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山不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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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练功房内练习封印的手法和口诀,听见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敛了心神,惊觉已迟,这才想起自己发白去做尾巴,没人来护法。正奇怪流火为何也没个通报,难道是从另一个口过来的?

    站起身来,在袖内捏了一个剑气口诀,听见脚步声渐已远去,连忙出去追。

    恍然间,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是宽袍窄袖的男子,身法极快,可惜,连衣裳什么颜色都瞧不见。

    再往前追,是一个岔路口,那身影已然不见。方才瞧见那人闪进了左边的路口,探头向里面瞧了一眼,幽深阴冷,冒出了阵阵冷风,向前走了一会儿,听见轰隆一声,突然有一堵石门落下,堵住了去路。转念一想,连忙后退,接连又有三四道石门落下,眼看就要被困在重重石门之中,惶然间有一条绫缠过我的腰,将我拉出了这条通道,跌落在地上。

    揉了揉被摔疼的地方,呃,实在有些伤大雅,看见墨雨放开手中的绫带,拍了拍双手,“夫人不该往这边走的。”

    “练功时有人toukui,所以才追出来查看。”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瞪了他一眼。

    他听后皱着眉头,抿着嘴向那重重石墙望了望“知道了,我会跟王爷禀明。”

    “你今晚没去那边么?”我见他将绫带收好,这武器我可没见过,墨雨真是深藏不露啊。

    “你知道今晚的事情?”他扶了我一把,一起向寝室方向走过去。

    “呃,不知,阿媛的信是我收的,只知道你们有行动。”

    “我们在兴庆宫安下了一枚钉子,等他变成傀儡,拎到皇上面前去。”

    “这计划不错,守株待兔。”我回头瞥了他一眼,“是阿媛想出来的吧。”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支撑着她,必定比我们任何人都有行动力。

    “嗯,我去向王爷禀报,然后过去接应他们。”走出了密道,墨雨往书房奔去。

    我在院子里又坐了一阵,听见远处声响,抬起头来,东边角落的天空迸出一丛花火,只可惜在我眼里仍是灰黑一片。闭上眼睛,想象着那花火,五彩绚烂,转瞬即逝,突然忆起梦中的长安大火,半城红染半城烟。

    白飞奔着回来了,我给他倒了一杯水饮下,“别着急,慢慢讲。”

    “成了,”他手指飞快地掠过桌面,“亥时,兴庆宫中数名宫人换班,他们突然发难,捉了一名内侍。眼下应该已经赶到大明宫了。”

    我见他手臂衣服上有一道伤痕,拉过来查看,“你受伤了?”

    “帮他们挡了几个侍卫,无妨。”

    确实只是皮外伤,“白,你有见过神族的人么?”

    “之前有,现在想不起来了。”

    我凑近了看着白体内的黑气缭绕。凡人是一股浊气,混沌不已,越邪恶的人气息越接近妖,越清明的人应该越接近神了呗。低头看看我自己,什么也没有,好的主角光环呢。

    回想起曾经见过王爷额上的一抹金光,还有那件奇怪的外袍加持,皇族,莫非真的有神明庇佑。要是遇上真正的神族,那金光岂不是要闪瞎我们的双眼。

    正在和白拉扯的时候,院门开,王爷和墨雨走了进来,看见他们面上一变,尤其是王爷脸色黑的要滴出墨来,才意识到自己和白应该还是避讳些,一时间有些束手无措。白扶着我坐正,又理好自己的衣服,斯斯然地转身离去。

    “我们进宫去了。”王爷挥袖离去,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脚下却像是生了风,直直地向他扑了过去,整个脸撞在他的背上,墨雨微微一笑,先行离开了。

    “是我叫白去帮手的,他受了伤,我只是看看。都是我的错,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双手牢牢牵住他的腰带。好像终于寻到了些开王爷内心的一缕丝线,我就该这么痴缠着,有什么误会该当面开了,不可以满在心里堆成一座高山再化作阻隔。

    “好啦。”他在我的坚持之下终于软化下来,可以看见他心中坚硬的外壳露出几不可见的一道缝隙,伸出丝丝缕缕的红线向外探寻,我也伸出手去一一抚触,将那些探出的红线都在指尖缠绕一番。他将我搂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额头蹭了蹭,“我该去了,你多吃点,最近好像又清减了些。”

    “嗯~”我踮起脚尖,凑过去将嘴唇印在他下巴上,吧唧一口,胡子略有些刺刺,心口又开始痒痒的难受着。什么时候他又长高了,我都够不着亲亲,可气。他读懂了我的想法,低下头来在我的嘴唇上飞快地碰了碰,转身走开了。

    痴痴地看着这个挺直的背影,真是潇洒,连转身走路都透露着一股气度,这是我的男人啊,心里好像快活得要大叫起来。山不就我,我便来就山。

    白端来了一壶红米酒,我们碰了一杯,“庆祝今天有所成。”有王爷铁口铜牙,再加上人证在场,至少叫他们脱层皮来。

    第一杯酒下肚,辣辣的味道一路呛到胃中,许久没饮,退步了这么多。心中好像有一点不安,脑子也转的慢了些,终于捉到一点想法,拉住了白“你去,将我那些法术的册子全毁了,快!”

    白站起身,飞奔到寝室开始行动,转瞬间将所有资料都投入火盆,我见的着急,结了一个火印飞过去,烟气上升,眼前的景象的景象越发模糊,“白,你快带着龙牙逃!回你的地方!”

    朦胧中,看见一个身影掠上了树枝,然后又看见一张模糊的脸,“你要什么……”喃喃了这句,我便倒地不起,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好冷,明明是七月了,为何感觉冰冷刺骨,从脚底直接蔓延到心头,忍不住了一个冷战,用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水牢中。

    水并不深,刚刚没过腿肚,双手被缚在高处吊着,脚上戴着镣铐,但是脚触的地方滑腻腻地令人生厌。

    努力摇了摇脑袋,想把喝下去的酒摇出来,“执明,怎么回事?”

    没有回应,低头一看,脑中立刻一片空白,装着挟魂令的腰带不见了,身上也被搜了个干净,什么也没剩下。

    “你醒了?”远处一个沙哑的声音传过来。

    “你是谁,要干什么?”我努力收敛心神,四处查探,挟魂就在不远的地方,好像被什么阻隔了,我面前站着一个人,在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个,这是什么地方,为何突然生变?

    “这里是大明宫的水牢,你要好好配合,过几日便可以放出去了。”

    “配合?配合什么?”我还是没搞清楚状况,难道他们行动失败了?不对,这里是大明宫,那……

    “交出我朝圣器,还有血衣楼的宝藏,你和你兄长便可无罪。”

    原来是这样,我感受到眼前这位的紧张,还有远处的那个人的忧心。

    “如若我不配合呢,圣上算如何?”白呢,不知道逃出去了没有。

    “容飞将军勾结血衣楼楼主,霍乱宫闱,刺杀太后,这是谋逆死罪,株连九族。”

    我喘了一口气,“我想和王爷几句话。”远处那人呼吸立刻急促了起来。

    皇上留下一句“望你好自为之。”便离去了。

    远处那人一步步向我走过来,脚步声带着沉重和不甘。

    难怪他突然对我如此,什么都不避讳,到底,都是为了他们李唐王朝,而我还有些价值,他便哄着我就着我,像对那些欢场女子一般,我为何还是看不透,还妄想着他能放下对巫术的成见,能看见我的真心!

    我咬碎了自己的嘴唇,星儿啊星儿,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沉迷男色,误人误己。

    一滴血滴在脚下的水中,嘀嗒一声,伴着走过来的脚步。

    从此,我再不会为你动心动情;从此,我与你恩情两断,怨恨难消;从此,上天入地,转世轮回,我必将此情债讨回,不死不休。

    眼前出现了那张脸,如初见一般明媚,只是盖上了一层烟灰气,那护体的金光呢?那额上的神明庇佑呢?作恶必有报,你这福王的神气也差不多是到头了。

    “王爷万安!”完这句,我便平静了,看着眼前的男子长身玉立,故意忽略了他微微耸动的肩膀和背在身后的双手,“我还以为王爷要等到用我除了那妖物才会出手呢。”

    “星儿……”

    “别那样叫,我承受不起,我只问你,哥哥现在怎样?”

    “逃走了,未入宫时他便察觉,虽受了伤,但也没人能擒住。过了今日,大概也就逃脱了。”

    “阿媛的信是假,安排傀儡也是假,知道我会把白派去,正好做戏给他看,又暗算我们。你们就想将弑杀太后的罪名安排在我们兄妹身上,皇上早有了决断,哥哥也有所察觉,只有我,还一直信你,我真是瞎了眼,哦,我还真是瞎了眼。哼!”嘴唇上又一滴鲜血落下,头开始痛了起来,我大叫一声,水牢内嗡嗡作响,一时气绝,执明不在身边,心绪激动,练习的法术开始反噬,我又昏死过去。

    于是没见着,眼前男子的脸上,有一滴泪水缓缓落下,没入地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