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老师, 不要！

    宁濯漓呆滞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身体痉挛一般颤抖。

    顾苧！你、你敢有事一个给我看看！

    她这个念头才一升起，就见那人山耸了一耸，宋潜最先反应过来，脸色一变, 而下一刻, 一缕黑线从那处迸射而出，紧接着是第二缕, 第三缕……

    如果仔细看去，那些黑色的，如同光线一般迸溅出来, 却并非是从傀儡与傀儡的空隙之间射出，而是……穿透了它们。

    随着“噗”的一声响，宋潜眼前一花，他突然觉得下颌处扑面传来一股劲风, 那气流中夹杂着丝丝阴冷, 像是冷血动物喷吐信子。

    如果被击中了的话, 整块骨头怕是都要断裂了吧……宋潜想着, 闭眼与闪躲已经成为了下意识的举动，仓皇间, 由于动作太急, 宋潜觉得身子一轻，一下子失去平衡，仰躺着跌坐在了地上, 可想象中的痛觉却没有传来。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便是一明一灭的两点瞳孔。

    鬼王，或者此时此刻根本不成人形，只有模糊人体轮廓的黏腻稠黑暗影，静静“站”在刚刚宋潜站立的位置，“她”的手——如果能称之为手的话——悬停在半空中，还保持着刚刚那令人为之色变的一击。她微微低头，自上而下，俯视着男人的脸。

    而在她的身后，刚刚那些黑色细丝却没有停顿，继续如春笋般向外疯狂的涌出。那里半个球体瞬间被扎成了刺猬。而刚刚还不可一世疯狂攻击的傀儡人，此时此刻却只能在原地蠕动。就像是被钉在地上的可怜爬行动物。

    情况反转的实在太快，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怔愣。一时间，周围突然被一片诡异的沉默笼罩，入耳只有傀儡人与傀儡人之间摩擦发出的“唰啦唰啦”的声响。

    顾苧的声音，从那个人形的黑影里传了出来，有些沙哑，像是老录音机里穿出的，午夜的情感类节目。她的“手”慢慢下垂，到了某个人类生里临界点处依然向下垂着，直到沉到了对方的脖颈处。

    “我呢，对做你们人类口中的正义使者毫无兴趣。你呢，想做什么，有什么不可为人道也的目的，我也一点都不在乎。但是，你不要牵扯到我身边的人，更不要牵扯到宁，否则，就是再被惩戒，十次、一百次、一千次，我也不会放过你。那么，我再问一遍，宁濯漓她现在在哪儿？”

    “呵呵。”宋潜感受着喉结处渗透进来的丝丝凉意，干笑了两声，“我还以为鬼王不会威胁人。看来传言有些不准呢。”

    顾苧身子没动，手却已经搭上了对方的咽喉，就在宋潜由惊到惧的神色中，缓缓的戳了过去。

    明明宋潜的皮肤看不出有什么变化，颈部的血管也还在突突的跳动，既没有出血，也没有破损，可随着顾苧手上的黑气，潜入皮肤，宋潜的脸却变了表情，他的眼睛猛的瞪大，眉峰隆起，口中还发出含义不明的“呃呜”声音，像是气管儿被人上了结。

    “用人类的话，我这应该叫做逼供。”

    顾苧看着男人一脸痛苦阴鸷却面无表情，眼中又着不属于人类的冷血决绝，人类的那些可以激发同类同情的示弱之举，在鬼王这里却引起不了她哪怕一点点的怜悯。顾苧手上加力，直到对方眼球外凸，额角鸡青筋暴起，几乎要背过气去，顾苧的动作才稍缓。

    “我……是她自己不愿意出来……我给了她。一张匿形符……如果她想见你的话，自然会捏碎符箓，直接现形的……恶鬼，你死心吧，宁根本就不想见你……”

    顾苧的表情却更紧张上了几分，她像是自言自语似得轻声了一句，“她一定是出事了，那她刚刚在哪里？”

    “你松开我！”宋潜挣扎着，手脚乱踢乱蹬。

    顾宁依言放开了宋潜，站起身。

    恢复了活动的宋潜猛吸了几口气？指向某个方向。“就在那边。”

    不是的……

    躺在地上的宁濯漓看得分明。那个位置。根本就不是她在的那里。

    顾苧……我在这儿……

    顾苧歪了一下脖子，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的神色，宋潜一边揉着脖子，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顾苧咬咬牙，那丝怀疑终究只停了一秒，鬼王终究还是向着那里走去。

    可才走没两步，她的形体就是一颤，她猛的回头，冲着宋潜愤怒道：“人类！”

    “兵不厌诈。”宋潜冷哼一声，“这个，你娘没有教过你么？哦，对了，我倒是忘了，你没有娘的。”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地上突然爆射出多条金色的藤曼，每一条都有手腕粗细，它们一下子卷住了顾苧的脚腕，并飞速的沿着顾苧的腿腿骨向上攀援。

    顾苧挣脱了一下，她定睛看去，那那里是普通的藤蔓了，那些金灿灿的，分明就是一张张预先埋好的符文，那些符纸缠住她的腿还没完，在符纸上面，那些密密麻麻排布的符文突然化作一个个倒刺，狠狠的扎进顾苧的身上，就像咬住猎物的毒虫，将毒牙刺进猎物的体内，注射毒液。

    顾宁痛哼了一声，她抬腿扯断几条符纸，但下一刻，更多的符纸从地面破土而出，将鬼王的身体绞在一起，并骤然缩紧。顾苧几乎要被裹成木乃伊了。

    “人类……真的是够了……”

    “什么？”

    顾苧不再反抗，任由那些有生命一般的符纸爬上身体，她喘着气，口吻却带着十足的自嘲：“它们的也确实没错……我啊……真的是学你们太久了……都不知道要怎么作鬼了……”

    顾苧看着身上渐渐爬满了的黄色符纸，几乎已经延伸到了脖颈处。她突然失笑了一声。下一刻，粽子似得人形突然抬起手，动作毫不费力，可她身上那些符文却传来脆生生的“嘶”的一声，如同裁纸刀轻轻刮破布帛，大快人心。

    “什么！”如果，宋潜刚刚的那个“什么”，还是疑问的口气多一些，那现在这句“什么”已经变成“恐惧”的口吻多一些了。

    “没什么……”顾苧回答的声音，却并不是从她所站的位置处传来，而是从宋潜的耳边传来，那感觉就好像是有人正贴着他的身，站在这里似的。

    宋潜猛的回头，几乎要扭脱脖子，可在他的身后，什么人也没有。

    “是这边……”

    顾苧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却是在完全相反的方向，只是，这一次宋潜根本来不及将头摆向另一边，他的头只是回正到中间位置，就已经动不了了。在他的眼里，一团暗影逐渐放大，并不是鬼王，而是一个人形傀儡。而那人形傀儡的脸，赫然是之前被顾苧大力砸碎面孔的那一张……

    “不……”宋潜的声音才发出半截，迎面便传来一股大力，那张没有面孔的脸，那带着腥气的大嘴，狠狠撞在了宋潜的头上。

    “为……为什么……”宋潜满脸血污，不明所以。

    “因为……我再这里啊，它好像很喜欢追着我跑呢……”这一次顾苧的声音却是从正后方传来，那声线，干净而又透着丝丝慵懒，彰显了主人的轻松，甚至还有猫咪玩弄耗子的惬意。“人类，知道么，这可曾是我们最喜欢的，薇薇戒了很久的娱乐活动呢……”

    “顾苧……”

    突然，在某一处传来一声弱弱的呼唤，声音极其轻微，可顾苧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她再也顾不上与宋潜纠缠，几乎是一瞬间，来到了那个声音的旁边。

    “宁……”顾苧看着宁濯漓虚弱的样子，比刚刚经历的一切还要令她痛苦，顾苧一边，一边一个错身，右手握拳，横向向外挥出。

    这一下带着鬼王迁怒，只听见“嗵”的一声，在顾苧身后，还阴魂不散的追着她的那个“尾巴”顿时碎成了一地骨架，可顾苧看都没看，她的视线从没离开过怀里的人。

    宁濯漓被顾苧抱在怀里，声音轻的像是羽毛，她抬手戳了戳顾苧的身子，“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我很好……”顾苧立刻恢复原装，冲着宁濯漓笑笑，只是她抱着宁濯漓，在宁濯漓看不到的下半/身部分，顾苧的双腿依旧是暗色的，烟雾似得狰狞样子。

    “那就好……”宁濯漓也笑了一下。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一动也不能动的身体，却突然像是被解除了控制，她眼见着顾苧发火，要对老师下重手，下意识的喊出声，却没想到这一次声音却没有收到丝毫阻隔。“你抱我过去……”

    顾苧“嗯”了一声，她自然知道宁濯漓是什么意思。二人来到宋潜的身前，对方脸色惨白，还带着污血，这让从来都悠然自若的人显得十分狼狈。

    还不等宁濯漓话，宋潜便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举起，对顾苧，“是定血咒，你帮她解了吧。”

    还没完，一抹黑气便侵上了布袋，那袋子顿时被侵蚀的散开，掉出了一个纸人，顾苧瞳孔一缩，那纸人瞬间便碎成渣渣，被风散开了。

    宁濯漓顿感身体一轻，不像是病去如抽丝，解咒的效果是立刻的。

    “我好点了……放我下来吧……”宁濯漓对顾苧。

    “不要。”顾苧拒绝的干脆，“有什么话，我抱着你也能。”

    宋潜看了一眼顾苧鬼气森森的腿，没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