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A+A-

    意思竟是在开解了。

    薛昭生于富贵之家,那些个宅子的腌臜事不能为外人所知,总是有些门门道道的,便是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而不知道的,就更要将自己与那些事撇清了,她心下一阵忧郁,但嘴巴上却是半点口风不露:“感情这样,我还要对你们郎君感恩戴德了?”

    蓝衣人点点头:“我家郎君,自是菩萨心肠的人,非是如此,这恩德十不能报其一。”

    薛昭有些气结。怎么碰着个人都是给那家伙好话的,委实不爽,顿时闷闷地也不想多话了,直到蓝衣人把她送到门外才想到问人名字,她虚手抱了一下拳:“就送到这里吧,敢问阁下姓名,来日也好相报。”

    “听你的口音,是中原人吧,这回敦煌之行应该不久便应是归期,萍水相逢皆是客,我生于赵地,姑娘你称我赵客便可。”赵客还薛昭以礼。

    薛昭为人也干脆,得了人名字,也不再什么,脚尖一点,使了轻功,就往不过一条巷相隔的客栈墙头翻去,卫宅的大门也在她离去之后,随着赵客进门,缓缓关闭。

    客栈的店二总是见多识广的,而敦煌城不比中原各重镇,晚上并没有宵禁,流连在大街巷的人总是多的,见着薛昭那么晚回来,也没多什么,就问薛昭还用不用饭,薛昭当然是不用的,她站在自家房门口就要进去,却看见与她擦肩而过的一行人,皆是腰下悬着白色牙牌,上刻“缉事”两字,牙牌右上边一只雨燕,栩栩如生一般。是朝廷的人。虽然都戴着遮面的斗笠,可也仅仅是骗骗不长居在京中的化外之人罢了,薛昭认得那牙牌,就绝不会有认错的道理。

    话,朝廷拱卫司垂拱天下以卫朝廷,其势力于天下四通八达,只是每闻其风声,总有大事将表,莫不知此番又是为何。

    薛昭进了房间,开窗户,正见着拱卫司的一行人正往城主府的方向而去,她摸着腰带扣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定主意要跟过去。早在家里进学时,就常听自己那个在金吾卫当差的哥哥过拱卫司的威风,只闻风就可将人下狱,其存在朝廷上下,莫不闻其色变。今朝有机会亲历,可万不能错过,实在不行被发现,摆出自己的身份,应该也是没关系,反正自己早晚要回去……当下便跳了窗,尾随,跟了上去。

    最后到了目的地,薛昭一抬头,果然是城主府。这敦煌城自上一任城主开始就离了安西都护府的统管,去了朝廷封的郡守一职,自封城主就是要父传子位,虽然上表还是为郡守,但在这蛮荒之地,已然是个土皇帝了,因着其励精图治,城中又有十万甲士,当今圣人也不复年轻气概,见着敦煌每年上贡不见其少,来往交易,商道也还通顺,就听之任之了,圣人如此,朝廷也就更难以拭其锋锐,更不要如今的敦煌城主与月氏人得火热,已有割据的意图。还是劝抚为主。

    金琉璃瓦下的屋檐呈绿蓝两色,五脊六兽非圣人敕造不可用,但这屋檐上也是用着了,非但是用了,而且看个头,虽然是混了胡风,有些不伦不类,但明显是逾制。薛昭身为一个中原人,亲眼所见这般场景,便很是憋闷了。

    拱卫司的人已经是在大门前面递了拜帖进去,薛昭觉得这实在是跟自己的想象不同,她真心觉得,作为拱卫司,递拜帖什么的,也太丢面子了。但这丢面子的想法还没在薛昭的脑海里转个来回,便见着大门忽然又是一开,那些个刚进去的拱卫司的人就被丢了出来,都是一剑封喉,十余个人如叠罗汉那般被丢在城主府门口,守门人只是看着,瞧也不瞧一眼。

    尔后,更多的,穿着不同色的衣服,但足见那衣服上华贵花纹的人被丢出来,这厢里,样子就要惨得多了,尤其是被叠在最上面那个胖子模样的人被砍得如同肉泥一般,仅仅是能让人看出人的模样来。

    然后丢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直至终于有一个活人出门,看那官服乌纱,正是早先卫绾要把薛昭丢去城尉府的城尉,城尉的身后跟着执杖的兵士,一共是20人。

    城尉的双腿还是抖的,但是现在他必须要端着,因为跟着他一起的兵士有不少比他抖的更厉害的,他咳嗽了一下,便道:“传令下去,敦煌城今晚,路上人不得行,车不得停,若有违背,不管是谁,都给我下到狱里去。”

    20名兵士都口称诺诺,城主府门前系了不少前来做客的客人的马匹,他们此时也管不了什么,各自解了缰绳就翻身上马,一抱拳,勒了缰绳,分了路,便急速离去传令了。那速度快的,便是他们自己,一时之间也忘了自己的腿肚子还是软的呢。

    城尉把事情分派下去,但心情仍不得放松,他摸了摸额上层出的汗水,颤颤巍巍地向门里头回头问道:“卫大官人,您可满意了?”

    “官人?李城尉,我倒是认为你现在该称呼我为城主了。”卫绾的剑还握在手里,那血线自她的玉白的手背上还缓缓地向下淌着,一身白衣,便是簪发的冠子也是白的寒玉,人如玉山行,莹莹彰彰自可夺目,但她右手臂上的那一抹深重的红色却也是不容人忽视的,抬手,他舔了舔手背上的血迹,笑:“这张清河,我他的武艺早已是退步了,他还死不承认,便是这般趁着酒意,也不过拼着我三成内力,阿爹把城主位给他,我实在是不放心,你是不是啊,李城尉。”

    李城尉哪里还敢半个不字的,这人突然闯进城主府,一来便是自己是前城主之子,也不跟他们解释什么,三两下把城主给砍成了肉泥,还他们的女眷已经都被看守起来,一切都看他们自己的表现,他们除了俯首称臣,还能做什么?

    “是,城主。”李城尉手藏在宽大的官服袖子里,顺着卫绾的话道。

    卫绾刚想笑两声,来安慰一下这个胆如鼠的城尉,但是,眼角所见,他望向城主府左边的那尊大汉白玉石狮子,低声厉喝:“谁在哪里?”

    薛昭捂着嘴巴,真想掐死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露了破绽。

    薛昭差不多是同手同脚出现在卫绾面前的,她刚想个哈哈,但卫绾一见是她,便面向左右,细语了几句话,便是看也不看她,径直上了护卫的马车,车帘子一掀,薛昭只见了卫绾腰下的一枚白玉佩,也就再不见了卫绾人影。

    驾车的也是一把好手,手中缰绳一抖,那马嘶鸣一声,蹄子一扬,便是远去。于黑夜中,薛昭感觉那面前的青石板,不知怎么就起了一阵尾尘,呛得她有些气喘。薛昭一手捂了口鼻,便见着那还在城主府门口的城尉正双手叉在袖子里,远远地还隐约可见其额上的冷汗,或是注意到了薛昭望向过去的目光,他颤颤巍巍地还给了薛昭一个不失为难看的笑容。虽然不知道卫绾为什么见了这个姑娘一点脾气没有,但是从礼而行,总不是过错的。但薛昭显然是不愿给他面子的,她原地跺了跺脚,甩了袖子,也是原路返回了。

    什么拱卫司,真是无用。什么敦煌城,也是这种尸位素餐的人居多,只不过墙头草要随风摆动,她又能什么呢?那情况,不顺从就是要死,就是个瞎子,也该知道该怎么做,薛昭的眼前仿佛还有着卫绾的脸,不是冤家不聚头,还是尽快结束这次西域之行才行,今天就碰着敦煌易主,指不定再待下去会发生什么……话这兵士办事的效率也真是高,薛昭一路上还真是一个人都没见着。面前面后都是黑洞洞的,这上元节硬生生地是过成了一个中元节。还不真是鬼门大开,薛昭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感觉凉飕飕的。

    回到客栈,草草了洗了个澡,薛昭拉了被子便是睡下,但睡了不到两刻钟,她便被客栈隔壁的喧闹声吵醒,只披了衣服,她开窗望去,沿着路,一队军士皆是执着火把,整肃行军,每逢着几家就撞了门进去,也不知道搜查出了什么,总有人被押解着出来,其形容槁枯,显然是在府中就被拷过了。

    薛昭的眼角线条有些狰狞,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妄想将此情此景都刻入脑中。这样的的场景在她年幼时也是经历过的,哀太子之事,当年牵连京中之人几千人,其中一品世家败落不知几何,那鲜血灌长街,她于府中被限制了自由,等到半月之后再出去,走在那几条街上,依稀还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她记得当年府中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抱着她的奶娘常常在她耳边念叨《般若经》,犹是怕她不知她也是那局中人。为圣人进行锁拿之事的羽林军也是这样,总在夜中闯入人家中,上到妆镜老妪,下到待哺儿,皆无一幸免……但这敦煌城还是寻常商户居多,真是不知,这肉食者所谋,又关乎众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