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天误我朝

A+A-

    七月初三,圣旨下。昭告兴庆宫原侍卫长聂广,偷习巫术,勾结血衣楼余党,妄图刺杀云安公主,罪犯滔天,判处斩首之刑,示众三日。另有一众凶徒伏法,各罪论处,云云。

    白去看了那个挂在城楼上龇牙咧嘴的人头,不过是个替罪的可怜人,不去瞧也就罢了。

    自见了徐成和火将军,白变得更加沉稳了些。我本想着,让他回狐族去,避开这些正面刚,他却执意留下。我知道他的心意,火将军那日,对他还是有着手下留情的意味,毕竟血脉相通,术法也未能伤到他。

    我和鸾私下商议许久,还是未能决断,而且我们也不能代替他去做这个决定。毕竟要面对至亲,就算是随性的妖族,也必是经历一番挣扎,尤其白还在人世生活这许多年,天理伦常人间恩情思想也有浸染。

    王爷和哥哥的意思还是从兴庆宫入手,能捉住面上的错处,用刑法处置,逼得他不能时时现身,行动受限,再一举拿下。他们最近通过密道来往似乎过于频繁,也许是有什么进展,兴庆宫安分了许多,也未听再有宫人失踪的消息。

    “鸾,火将军是躲起来疗伤么?”趁着白不在,我一边研究那环绕着火团的水流一边问。

    “多半是要找处灵力充沛之地。长安城内不合适。”流火摆着脑袋饮水。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长安城附近哪有什么灵力充……”话未完,我住了口,还有什么地方,自然是大归寺内。

    流火已经飞了出去,是我们思虑不周,若是前日这妖物逃走扰民,现下已是迟了。圣旨既下,这件事也就算是了结,这就是圣上的态度。

    心境纷扰,无法继续练功,我走出了这密室。若想制服火将军,一是要用法术压制,二是徐成本身的功夫也不差,武功对峙也需要占上风,那我们至少需要两个人齐心协力。最合适出面的其实是我和白,如果配合得当,能把他暂时封印,再带回狐族,便成了。只是此去青丘,路途遥远,能将他封印多久还是未知,路上万一出现变故……

    依我看来,哥哥他们的主意只会引得老太太推出更多的替死鬼,而皇上会渐渐失去耐心。

    那位齐公公终于忍受不住,被法术激发之后只喊了一句:“天误我大唐。”便吐血而亡。他失去神志这许多年,一朝清醒,再无寰转,也许是诸事一同涌上,不知从何起,也许是他发疯之前最后那幕太过精绝,一切都随着他的身亡画上了句点。皇上听此事后只有两字:“已矣。”

    事实怎样,于某些人来,已经不重要了。

    白在屋内坐,也守着秘道口,正在和回来的流火聊天。白不话,鸾也可以明白他的意思,想是他多年和鸾的相处,之间有类似于通灵的交流方法。看他们的神情,应该没什么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走吧,出去喝个梅子茶。”

    屋内放着冰块还算是阴冷,室外暑热难挡,刚开门就有一阵蝉鸣吵闹,直钻入脑子里,然后是一片热气扑面,蒸出许多的汗珠。我们二人一鸟快步到了凉亭中,品着冰凉的梅子茶。流火在我耳边匆匆了一句“寺中无恙。”终于放下心来。

    给铃和六在城外也买了处宅子,不过他们还是执意住在别院内,离此处不远的一间厢房。新婚燕尔的,脸上都是挡不住的娇羞,煮出来的梅子茶都格外鲜甜。

    阿媛得知黑袍与七的死有直接关系,一定坚持去现场,被我好生劝住了。回来之后抽出空闲向她详细描述了整个情况。她的情报网在王爷那边比较有用,这不,刚聊起她,她就有消息来了。

    白飞起身抓住了掠过的鸽子,纸条上写着,兴亥纯,这是什么意思,我和白面面相觑,这时房门被推开,王爷走了过来,我将手中的纸条交给他:“阿媛给的。”他接过纸条,顺势抓过我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啄了一下指腹。六和铃对视了一眼,露出“还可以这样哦?”的表情。白瞪大了眼睛,似乎对我的反差也有点不可置信。

    “好吧,我也算是老妇女,没有那些个女孩子的矜持了。”我望着大家无所谓地,脸皮厚了很多,又拉着王爷问:“纸条上什么意思?”

    他看了看周围,用手指弹了一下我的脑门,“暂时没你的事,歇着吧。”转身离开了。

    我抬起头跟大家一起拉扯了一些有的没的,六和铃在呢,我也确实不该多问的,现在给他的都是任务,毕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聊着聊着想到了,兴就是兴庆宫,亥是亥时,纯是什么意思?好想跟着去看看啊。

    揭开了徐成的底牌之后,大家的紧张情绪稍微缓解了些,偶尔还能开开玩笑,尤其是对着新婚的两口都有着一种善意的亲近,回想起我嫁过来的时候,好像就没有这么多的关注,果然是两情相悦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场景。

    等陈婶将晚饭备好,我们围坐一起,熏香寥寥,笑语欢颜。这时候如果能有什么人来弹琴一曲更是应景,这样的欢笑晏晏还能有几次?我总是这样,在兴致盎然的时候想起飞蛾扑火,山河凋敝,想起不快乐的场面,未免扫了大家的兴致,默默坐在旁边饮茶。

    饭毕,坚持让铃他们先回去,这些琐事都开始自己动手做了,不管是姐还是丫头,遇到妖邪时都一样,我渐渐萌生出一种念头,什么人是生来便荣华富贵的,什么人是生来便要寄人篱下的,这些个轮回真的是根据上一世的恩怨善恶来定的么?

    我跟白吩咐,让他在亥时去兴庆宫门口看看,不可以妄动。

    然后又回到练功的地方开始入静,“执明,你觉得现在有几分把握?”

    “那个火将军,就是曾经被莫离用火印伤的那个狐妖。”他沉吟了半刻,“一切皆有缘法,该来的也躲不掉。他就是用了当初留下的裂魂阵将自己生生劈成了两半。”

    “那一半已被封印,这一半又受了伤,应该多了两分把握。”他缓缓,“不过路途遥远,恐能生变。”

    “先尽力封印吧,之后的事情再作计较。来,我们继续练习封印之法。”和我料想的差不多。

    室内熠熠生辉,水声淙淙,偶尔冒出一点火光,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但在室内专心练习的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