮一杯噢，”我轻叹一口气“也许王爷得对，我早该拉着哥哥离开这长安城，不管不顾地走了。哥哥也的对，这些事我都不该搀和，不知道比知道要幸福得多。都好过如今，一知半解，既无法通晓前后内情，也无法解释清楚。前进不得法，后退无门，只能硬着头皮向上，苦了你们了。”我已将铃和六的事情告诉了叶管家，不过最近刚办完丧事，怕是要缓一缓。

    又一杯酒下肚，热气入喉，深入腹内，“白，眼下最重要的是千万别让哥哥知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了。这几日我有练得很好噢，你看……”我边边站起身，久坐加上饮酒的关系，站立不稳，白立刻扶了一把，我挣开他，向院内走去，避开一块块山石花草，脚尖轻盈地落在地面，穿梭在初长成的树荫之中。此刻若是有鸾在，舞一曲倒也是极为应景。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显摆完了就回到石桌前，“怎么样，是不是看不出破绽？”又自己低声念叨“如何能让哥哥过府，应当是我回越园才对，唉。”

    颓然坐下，拿出一柄匕首，抚摸着上面那颗嵌入的珊瑚珠子。“白，还是把我做的东西都毁了吧，以后也许都用不上了，留着招惹是非。”完我便回屋去拿箱子，刚进门就觉得不对，屋里还是两个人熟睡的声音，走到卧榻前轻轻捏了下伤腿，这个才是白，那外面的人是？……我装作不知，取了箱子就回到石桌前。

    将箱子放下后，佯作脚下一绊，就像那人倒去，手心里紧紧握着暗器。

    下一刻，倒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他立刻将我扶起推开，我也立刻收了暗器端坐好，勉强镇定下来。

    将箱子锁开，拿出里面的图纸交给他，“白，这些你帮我烧了吧。”如果是他的话，我都可以放心给他，就算他不是拿去烧，而是拿去用，那也都随他。整个箱子都推在他面前“你去处理了吧，反正我也是看不见了。”我手扯下眼前的白布，映着月光，直对着他的脸，眼前的漆黑之中有一片血红，十分刺痛，我又立即将布条缚上，长叹一口气。暗自给自己加油，演的不错，稳住，继续。

    “白，我该如何通知王爷，那日里云安公主去过别苑搜查什么？还有那樱花林的黑瓮，是已经埋了有些日子了，我当时拦着你们不让，是不想王爷他分神操劳，没想到被人算计的这么深，倒是有口难辩了。王爷不信我，我也不能背弃他，除非是他将我休了赶出府，否则我们都是被绑在一起的。”

    又是深叹一口气，一杯酒落了肚，“我知道他们皇家的人都自有处世方式，但是真心换真心，我一直以诚待之，甘愿被利用，迟早有一天会粉身碎骨，或者将这颗心磨碎了才罢休吧。”

    对面的人呼吸声开始起伏不定，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在他手心处不经意地一探，果然有一道伤痕。轻轻在那只手上拍了拍，又拿起酒杯饮了。

    “白，”我开始有些乱醉的样子“薛明了，眼翳要尽早动刀割去，我不是不信他的医术，但是这东西确实来的邪门，我一定要弄清楚是谁在捣鬼，就算是我斗不过的人，好歹也要死个明白。白，真希望他能有你一半信我便足够了……”脑袋一歪，趴在石桌上假装睡了。

    对面的人站起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身上被披了一件外袍，带着体温和香味，如果他有停留，会发现我双眼颤动，一滴泪珠流出，跌落在桌上。眼睛越发刺痛，眼泪一颗颗接连出现，浸透了布条，滴落下来。

    懒得再有动作，就趴在桌上这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