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一八章 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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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湖底一直待到周身完全冰冷,思考仿佛也随之停顿下来,这种冰冷才能将心头剧烈撕扯的感觉略微缓解。

    直到马蹄声消失了很久,才缓缓从湖边上了岸。岸边一只灰色野兔支起脑袋,朝我瞄了几眼,大概是我身上太过冰冷足以隐藏在冷夜间,它只是动了动长耳朵,又俯下头去啃食湖边的酢浆草。

    跌跌撞撞地冲进树林中,寻了块干净的地方,点起灵火将自己身上全部烧了个遍,直到听见噼啪作响的声音,知道将自己头发燎着,这才慌忙收了,发尾散下来的一层都发出枯焦的气味。一恼之下拿出龙牙,将一半头发都削了去,青丝落定,情已逝,未可追。

    一阵风吹来,地上的落发皆不见,我靠着大树坐下,抱着自己的双膝。

    是我太沉不住气了,不过是看见了墨雨,有什么好惊讶的,那辆马车不就是他们王府的么,后面有人追上来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心里隐隐在害怕,为何又用上了miyao。

    在湖底浸了那么久,因着避水珠的作用,竟像是用清水内外洗个透,药力自然也散去不少。当时墨雨一定有发现自己滚下湖内的痕迹,但他选择了放弃,带着人追前面的马车,莫非是要捉我的还有……

    我不该再用最大的善意去揣度,身上暖了,心中还是一样冰冷,突如其来的倦意一阵阵袭来,裹紧了袍子,躲在的禁制里,闭上眼睛久违地睡去了。

    树林深处,有一双眼睛正灼灼盯着,不知从何时起,见我不动,亦是不动。

    应是残留的药力起了作用,我迷迷糊糊醒来时,密林中也可看到透进来的光,已经是这么晚了,我从袍子里露出头,整理了一下随身物品,准备到下一个村子去换些行装。

    走过一株树旁,见树皮被蹭掉了些,明显是有人在此驻足良久,我竟睡地如此沉,完全没有发觉。

    树下草丛里有东西硌着脚,蹲下去翻找了许久,找到了一块的木雕挂坠,上面刻着一只猴子,已经被反复地摩挲到温润光滑。

    “何必呢?”我开口话了,声音不大不,在树林里回荡,“既不同路,何不早分离,当断则断。”

    完后,没再停留,又将挂坠放回原处。没再向树林外,而是勉强辨了方向,向密林深处走过去。

    开始时一脚深一脚浅,后来越来越快,想要拼命逃离,不管将要遇到什么,只是尽力去跑,将那片湖那片林永远留在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传来刺骨的疼痛,这才发现不知何处磨破了皮,已经浸透鲜血。

    看见时才觉得自己对自己确实狠了些,找了块大石坐下,撕下一缕裙边,将伤口包裹处理了。

    抬头却觉得,这片树林似曾相识。

    莫不是走了回头路,不,并不是昨晚的那片树林。

    想起来了,曾在幻象中见过,之前哥哥和王泽被追的那个树林。顾不上脚底疼痛,站起来仔细找了一圈,有些树上确实有被箭矢划过的痕迹,很难寻到。

    坐回石上,静心感应,四周除了动物,没有人类的气息,曾经也许有过森然杀气,也早已消散。

    怎么向密林深处跑,还跑出了个似曾相识。我向着遥遥高空望了一眼,是天意还是早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莽撞了,将自己伤成这样,如何继续前进。既是天意安排,那我逃离又会怎样,等待又会怎样?

    天色将暗,我还是给自己的脚上施了一个保护的法术,站起来向林子外走,还是要去买一匹马,还要补充一些清水。

    月亮慢慢爬上树梢,已不是中秋时的圆满,本来这个中秋,我便是在赶路行程中度过的,连自己都忘了曾经最在意的节日。此时树林中传来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风吹动树枝,混杂在一起。

    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会儿,找到最空旷的地方和最近的路,慢慢向林子外走去。

    路上还算顺利,除了脚上的伤痛,没有其他问题,磕磕绊绊地走出了树林。

    远远看过去好像有个村子,偷偷溜了进去,这里自然是没有什么快马。从一户农家牵了头温顺的毛驴出来,留了些碎银子在食槽里。灯油费钱,他们自是不会夜夜点,也不知谁是醒着谁是睡着,似乎是运气不错,毛驴顺利地跟着我出了棚,又捡了个陶水壶,几件晾在外面的粗布衣裙,这才悄悄离开。

    回到树林里,循着水汽去寻水源,路上也摘了些果子,这毛驴倒是乖巧,不吵不闹,驮着我前进。

    见它皮毛光滑,自然是平时照顾得当,对着它轻,毛驴啊,这次多得你相助,辛苦你一段时间,之后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

    它却似听到了我的话,轻嘶一声,脚下蹄儿只是不停,走到分叉口,前面有条陡峭的山路,还有一条平坦的大路,它回头望着我。

    我有心试一试,声,“山上似乎有水源。”它只眨着大眼睛瞪我。指了指上山的路,这才撒开蹄向前奔过去。

    除了有些颠簸,不抵马背上舒坦,我倒是真的爱上了这个毛驴。

    山上越发寒冷,我们仿似奔向月亮,一路清风絮语,爬了一阵坡,毛驴累得气喘吁吁,我叫他停下来,慢慢牵着走,已经可以听到淙淙水声。走不了几步路,便看见一条溪蜿蜒而落,犹如银链挂在月下山间。

    毛驴也开心地冲过去,满饮溪水。我拆下脚上的包扎,用冰冷的溪水又清洗一次,重新包扎好了,顺手点起灵火,将旧布条烧了去,借着树枝的遮挡,也换了衣裙,洗了脸,总算是清爽了下来。

    看着那件绣满符咒的外袍,上面有一片被我的血染的有些发红,也试着去搓洗一下,谁知刚接触到溪水,浸了血的织线仿佛变作了根根尖刺,将手扎得连忙缩了回来。

    拿起袍子,靠近火堆烤干,再摸上去又光滑如初。

    毛驴吃饱喝足,凑到火堆边睡觉。我靠着它,虽然气味有些难受,但是又暖和又舒服。

    我们一人一兽,靠在一起,就这么在月下溪边,想依而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