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我在想,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三次也算偶然,这第三次,倒是不知道是什么了。”卫绾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但就在薛昭怒气将迸的时候,他又适时将话题拐了回来:“姑娘所的,我也有考虑,不劳烦心。”
薛昭的怒气突然之间就没了发泄的地方,哽在喉咙里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思来想去,只好抱了手:“该的都已经是了,既然城主大人都有所决断了,我也就不扰了,告辞。”
“且慢。”
薛昭一只脚下榻,恰是垂足而坐的姿势,她倒是没想到卫绾挽留的,一抬头,刚好迎上卫绾有些茫然但又不失温度的目光,她的嘴巴一下子就有点干:“怎……怎么,还有什么事么?”
“想到姑娘你逗留这城中也有些日子了,要是无事,明早可到东门城楼来,请看一出戏怎么样?”卫绾话是得轻松,但其中的意义可不是一般。
他是想要她观战。
卫绾随即又:“若是不愿,就算了,卫某不强求。只是姑娘上报的这消息委实重要,用金银之物作为奖赏,也是玷污了姑娘,私以为姑娘对此会比较感兴趣,万不要认为卫某唐突了。”
薛昭听此言,心中便是一定,真是好话坏话都让这人尽了,她要是不应又怎样,金银之物,真是不知她这种行走在外的人物恰是最需要这种么,当下话也得漂亮:“不是强求,能够亲眼见到敦煌城御敌于国门之外,也是我辈之幸。”便是答应了。
“如此甚好。”卫绾颔首:“明日辰时,城主府会有专人通传,到时候姑娘一起来便是了。”着,卫绾解下腰下的白玉佩,展示给薛昭看:“以此为证,见此如我,可不存疑。”
兽面纹的勾云形玉佩,那兽似是神鸟,又像是一只卧虎,双面同工,寥寥数刀,有大家风范。
薛昭细看之下,大概也是记下了,不过她心中还是有些奇怪,这玉佩虽然算是珍贵,但和眼前人的身份并不相配,有大家风范也不是大家,这玉佩多得是雕凿痕迹,难免有模仿之嫌。但观其温润程度,应是常常配戴在身上,很得卫绾欢喜的。
但凡君子,穿着皆有秩,像那高官着紫,娼者终身不可另色,虽然边塞胡风,但卫绾不该不知这白玉佩戴着与他的身份是不相宜的。
也不知道这卫绾是不是有读心术,他没有听到薛昭的回答,立即就是到了薛昭的心坎上:“这是我幼时所刻,家母之物现今多半是没有了,这虽然是有形无神,但好歹也是个念想。”
卫绾的语气还是正常的,但薛昭不知怎么,从中就是感觉到了一丝怅惘,她蜷了蜷手指,轻声:“抱歉,我不知道还有这种往事,冒犯了。”
卫绾摇摇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
薛昭可不相信卫绾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如果真是不冒犯,就他对自己那个嫡兄的手段,又要作何呢,出门在外,向来话只信三分,若是不投机,那是半句都嫌多的,她赶紧转移话题,看着卫绾又将那玉佩系了回去:“你是这个是你自己刻的,你那时候才几岁?卫城主果然是天资聪颖,非常人不可比。”
这马屁拍得可算是低劣了,但卫绾看着薛昭,只是笑笑,并不揭穿:“要是姑娘你喜欢,卫某也可赠你一枚的,这枚是幼时所刻,入不得眼,现下,虽不敢妄言是万金难求,千金至宝还是可以称得的。”
“这怎么使得。”
“是卫某看着姑娘顺眼,相送而已。”
“……”薛昭感觉自己脖子有点僵:“顺眼什么的,城主大人笑了。”
“眼缘之,鬼神莫道,还不知姑娘的芳名,不知可否告知。”卫绾忽然低声,但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一扬:“我姓卫名绾,承蒙姑娘不嫌弃,就做个平凡挚友,如何?”
既平凡,哪可道挚友的。但对方都如此郑重其事了,卫绾也不好敷衍,当下报了自己出门在外乔装用的身份文牒上的姓名。
“薛昭,是个好名字。”卫绾沉吟了会,笑道。
二人坐聊到了向午之时,中间卫绾还怕薛昭口渴,还极为体贴让煮了茶来,这敦煌通西域与中原,茶叶自不会差的,茶具比起朝廷宫廷也不遑多让,是素白的琉璃碗,薄冰绿雪,煮茶的人手艺也不差,浅酌之后,顿感齿颊留香。
薛昭最后拱手告辞的时候,兴致还是蛮高的。
而卫绾将人送到院门,往回走的时候,赵客正在路上等他,赵客在屋檐下捉刀也有一段时间,到卫绾和这薛昭谈天地,自然是旁观者清,他看着卫绾看见他出现在这里有些奇怪,先行解释:“郎君让我找的姑娘,已然找到了,不知郎君可否满意。”
“满意?人我可还没见到……等等”卫绾眼神有些躲闪:“难道你的是她?”
“薛昭,我在客栈的身份登记那里看的文牒也是这个名字,应该是无误了。”赵客不等卫绾再有疑问,继续道:“按图索骥自然是不行,幸好这酒楼老板还记得人长相,我带他去各个客栈转了一圈,碰巧见着了薛昭姑娘回去,这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也是和郎君有缘。”
“赵客。”卫绾甩了袖子,又要去看那些卷宗:“就你多嘴。”
“可师可友,亦可亦师亦友。”赵客见着卫绾不愿再谈,只好道:“于大事无碍,还请郎君勿要多伤人。”
卫绾一听这话,可是憋闷了,他进了屋,只余了声音传出来:“一个中原人,我便是倾覆了他们的朝廷,那中原人还不是中原人了,我只是瞧着她有趣,并无他意。”
“郎君,我们虽远离中原,但我们又何尝不是中原人……”
“那中原总是自诩为礼仪之邦,教人诗书,自己可还不做得那些腌臜事。若是这样的中原人,我还是不做的好。”
“中原总不都是这样的人居多,有教人诗书礼乐的,也有人败坏诗书礼乐的,我们……”赵客没有接着下去,因为等他到了屋里看见卫绾的表情,他已是讷讷不可言了。
卫绾一手捧了卷宗,人是端端正正地跪坐好,宽大的袍袖一甩,一手秉着朱砂笔,他见了赵客,脸上先前的怒容已是在转眼间皆作消失无踪,整个人又恢复了平常的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赵客,我话虽是那么,但我也知你得对,我也是中原人,不管我多么痛恨这个身份,我终究还是中原人。”
赵客默然。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卫绾的声音忽然软了两分,他貌似还是在看那卷宗上的文字,手却有些颤抖:“赵叔,就像当年那样,我们可以不管那么多,行么?”
答案当然是不行的。赵客蠕动了两下嘴唇,只是叹了口气,但正当他要退下去的时候,卫绾又叫住了他:“不问我是何居心,亦可查其出身。”
这的是薛昭,赵客微微地叹了口气,是应许了。
月氏人围城,这是第十日。在卫绾的指令下,除了他先前消灭月氏人队的千余甲士还在帮忙守城,整座城池,就只剩下了城尉府的那些散兵偶尔能被民众所见,十万敦煌甲士只在城西北的大营进行着日常操练,就仿佛眼前的这场关乎于敦煌城生死存亡的战争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明明敦煌城若是被攻破,那些人也讨不得好的。但纵使有人疑惑,军营重地,他们既靠近不得,就只能干着急而已。
千余甲士守城十日,已经是极限了。可是敦煌已陷入如此境地,那可知在敦煌西南,西北的阳关,玉门又是何种状况,但就是这样,同为河西四郡的酒泉,武威,张掖却还是观望态度,可见月氏人收买手段的高超,真是不知那加急的信使还能不能平安到达长安城。
幸得敦煌城高才能坚守这许多天,当卫绾来到城墙之上的时候,那城垛上还有些许的血肉没有被扫干净。卫绾身着胡服,胡服的颜色向来是鲜亮的,由此,守城的兵士也少有不能认出他的。更何况负责戒备的镇将胡正在卫绾旁边介绍敦煌城现今的状况。
“幸好大人先前就准备了足够的武器,但现在人越越少,还请允许敦煌百姓披甲御敌。”
“你也认为那西北营的人,本城主驱使不动?”
“属下……”
“现在是寅时二刻,我要你守到卯时,你可办得到?”
胡看着城下那月氏人用担架一队一队地将死者搬到篝火处烧了以免碍着前路,当下咬了咬牙:“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