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冬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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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村子后,阮惜时和陆择先是回家一趟放好他们的东西, 才带着买给牛大爷家的东西去牛大爷家。

    他们大包包的, 倒是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被问到买这么多东西要去哪里了, 就回答去牛大爷家过节,惹得村民们羡慕不已。

    村里并没有预约这种法,很多时候去别人家玩或者吃饭都是临时起意, 因为村里人不像城里人天天都很多事要忙,村里的活今天不做明天坐也是一样的,随时随地都能挤出时间和亲朋好友聊天吃饭。

    所以阮惜时并不会觉得自己突然上门一起吃顿饭会给牛大爷家造成困扰,相反,村民们不管是为了面子跟人客气还是单纯热情好客, 都很欢迎别人在他们家吃饭。

    去到牛大爷家,牛大爷刚好在家门口坐着晒太阳,大老远的就看到他们俩提着很多东西朝他家走过来,就惊讶地问道:“时仔, 阿择,你们咋带这么多东西过来。”

    阮惜时笑眯眯地:“我们是来您家蹭饭的,这些都是给今晚吃饭准备的东西。”

    牛大爷半信半疑地接过阮惜时递过来的袋子,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就低头闻了一下,一股羊膻味, 他诧异地问:“你们买了羊肉?”

    阮惜时嗯了一下,解释:“冬天吃羊肉补身体, 刚刚好,不过我们去得晚了,没买到很好的羊肉,您不要嫌弃才好。”

    牛大爷连忙:“嘿,哪里还会嫌弃哦,这玩意贵得很,我跟你大娘一年到头都舍不得买半斤解解馋的,今天托你们的福能吃上一顿,不知道要乐到什么时候了。你们等着,今晚我就和你大娘给你们整一锅地道的羊肉汤。”

    牛大娘听他们外面这么热闹,从屋里出来,看到阮惜时和陆择站在门口跟她家老头子话,一边轻斥牛大爷不懂得待客,让人家站在门口这么久都不让人进屋坐,一边又连忙让阮惜时他们进屋里喝水。

    看到阮惜时和陆择提着的东西,牛大娘又念叨道:“时仔,你和阿择过来玩就过来玩,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的,上次你买的东西还剩了好多没吃完呢。”

    阮惜时笑着:“这次也没买什么啦,就买了一些菜和饺子皮过来,今晚要在您家蹭饭呢。”

    牛大娘一听乐了,急忙道:“这样啊,那我可得去菜园摘菜才行了。”

    阮惜时见她就要风风火火地出门,拉住她:“诶,大娘,不用这么着急,时间还早着呢。我和陆择哥还给你们买了别的东西,您和大爷都先看看合不合适。”

    牛大爷去厨房放好羊肉,听到这话又好奇地进屋,问道:“你还给我们买了啥东西啊?”

    阮惜时拿出他们在超市买的棉拖手套,道:“我们买了棉拖,冬天穿着就不会冻脚啦,还有手套,里面有一层厚厚的毛,外面是不漏水的胶质,可以戴着干活,这样就不会长冻疮了。”

    牛大娘看到这么贴心的东西,满心欢喜地接过,翻来覆去地看,很是喜欢的样子,然后又心翼翼地问:“这些东西一定很贵吧?你们也太舍得了,总给我们两个老东西买这么多吃的用的。”

    阮惜时:“不贵不贵,只要你们觉得实用,这个钱就花得值了,你们快试试看好不好穿?”

    牛大娘把大的那双递给牛大爷,两人乐呵呵地换上了新鞋子,惊讶道:“果然很暖和,都舍不得脱下来啦。”

    阮惜时笑着:“暖和就好啊,晚上泡了脚穿上棉拖,能暖好久呢。”

    牛大娘越想越觉得感动,他们何德何能,能得到阮惜时和陆择两个年轻人的孝敬。

    她兀自感动了好一会儿,直到家里的摆钟响了四下,才想起来自己要去菜园摘菜。于是她宝贝地换下新棉拖,穿上自己的解放鞋,对阮惜时他们:“时间不早了,大娘先去摘菜,你们那个饺子想吃白菜馅的还是芹菜馅的?”

    陆择:“您喜欢吃什么馅就弄什么馅吧,我和阮都不挑食的。对了我们还买了一斤瘦肉,和饺子皮装在一起的。”

    牛大娘应了一声,就挎着菜篮出门了。

    家里只留下牛大爷和陆择阮惜时三个人,牛大爷感受了一会穿棉拖的新鲜感,感叹了好几下,然后才对陆择他们:“你们先坐着,我去看看怎么料理那些羊肉。”

    陆择也站起来:“我也去帮忙吧。”

    阮惜时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去!”

    牛大爷见他们俩态度坚决,就干脆让他们去厨房下手。

    羊骨已经剁成一块块,牛大爷烧了一锅热水,把羊骨放进去洗掉骨渣血丝,然后捞出来,用大火把羊肉炒一次,加入油盐和配料,厨房里满是羊肉的香味。

    等炒入味了,牛大爷往锅里倒了两瓢水,盖上盖子,往灶肚塞满柴火熬汤。

    陆择就在外面剁包饺子用的肉馅,阮惜时等牛大娘摘菜回来了,就抢着要帮她洗菜。

    因为要做饺子馅,牛大娘从地里拔了一棵大白菜回来,这个时候还不到大白菜收获的季节,大白菜还没包起来,叶子还是绿绿的,不过也不是不能吃,带点绿色的叶子看起来才更让人有食欲呢。

    阮惜时把白菜叶一片一片洗干净,然后拿去给陆择剁馅,牛大娘蹲在压水井旁边洗油麦菜,一会火锅烫来吃。

    牛大爷在厨房里烧火,听着外面剁菜的砧板声和洗菜的水声,觉得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以至于让他有种要过年了的感觉。

    他心里高兴,拿出他的烟斗,借着灶肚里的火点燃,眯着眼睛抽起来。

    中途阮惜时进厨房给陆择拿装馅料的盘子,闻到一股烟味后,马上警觉地超牛大爷那边看去,果然看到牛大爷拿着烟斗在吞云吐雾。阮惜时顿时像炸了毛的动物那样,冲过去抢走烟斗,佯怒道:“您身体都还没好呢就抽烟,还想不想健健康康过年了!”

    牛大爷被当场抓包,尴尬地干笑两下,讪讪道:“这不是太高兴,烟瘾犯了就抽了两口,没事的啊。”

    “抽两下也不行!”阮惜时把他的烟斗拿出去跟牛大娘,“大娘,您帮大爷保管这个烟斗,不要让他抽烟了。”

    牛大娘一看到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烟斗,也怒了,冲着厨房里的牛大爷吼道:“牛志!你还要不要命了!又偷偷拿烟斗出来抽烟!”

    牛大爷急了,狡辩道:“我真的就今天才抽了两口!”

    牛大娘怒气冲冲地把烟斗拿回屋里藏起来,阮惜时这才满意地进厨房给陆择拿盘子,看到牛大爷哀怨的样子,还调皮地对他吐了吐舌,气得牛大爷对他做了个敲脑袋的动作。

    阮惜时笑笑哈哈地走出去了。

    饺子馅剁好了,陆择把肉馅和白菜馅放在一起,加入油盐酱搅拌,搅匀之后就可以包饺子了。

    牛大爷也想加入其中,牛大娘看到他脏兮兮的手,无情地把他轰回去烧火,然后牛大爷就只能坐在灶台前,时不时往包饺子的三个人那边瞅瞅,看看其中门道。

    饺子包了一个篮子那么多,牛大娘就今晚不用做饭吃饺子都饱了,阮惜时和陆择都没有意见,牛大爷就更加没有话语权了。

    牛大爷家有个专门用来火锅的移动灶台,羊肉汤煲好后,把燃着的炭移到移动灶台里,上面放几块木炭,然后把锅架上去,倒入煮好的羊汤,就能煮火锅了。

    牛大娘弄了一盘调料,放了酱油和醋用来蘸饺子,一人分了半碗。

    吃饺子前,陆择给每人都盛了一碗羊肉汤,牛大爷虽然不常是羊肉,但料理羊肉确实有一手,羊肉汤熬得浓郁,却没有闻到一点羊骚味,羊肉熬的火候足了,吃起来都不费劲。

    两碗热汤下肚,大家的身体都暖了起来,厨房里雾气缭绕,很有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饭的感觉,各人心里都感慨良多。

    四斤羊肉羊骨其实挺多的,平均下来一人一斤呢,光是吃羊肉都要吃饱了,还有青菜饺子可以烫来吃。

    羊肉吃得差不多了,锅里剩下汤和骨头,牛大娘加了一瓢热水进去,把饺子和青菜丢进去煮。

    大家又一人吃了两大碗饺子,吃到最后嗝都是肉味了,牛大爷擦擦嘴心满意足地:“好久没吃这么多肉了,一次就吃了个够,真舒服。”

    阮惜时慢慢地喝着碗里的饺子汤,闻言道:“您要是喜欢吃,以后我跟陆择哥挣钱了,有时间了,再买一些过来吃。”

    牛大爷却连连摆手:“这就不用啦,你们留着钱自己用,我要是想吃,可以自己买。你那几个叔叔整天就知道在外面挣钱,一年到头都不回来看我几次,买肉的钱就该算到他们头上,哪能天天蹭你们的好处哇。”

    阮惜时笑眯眯地:“那您可千万记得要多买一些肉来吃啊,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养身体。”

    牛大爷连声:“晓得啦,我会的啊。”

    ……

    冬至过后,就快到阮老师除服的日子,村里人都记得清清楚楚,除服前三天就陆陆续续有人到阮惜时家提点他要做什么准备什么东西,问他人手够不够要不要帮忙,阮惜时见村民们都这么热心,自己也很感动。

    村民们自告奋勇来帮忙,当然要准备红包回礼,给他们提供最起码的两餐饭,吃饭的人有点多,得买菜请厨师,预算就有点高了。

    阮惜时迫不得已拿出爷爷留给他的钱,算从里面拿出一部分,毕竟爷爷的钱也是要留来给爷爷点身后事的,然后自己再掏一部分补贴进去,算是自己对爷爷的一份孝心。

    今年托陆择的福,衣食住行有陆择帮忙分摊,阮惜时虽然没有怎么赚钱,居然也攒下了一千多块钱,他留下几百块钱作为自己接下来的生活支出,剩下的都贴进除服宴里。

    就算只够买猪肉青菜米酒,也比让来帮忙的村民连顿饭都没得吃来得强。

    阮惜时统计了当天会来家里帮忙的人数,晚上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计算要买多少酒菜,多少水果包子,包多少红包,这些东西算下来,是一笔不的数字,阮惜时窘迫得抓耳挠腮的。

    陆择从卫生间洗澡出来,见他蹲在茶几前苦思冥想写东西的模样,就走过去问道:“怎么了宝贝,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阮惜时停下笔,把他算数的记录遮掩起来不让陆择看到,怕陆择又给他们家搭一笔钱进去,他们俩虽然在一起很久了,但老是占陆择的便宜,阮惜时也不好意思,这种事情还是他自己苦恼就好了。

    陆择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阮惜时盖住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些数字,只要用心一想,就知道阮惜时刚才在为什么事心烦了。

    他在沙发坐下,商量一样跟阮惜时:“后天是爷爷除服的日子,作为爷爷的‘孙媳妇’,我算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给爷爷风光大办。我们请几个厨子,在家里摆几桌酒,答谢来前来帮忙的乡亲怎么样?”

    阮惜时闻言连忙:“可是这样要花很多钱,我们家拿不出这么多钱的。”

    陆择摸摸他的脑袋,老神在在地:“钱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除服那天需要买什么东西,我也问过法师了,到时候给钱拜托别人帮忙买一下就好。”

    阮惜时半是惭愧半是怀疑地问道:“要好多钱呢,你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不留点给自己花吗?”

    陆择呃了一下,心虚地摸着自己的鼻子,含糊其辞地应道:“这段时间,陆陆续续赚了不少,应该是够的,总之这些事都交给我,你负责包红包就好了,毕竟我也不知道村里的习俗,红包要包多少钱。”

    阮惜时惭愧地叹了口气:“怎么能都让你一个人出钱,我才是爷爷的亲孙子啊。”

    陆择把他抱进怀里,安慰他:“我和你都这么亲密的关系了,还要分彼此吗?你是他的亲孙,我就是他的亲孙,爷爷的事也是我的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见阮惜时还要反对,陆择把食指抵在他的嘴唇上阻止他开口,低声道:“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不管你怎么我都不会消我的主意的,你只管做好你的分内事,其他的都有我呢。时间不早了,我们先睡觉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第二天果然忙了起来,一大早的村里的妇女们就上门来包粽子蒸发糕,剪黄白纸折纸钱财宝。天井里摆了两张桌子来给她们用,男人们就过来帮忙搬谷子去磨米给明天做饭,搭棚子办法事。

    家里顿时就热闹起来,连站人的地方都要没有了。

    村里上了点年纪见多识广的老人就跟阮惜时耳提面命明天除服仪式上他要做什么,红包要准备多少,什么时候派给别人,有什么禁忌等等,阮惜时一边听一边点头,牢牢地把老人们的叮嘱记在心里。

    陆择一大早就跟几个青年去镇上采购法师列出来的用品了,至于买菜那些,他在主厨那里订了菜单,让主厨帮忙去买就好了。

    倒不是陆择人傻钱多心大,而是信得过那个主厨,主厨的人品是信得过的,陆择专门听来的,方圆几条村里,就数他的口碑最好,价格虽然比别的厨师贵一点,但冲着他的人品和手艺,很多人都愿意请他。陆择去联系他的时候,他还那几天他还有一个婚宴的工作,本来不想接了的,但是一听是给阮老师办除服宴,他二话不就答应了,钱也没多收。

    用主厨的话来就是:“阮老师在我们这几条村都很有名的嘞,他是我们这最早教书的老师,我们村好多人都做过他的学生。你们村离我们村比较远嘛,当时为了上课,我们天没亮就要出门,翻过一座山去你们村上课,早餐都来不及吃。阮老师知道了,就经常从家里带些番薯芋头给我们吃,这个恩情我们都记到现在呢。”

    主厨都这样了,陆择自然就很放心让他去办,还跟他买菜的钱不用省,买最好的。

    主厨听他这么大方的口气还觉得奇怪,看陆择这样子也不像是阮老师的亲戚什么的,怎么对阮老师的事情这么重视呢?

    他实在好奇,忍不住对陆择听了一下,陆择就敷衍他:“我跟阮老师有一些亲缘关系,他过世的时候我没能送他一程,就想在他除服的时候弥补一下。”

    主厨一听,也觉得有点道理,就不纠结这件事了。

    阮惜时一天在家,光顾着听老人们讲规矩,帮婶娘嫂嫂们煮粽子了,时间一下子过得飞快,等到傍晚,大家见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算回家,就让阮惜时注意着点,别让猫猫狗狗把粽子发糕给糟蹋了。

    阮惜时也没法留大家在家里吃饭,因为厨房里都放满了粽子发糕,连做饭的地方都没有了,大家也不介意,明天再吃也一样的。

    陆择又买了一堆用来烧的金银财宝香烛鞭炮回来,家里堆满了东西。

    这种场面去年也有过,不过当时阮惜时只顾着悲伤了,家里放了什么东西都无暇顾及,他的心因为爷爷的离去而变得空荡荡的一片,眼里所看到的自然也是一片空白。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他能清楚地看到家里的所有东西,感觉得到家里不同于往常的气氛,这种气氛并不会让人感到难过或者害怕,而是给他一种安心踏实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心里空洞掉的那一块地方,被这些东西给填上了。

    明天就是爷爷的大日子了,有这么多人,有这么多东西给他操办这个特殊的日子,爷爷应该也会感到欣慰的吧。

    李婶见他们家实在没办法煮饭就邀请他们去自己家吃饭,阮惜时见他们家都麻烦村里这么多人了,也不差去别人家蹭一顿饭,就跟着李婶去了,大不了以后再别的地方再报答回去。

    晚上洗过澡,阮惜时用今天村妇们帮他剪的红纸包红包,他找出一堆一块钱,每个红包里放一张,包了一百多个红包,到最后他的手都要抽筋了,眼睛也困得睁不开了才包完。

    这些红包和过年时的红包含义不一样,一般有人家里办白事,就要准备很多红包给来家里悼念或者帮忙的宾客,红包不用放很多钱,一毛钱到两块钱就好,毕竟没人会在别人的丧事上计较钱的多少,只是为了讨个吉利。白事的红包用途主要是辟邪,来参加白事的人做任何跟死者有关的事前,都要从主人家那里讨一个红包随身带着,以免在做事的途中遇到不吉利的东西。

    除服也是一样,所以阮惜时才会熬夜包这么多红包。

    陆择看到他犯困的样子,心疼极了,等全部包好之后,马上就带人去洗干净手,回卧室休息。

    等到除服那一天,才真正是忙得不可开交,一大早厨师班就来了,带了一车菜一车厨具餐具过来,阮惜时家地方不大,家里摆不开,就只能摆在外面大路上。

    法师也拿着他的道具过来了,在天井搭的棚子里摆他的阵法,写对联和符等等。

    来帮忙的村民们也过来得很早,阮惜时用篮子装满了红包走到他们跟前让他们拿一个放在身上,这才开始帮忙干活。

    妇女们坐在厨房里装包子米粽发糕水果,这些东西等晚饭散了之后,来帮忙的每一户人家都要拿一袋子回家,算是谢礼,也算是讨个吉祥,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吃的,又是死者家里的心意,所以村民们一般不会嫌弃。

    阮惜时忙里忙外的,时不时还要被法师喊去问话帮忙,分-身乏术,好在有陆择在,陆择可以帮他应付外面的事情。

    法师已经在棚子里挂上了三宝菩萨的画像,这会正在写阮老师的牌位,问了阮惜时一些关于阮老师的生平,写了一会要念的文书,又让阮惜时装一盆米,拿鸡蛋鸭蛋各十个,粽子水果各两个进来做供品。

    阮惜时把法师要的地方准备好,又守在旁边看法师写文书,法师的字写得很好看,不是那种龙飞凤舞看不懂的鬼画符,而是一笔一划都很认真的楷书,每个字的大都一样,远远看着像印出来的一样。

    这位法师一看就很有本事,和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人士不一样。

    法师之前还写了一副对联,这会墨迹已经晾干了,就让阮惜时喊两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进来帮忙把对联贴到门口。

    因为今年家里刚办了白事,过年的时候就没有贴对联,这会贴上大红色的对联,阮惜时才感觉家里多了点生气,看着对联上写的字,阮惜时又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有经验的村民就帮阮惜时准备好了一会要带上山祭拜阮老师的东西,不过上山得等吃过午饭,毕竟爬山需要体力,大家都忙了一个上午了,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上山,然后又在山上忙半天才能吃上一口热饭。

    厨师们在外面炒菜炒得火热朝天,饭菜的香味随着风飘进屋里来,在里面帮忙的村民闻到了,纷纷阮惜时家请的厨师好,一会该有口福了。

    法师写好牌位和文书,见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让阮惜时先开饭,吃过饭再上山。

    于是阮惜时出去对忙碌的村民门:“叔伯婶娘哥嫂,你们先出去吃饭吧,先生吃了饭再上山。”

    来帮忙的村民早就想知道外面煮了什么菜居然这么香,听到阮惜时让他们先去吃饭,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出去找位置吃饭了。

    阮惜时又回去找法师,邀请他一会跟他们坐一桌,法师放下纸和笔,就跟着他出去了。

    陆择还在外面帮忙端菜,因为来的人有点多,事情也多,大家都很忙,人手不够用,摆的宴席又多了点,想要快点吃上饭然后去山上做仪式的话,上菜就要上快一点才行。

    阮惜时在人群中找了好久才看到陆择的身影,他穿梭在宴席中间,手里端着个托盘,上菜上得像模像样的。阮惜时看他忙碌的样子,又是觉得好笑又是心疼。

    等上完菜,陆择才得以吃饭,厨师们专门给主人家留了一桌菜,虽然阮惜时家的人并凑不够一桌,但按照礼节,还是要另外分一桌。

    阮惜时和陆择以及法师就坐在主人席那一桌,三个人吃一桌菜。

    法师洗干净手上的墨汁,过来看到一桌子好菜,不禁咂舌:“我以为你们家是随便做点饭菜吃饱就算了,没想到还搞得这么隆重,看来阮老师身后挺风光的。”

    陆择就:“阮老师去时我不在,没能尽孝,只能马后炮给他办个风光点的除服仪式。我也不是很懂村中的习俗,有什么办得不妥的还请先生指出。”

    法师笑着:“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坏之,只要诚心诚意,天上的人都感觉得到,自然也不会怪罪。我记得阮老师生前就是个不拘节的人物,也不会计较这么多的。”

    阮惜时听到法师这番话,又想起爷爷生前偶尔谈到生死时,总是云淡风轻地要是他死了,就随便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就好,什么东西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没有必要搞得那么复杂。他是那样释然,可是活着的人却做不到,只想给他更多更好的东西,就怕他一个人在另一个世界过得不好也没人能给他嘘寒问暖。

    虽然这个只是个活人求心安的仪式,但阮惜时还是坚信爷爷能够感觉到,无论如何都要怀着感恩敬畏的心去对待。

    不得不陆择请的厨子手艺就是不错,一桌八道菜,一汤三素四荤,鸡鸭鱼肉,比办丧事的时候丰盛了很多。丧礼不宜办得太过隆重,饮食切忌丰富,不得喝出米酒以外的酒,直系亲属更是不能坐着吃饭,得蹲在地上吃,以示自己的孝心。

    但除服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除服仪式对活着的人来是一种解脱,对死去的人来是一种升华,主客都不需要悲哭,在仪式结束接受法师的净身时,还要笑着谢过先人,算得上是一件吉利的事。有钱人家可以风光大办,没钱人家也要杀鸡杀鸭吃一顿,好让祖宗安心归位。

    阮惜时此时坐在凳子上,吃着美味的饭菜,不禁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无助地蹲在一桌菜前,麻木得食不知味。他们家在本村没有亲戚,连个陪他吃饭的人都没有,好在守灵的时候村里的青壮年都主动来陪他,才让他不至于陷入绝望。

    当时来他家帮忙操办丧事的村民这次也都来了,上一次因为有诸多禁忌,阮惜时都没能好好答谢他们,这次看到自己家能给来帮忙的亲朋好友提供这么好的饭菜招待他们,心里终于感到一丝慰藉。

    别的宴席上大家都吃得很热闹,让人有种办喜事的错觉,阮惜时也被这份热闹感染,心中的不安和悲伤也得到了安抚,由衷地为爷爷感到高兴。

    偶尔还能听到别人一两句赞叹:“阮老师这除服仪式办得也太风光了,想必他在那边一定会过得很好。”

    “还不是因为时仔和阿择孝顺又能干,阮老师在天之灵,要是知道时仔这么振作,肯定很安心了。”

    大家酒足饭饱,歇了一会就算上山请阮老师归祖,不用阮惜时和法师吩咐,他们就大包包地提起要拿上山的祭品,浩浩荡荡地往山上去了。

    法师穿上法袍,拿着招魂幡,让阮惜时端着牌位,一路走上山去请阮老师的魂回家归祖宗位。

    阮惜时一路上都很心地端着牌位,牌位面前插了三炷香,香火不能断也不能熄灭,所以要心翼翼地走,故而走得很慢。

    冬15 .2

    等他们终于去到阮老师的坟前,走在前面的村民们就已经帮他们清干净了上面的杂草,摆好了祭品。

    阮惜时在法师的指导下上香祭拜,然后站在一旁听法师念诵经文,大家都保持肃静,看法师做法。

    只见法师拿出一块红布,拿着生公鸡,咬破鸡冠,在红布上染了血,一端放在坟前,一端放在桶上,桶里事先倒了热水,这样做是请先人沐浴净身,然后让阮惜时把纸糊的“浴衣”烧掉,表示沐浴更衣。

    之后,把红布连在牌位上,法师又接着做了一会儿法,完成之后就算把先人请上了牌位,然后倒茶酒烧纸放鞭炮,就可以端着承载了先人灵魂的牌位回家,请归高堂了。

    阮惜时家的客厅多了一张八仙桌,是木头叔做了送过来的,用作供奉阮老师的神台。法师让阮惜时把牌位放上去,摆上贡品,念他之前给阮老师写的文书,大概是让他在天之灵安息,照拂子孙后代这些。

    念完之后,之前给阮老师带过孝的亲朋好友就要进来跪拜牌位,接受法师的洒水净身。阮惜时作为阮老师唯一的亲人,第一个跪下,法师一边念着听不懂的经文,一边用柏枝蘸水洒在他身上,象征着祛除污秽。

    阮惜时跪拜之后,村里其他之前也给阮老师带过孝的人也都进来跪拜,接受法师的洗礼,然后站在一边听法师念诵文书。

    文书和经文不同,文书虽然有一定的格式,但里面写着先人的事迹和先人的家属情况,念诵的时候会多次提到他们的名字,但结尾一般都是些法师自创的吉祥话,大致意思都是让先人保佑后代平安健康顺利发财的。

    法师念到吉祥话时,就意味着先人赐福,每读一段就让在场的孝子们出声接下,等读完了,再加上一段祝福语,除服仪式就算完成了,以后初一十五逢年过节上香祭拜,先人在家就能享受到香火的供奉,并且保家安宅。

    领完先人赐的福后,就要给先人烧东西了,什么金山银山财宝衣服家具电器的,陆择昨天买了一大堆回来。法师见客厅里不方便烧,就让他们搬到外面天井烧,烧了好久才烧完。

    最后一点火星灭了之后,法师喊了一声:“好了好了,礼到了,大家顺顺利利啊。”

    仪式完成后,爷爷顺利归祖,阮惜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像是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心里那块大石安稳落下。

    法师因为家住得远,办完法事后他就收拾东西先告辞了,阮惜时觉得他出力颇多,不知该如何报答,只好回屋里又多准备了个红包,里面装上五十块钱聊表心意,送法师出门时,把红包递给了他。

    “今天真的辛苦您了,谢谢您。”

    法师也是个不拘节的人,别人送礼他也不会推三推四,而是很老实地接下了,然后笑眯眯地提点了阮惜时几句话,让他今晚记得上香什么的。

    阮惜时额外给法师红包的过程被别人看到了,碍于法师还在场就没出声,等法师走后,才七嘴八舌地跟阮惜时:“不是已经给过他钱了吗,时仔你怎么又给一次?”

    一个个的都在担心阮惜时被人骗财。

    阮惜时笑着:“只是一点心意钱,没有多少的,法师一个人做了这么多事,确实很辛苦了。”

    “哎,时仔你就是软心肠,今天这宴席都花了这么多钱了,你应该省着点,不然之后的日子你就要过得紧巴巴的咯。”

    “就是啊,我看这个法师带走了你买的红枣,十几个蛋,起码两斤米了吧,这些还不够答谢他的吗。”

    村里人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不得别人贪图便宜,大家都过多了穷日子,一把米一个蛋都要斤斤计较,阮惜时也不会怪他们心眼。

    他笑着跟来帮忙的村民:“没事的,除服仪式能顺利完成就好啦,大家今天也都辛苦了,先坐下来喝点茶吃点东西,一会就该吃晚饭啦。”

    大家走了这么远的路,爬上爬下的,当然累了,这会事情忙完,都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喝茶,好不悠闲。

    阮惜时回到客厅,看着神台上的香鼎还烧着两支蜡烛,又过去上了三炷香,拿在手里拜了拜然后插上去。

    陆择站在他旁边,遗憾地:“我刚才都没能给爷爷上香呢。”

    阮惜时听到他哀怨的语气,噗嗤一声笑了。

    因为陆择当时没有戴孝,又跟阮老师非亲非故,所以法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他,索性就把他除名在外,陆择当时好不委屈,但又不能公开自己跟阮家的关系,一直憋到现在才得以吐槽一下。

    阮惜时安慰他:“没关系的,爷爷看着呢,他都知道的,不会怪你的啊。”

    陆择还是不高兴,不仅是因为不能给爷爷上香这事,还因为他们俩的关系在村里见不得光,只能遮遮掩掩的,像搞地下情一样,让陆择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如今阮爷爷的事情也完成了,眼看着就要到年底,陆择就开始考虑怎么样跟阮惜时坦白,才能让阮惜时不怪他,又愿意跟他回到城市里。

    阮惜时给爷爷上了香后,就出去招待今天来帮忙的村民了,陆择看着和村民们成一片,被村民们疼爱的阮惜时,觉得让阮惜时心甘情愿跟他离开这里会有点难办。

    陆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慢慢的一步一步来,阮惜时一定会理解他的。

    晚上这顿饭比中午吃得还好,大鱼大肉的,分量也足,还有啤酒饮料,因为晚上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了,大家也都放开肚子吃,有有笑的。

    阮惜时也不用自己坐一桌了,而是去跟李婶和牛大爷两家坐一桌,陆择作为村里的男青年,被几个差不多年纪的汉子拉去凑一桌,喝酒划拳,谈天地。

    晚饭散了之后,村民们也很主动帮忙收拾好残局,才带着属于他们那一份谢礼各自回各自家。

    陆择喝多了,阮惜时吩咐他回屋里歇着,自己则在门口送客。暮色降临,村民们拎着包的饭菜,在阮惜时家门口四散离开,热闹也渐渐归于宁静。

    阮惜时在门口站了许久,思绪万千,还是听到屋里陆择大着舌头叫他的声音,山興才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地进屋伺候喝醉的陆择。

    作者有话要:

    除服的习俗是按我老家的来写的,毕竟别的地方怎么办地我也不知道,如果有出入的地方还请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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