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是郎君总是这般回答,少不得已经习惯了。”这话的巧妙,让人难以生气。
卫绾提笔的手顿了顿:“总是?”
“是。”
“那就不要再有下次了。”卫绾这回在那卷宗上用朱砂笔将几行墨字尽皆涂去:“凡事可一不可再。”
“喏。”左右皆俯首,额上已是冷汗连连,但这关总算是过了。
而这边,李城尉也是满头大汗了,他已经不是坐着的了,而是不停地围绕着薛昭着转儿:“你的可是真的?城……不,是张清河,他还没死?”
薛昭一手指着地面上的探子,坦言:“这人,一开始我就是要杀掉的,若大人不信我,可以问他。”
“这还真的是探子了。”李城尉在心中嘀咕了一会,看着那探子已经是被薛昭的枷子给弄得几乎要晕死过去,那木枷用的是城南木匠铺里枣木做的,足有五十斤重,先前还能以跪姿用肩膀顶着,这倒在地上,是怎么也坚持不住了,就算要问,现在也是不行,话去请人的兵士怎么还没回来呢?
曹操,曹操到。李城尉一眼看见跑过来的兵士,便是拉着对方的手臂:“城主在你后面?”
兵士摇摇头:“城主是不来了。”
“可了事态紧急?”
“了。”兵士拱手道:“城主请大人自行处理。”
李城尉撒了手,便是左走两步,又走两步,背着手,倒把在一旁的薛昭看得头晕:“处理,这是在考验本官的办案能力么?可是,可是……”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薛昭叹了口气:“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城主既然不来,我们就去找城主。”
李城尉停住脚步:“可是……”
“敢问城尉大人,您知道该怎么处理么?”
“本官……”
“现在城外还在仗,我们也不要浪费时间了。”薛昭沿着兵士的来路,径直过去:“这件事要是迟了,对方摆了人出来,那就是动摇军心的过错。”
李城尉无法,只好抬了步跟上去:“等等,本官也来。”
这回不用卫绾开口,左右听了院门外的嘈杂声,自发便是出去了,一看见城尉,就是开口:“不是自行处理么?怎么又过来了。”看见旁边的薛昭,又是道:“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给放进来了,要是让有心人知晓城主在这,出了什么事,城尉你可是难辞其咎。”
其实李城尉一见到这卫绾的护卫,心底就有点鼓了,这些可都是大杀神,他看向薛昭,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楚:“这几位的也对,要不……”
“来都来了,不当面一,实在是过意不去。”薛昭不气反笑:“也让我好好见识一下,对于你这样尽心尽力的城尉,这城主还要怎么怪罪你的。”
薛昭往前一步,那几个护卫并不动弹,她挑了眉,便是一声厉喝:“若不禀告,还不让开。”
“你……”护卫们何时被这样呵斥过,不仅不让,反倒是上前逼近了薛昭。他们身上隐隐有着杀气,那是真正的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有的气息,靠的近的李城尉被迫想起不久之间的城主府宴,直接是被这气息逼得呼吸一窒,他本能地看向一旁的薛昭,意图想要薛昭赔罪,将大事化,事化了。
可薛昭看见了城尉的脸色,更是情绪高涨,她是一点都不觉得这杀气怎么样:“城尉虽只九品,那也是命官,怎么能被你们这些人无故折辱。”
朗然一笑之后,属于世家女从就被浇灌出来的千般风骨,万般矜贵就这样被显露出来,薛昭岿然不动,但她目视着这些拦路人,从城尉的视角看来,就是俯视,从上至下,仿佛是看蝼蚁一般,此中轻蔑,与凡尘都不可同日而语,那真是与你一句话都是抬举了:“你们,是想以下犯上么?”
“放肆。”
异口同声的两个字显然不是出自面前这些护卫的嘴巴,那声音清清冷冷的,却极富穿透力,不用仔细听,就能分辨出那声音是由远及近来的,而来人的身份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卫绾看着这些蓝衣,眼底暗沉,但面上一点颜色都不显:“刚刚还,这就是下次了?谁给你们的胆子给我拦人的?”最后一个的字是压在舌头下发出来的声音,比起平常要格外显得语气沉肃。
左右想着推脱,但在卫绾的目光注视下,这回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立即跪倒在地:“望郎君恕罪。”
“自行去沈牧那里领罚吧,我这里是留你们不得……”
卫绾的话还没完,左右就是双手撑地,猛地抬头:“侯爷了,郎君在敦煌,我们便在敦煌,郎君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一步不可轻离,还请郎君三思。”听语气,竟是对沈牧害怕至极。
“三思?”卫绾被断了话,也不别的,他的身周散发的一股寒气,稍稍离得近的人都要忍不住要个寒战,已然是动怒了。
“我们也是为了郎君好,总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费心思,完全是浪费时间。侯爷知道了,也会我们做得对的。”
左右双双低头,虽然是不敢,但那背挺得笔直,敢情还当自己是个坚贞不屈的主了。从镇国侯府到他这里,这还不到一月呢。卫绾的眼里凝着一道寒光,那淬炼的点点寒芒便如满天星辰一般,他笑了,还不是浅浅一笑,而是眉眼都是弯弯的,嘴角的笑意也是非常明显的大笑:“好一个没必要。”
“你们以为你们出身镇国侯府,本城主就不敢动你们?”卫绾定定地站在原地,用的是内力化丝,传音入密的武功,不等话音落,另有穿着蓝衣的五个人从天而降,单膝跪地听候命令,他继续道:“随意找个便民之所,挖个坑,给我剥了衣服埋进去,土面齐鼻,三日暴晒。”
“不得放脱。”
卫绾手一挥,转身,那五个蓝衣就依次架着人离开,总共不过片刻的时间,人便都是离了城尉府,再也不见了,守门的蓝衣年纪尚幼,卫绾轻轻地扫了他一眼,可到底没有将完整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但这也足够对方害怕了,当下便低了头,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后退。薛昭见着了,一只手扶了蓝衣的身子,声音莫名轻快了不少:“心。”然后扬了笑脸便对卫绾道:“城主大人,可否进屋一叙。”
看着蓝衣从薛昭身旁退开,卫绾冰封一般的脸色才算是好了些,他觑了眼城尉,也是无言,但迈了步子往屋里去,意思便是薛昭可以跟上。这行为变相的,就算是应答了薛昭的话。
狭窄的房间内除了一张案几,便就是那案上堆满的卷宗,城尉心知这些是什么,只觉得心中惴惴,而薛昭目不斜视,目光只追随着卫绾的背影,末了卫绾在进内室之前,留了一句话:“城尉身系要职,就不要多待,来龙去脉,如此种种,还是请麻烦这位姑娘与我好了。”
这话是要城尉止步了,但李城尉看着薛昭,却是有些犹豫,虽然看样子,这姑娘和卫绾的交情匪浅,但要独处,自己就这么将人丢下,总是不大相宜的。而薛昭也是注意到李城尉的神色,便是给了对方一个无事的眼神,随着卫绾的背影就进了内室。
李城尉回去的时候又看了眼那案上的卷宗,这些卷宗都是昨晚从库房中搬出来的,是积压了三月的量,而看这情形,再有半个时辰,应该都是可以批示完的。所以这位城主倒也不算半路出家。对于某些事,他还是再看看吧。轻叹了口气,城尉的脚步声倒是远了。
入室便除鞋,仅着白袜,一坐榻,一坐席,一低案,卫绾两只手微微一抬,上榻之后,双膝并跪着,两手便安放在膝盖上,臀部坐于脚后跟处,背挺得笔直,是为跽坐。虽然动作有些涩然,感觉是新学的,但一个玉人这般作态,总是赏心悦目的居多,不自然也有着不自然的好处。那真心也就愈发显得珍贵。
坐榻分左右,而卫绾留给薛昭的是左位,常言道,虚左以待,左自古以来便是为示尊重的一个位置,这敦煌城主倒是个可人儿,薛昭微微一笑,她不同于卫绾的依葫芦画瓢,除鞋上榻的姿势可是浑然天成。这西域总是胡人的风俗,坐的绳床,这回这般以礼相待,大概已经不仅仅是因为薛昭是中原人的身份。
薛昭没几句就将自己的所知晓的尽数告知,但见着卫绾还是端坐着,她心里隐隐有了种对方到底有没有认真听的错觉,便佯怒道:“卫城主?”
“啊?哦,有什么事么?”卫绾好似才回过神来。
“我要的已经完了,卫城主可有什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