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此理与圣天子于大殿上亲自开科取士一般,题目天子圈定,那答案也是天子一家之言,只有随了圣人心,才能做得天子臣。”卫绾眯了眯眼,便道:“侍剑,现下天色也晚了,将他关到柴房里去,明日送到城尉府。”
一只胳膊被侍剑扭到身后,薛昭被迫向眼前的卫绾低下了头,但是不管怎么,她都是不服的:“当真是欺人太甚,你若要我猜不对,又要我猜什么。”声音饱含讥讽。
“你……”侍剑推搡了一把薛昭,可看着自家郎君的眼神示下,还是住了嘴。
“去吧。”卫绾一手又执起了棋子,声音低沉。
薛昭最后望向卫绾的那一眼,充满愤恨,卫绾虽然没有抬头,但是也隐隐有感,那感觉便如百爪挠心般,十分令他不适,可能是长久以来从不曾如此对待一女子的,难免心中有愧,他敛了一下眼皮,最终还是在薛昭的身影即将看不见时,朗声了一句:“侍剑,与她饭食,还有,给她找间干净点的屋子,不可无礼。”
侍剑按剑诺了一声,薛昭还是只顾得自自话:“谁要你假好心。”
眼见着两人终是没了影子,卫绾还没有下两步的棋又停了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鬓角,声线暗沉:“好了,人被我发走了,你这个罪魁祸首就不算与我辩解两句么?”
在卫绾身后的藤萝架子的黑影中,悠悠浮现出一个人,黑色的夜行衣十分紧致,将其姣好的身形完全勾勒了出来,来人只伸了个懒腰,就一屁股坐到了卫绾面前的石桌上,两手撑着脑袋,脸低下来,面对面地,距离卫绾十分之近,语气略娇憨:“哎呀,绾绾,你知道的吧,我这个人,做事向来是很靠谱的,就是有时候会有点不心,喜欢四处乱瞄人,那姑娘女扮男装教训人,看起来真是有气势,我看着看着就入迷了,看在我带刺探敌情回来的份上,绾绾,你不会怪罪我的吧。”着,还要两手去拉卫绾的衣袖。
“所以你就把人给引过来了?真不好你是不是故意的,依你的武功把人引走,不是什么难事吧,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卫绾有些头疼,但就是头疼之余,他还是不忘记抬手,躲过了沈牧的手。
沈牧做了卫绾的护卫已经很多年了,虽然知道卫绾为人一向淡漠,但总是不能和人亲近,她也是很难过的,哎,绾绾现在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就是不能让她揩一点油呢呢,于是一只手沾了口水,各点了两边眼角做哭泣状:“你对人家那么狠心,那是个姑娘,我和你谁跟谁啊,怎么你一句好话都不给我,这样下去,以后我还怎么给你听消息嘛。”
完全不知错。
卫绾勉为其难地没有转过脸:“那你你听到了什么。”
“果然无情。”沈牧瘪了瘪嘴,但她分得清什么时候该开玩笑什么时候不该开玩笑,既然卫绾不肯陪她玩,那还是就事论事比较好,当下便:“今日上元佳节,索,石,贾,安,廖,阴,敦煌六大郡望皆在城主府相聚,此时已近酣时,城主府守卫虽森严,但无人指挥,强攻未必不可。”
“张清河饮了多少酒?”卫绾一语便指名现今的敦煌城主。
“美女左拥右抱,逢劝必饮,差不多已是人事不知了,我没有细数,只是知道那酒没有掺水,后劲也足。”沈牧一语毕,又是笑了一声:“这回要是醉了,大抵明晚也醒不了了。”
“我们的人潜进去的有多少?”
“搭台唱戏,剑舞剖鱼,都是我们的人。”
“可摔杯为号?”
“一切都在郎君意料之中。”
“那便安排出行吧。”卫绾站起身来,比起沈牧差不多矮了一个头,但是他气势非常,背过身去,龙行虎步,慢慢进入那藤萝花色中,声音余下,身影威严,不能让人直视。
沈牧一个挺身,从石桌上跳下来,左手不心碰到了石桌上的棋子,心知卫绾没有将棋下完,肯定还是要接着下的,也便是很快将棋子归位,但是目光看到这石桌上的折扇,她先前就听到了卫绾的词句,感觉是很有道理,只是不知只有落寞没有豪气的字是什么样的,只思忖了会,当下拿了折扇便展开,一眼扫完上面的题字,她嘴角抖了抖:绾绾骗人的技术真是越来越高明了,失敬失敬。
忽然手上一空,扇子就被夺了去,原来是折返的卫绾。
“你都看完了?”卫绾的脸色有些黑。
沈牧摇摇手:“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暂且信你了。”卫绾再度背过身去。
“知君用心如明月,事夫誓拟同生死。哈哈,这个是苏大家的词么?我怎么没听过啊。”
卫绾没有转过身,只身上散发出了寒气:“沈牧。”
沈牧知道卫绾是生气了,赶紧做低伏:“好了好了,我知道绾绾是为了我才欺骗那个姑娘的,莫生气莫生气,我不了。”
却这边,薛昭在侍剑走后,抵着柴门的门缝,一边观察着看守的蓝衣人的动静,一边在嘴中念念有词:“什么饭食啊,一看菜色就不是人吃的东西,不就踩了一下你家的墙么,又不会死人,都是些仗势欺人的家伙,等我出来要你们好看。”
看守的蓝衣人三个为一队,每一漏刻两队相交而过,留一队驻守,一队继续巡逻,看情形,薛昭暗暗握了一下拳,计划可行。于是在下一队蓝衣人刚背面离开,薛昭便一下子从门缝中钻了出来,这柴门是铁链用大锁锁着的,中间空着的缝隙足够一个孩子穿过,原来便是酷爱老庄,《易筋经》学的也算通透,其中缩骨功最为代表,刚好在这时候就用上了。
技多不压身,古人诚不我欺。
但没高兴多久,薛昭活动了一下全身关节,猛一下,耳边都是噼噼啪啪的炒豆子般的脆响,骨头正位还真是疼呢,她托着一只手臂,咬了一下牙:“不是要送我去城尉府么?我这回可不要你们明天哭都哭不出来。”
蹲在柴房后面的假山丛中,薛昭有点紧张,她身上备着的火折子,一向是以防万一的,这回直接拿来放火……她虽然就很调皮,但这种事,还真是第一次,她的衣服料子极易燃,撕了一块下来,用火点了,丢到柴房的纱窗上去,只一会,那火焰便是猛蹿了起来,而柴房里又多木柴,等溅了一点火星到里面去,那时候,恐怕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看守薛昭的蓝衣人一闻到味道就想过来将火扑灭,但是火势猛然变大,只见得脚步匆匆,一人跑出去喊人去了。
还有两个人,薛昭看见他们相视一眼,便是各撸了袖子,一人开锁,一人就冲到柴房里边,看样子是要以为她在柴房里面,要救她的。然后就是进去了那人又出来,对着开锁的蓝衣人了一句话,两个人神色十分紧张,应是知道她逃跑,唯恐自己被责怪吧,没多久,救火的人来了,但他们只管将薛昭逃跑的事先了,这回为首的蓝衣人又是一个生面孔,薛昭本以为不是那个美少年,也该是侍剑来的,略失望。
岂知为首的蓝衣人听了属下的言语,不仅不急也不躁,而且脸上还带着笑,:“那便这样吧,走了也好,不然到了天亮,也不好真的对这姑娘怎样,难不成还真的将人送到城尉府去,郎君开的玩笑,咱们心里得跟明镜似的一般亮堂,救了火,大家还是该干嘛就干嘛,今晚多事之秋,勿要多嘴,一个柴房,就当是秋日,天干物燥吧。”
这个蓝衣人的话十分使人信服,不一会,救火的救火,该巡逻的巡逻,为首的蓝衣人也转身抬步离去,只是在薛昭将要离开假山丛,要往下一个地方纵火的时候,蓝衣人首领出现在了她面前。
方才是隔着距离比较远了,人长得什么样,薛昭也没有仔细看,此时见了,剑眉星目,肤色黝黑,脸型极是方正,三十出头,一看就是个精忠之人,薛昭唯恐这人是来抓自己的,一只手攀着假山,就要跑路,但蓝衣人先行开口,语气却是极为温和:“你是要出去罢,这宅子里看守的人极多,没人带路,要是碰到了侍剑他们,你可是连出去的命都没有了。”
薛昭的刚往后退的步子很快又撤了回来,她正正脸色:“那你的意思?”
“你不想在柴房呆一晚,我可以帮你。”
“为什么?你不是你家郎君的属下么?”
蓝衣人扑哧一笑:“你不会以为我是叛徒吧,我是真的想要帮你出去,实话,你也是无辜,要是昨晚或者明晚,就算你踩了城主府的墙头,我家郎君都不会把你怎样,实在是你运气不好,不把你圈在宅子里,谁都不会放心的,而且郎君对你已算是法外开恩,若是别人,你看那墙头之下花花草草,用作花肥的,又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