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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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死了么?

    这种突如其来的死亡是来得如此之快,快到薛昭只看见沈牧往她这个方向扑过来就被那个女孩给拉扯回去,眼前的景色便是忽地一变,眼前的风声太过于呼啸,以至于她只能闭上眼睛只听声音。

    这样死掉,没准也是一件好事的,她这么想道。

    可是没多久,身子却是往上被提挂了起来,她睁开眼,却是看见沈牧一只手还扯着那从崖上垂下来的一条藤蔓,另一只手拽着她,咬牙切齿:“喂,还没死吧,没死就应我一声。”

    “怎么能是没死呢,不过,也快了。”薛昭看得出来那藤蔓承负两个人的重量是极为不可能的,她被刺了一剑,没有立即死掉已是幸事,又怎么能再拖累还活着的人,不知道沈牧这样拽着她多久了,更何况,这样被救下来,也不是她想要预见的事情,她松开摁压着胸口的那只手,握上沈牧拉着她的手,一根一根地,将对方的手指从自己的手上扳离,她脸上的神情,似是开心,似是悲伤,又有些呆茫,她道:“卫绾将我交于你,是你为了牵制她吧,或者是她为了取信于你,那个侍剑不见了,我不知他去了哪里,但肯定也是她的错,但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不是想要知道你外甥在哪么?”沈牧急了,却是脱口而出。

    “是想要知道,但太久了,找的累了,差点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也怕了。”

    “怕?”

    已经是再没有了人声,沈牧最后一捞,单单是捞到了片布料,而薛昭这个人,显然是再也看不见了。

    疼痛的触感也是似曾相识的。薛昭只管将脸护住,至于头破血流什么的,皆是不在意。这处她还记得是山坡的,地势能有多陡峭,只是由上往下看的惊险罢了。

    好在猜想也确乎是不错,没多久,人就翻滚着着了地。但是比要坠落的后果要严重许多的事情是在当前,她被刺了一剑,这件事是发生在眼前的,不过意识却没有因为流血过多而模糊,身体也没有因为伤在要处而行动不能。

    勉力站起来之后,薛昭右手摸了摸胸口,手上的血迹十分新鲜,摁压之下,微妙的疼痛从尾椎传递过来,一口血堵塞在喉咙,这种苟且偷生的感觉,无一不是宣告着她还活着的事实。

    虽然不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好歹是活着,薛昭扪心自问,自己从来不是个会牺牲自己而拯救他人的人,这样的行为无非是为了绝地求生……她可是还记得赵客与她的话,至于沈牧什么的,那都是旁人,可不是她该考虑的事。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好在总算是脱身了。

    举目四顾,并不能清楚此地到底是何处,可以隐约看见几幢黄泥堆造的土屋,但破破烂烂的也有些年头,想必是不可能有什么人家,可总抱着这么一丝希望,薛昭在遗迹中游逛了会,在确信真的不会有人后,又是吐了口郁气,也是好事,没有居心叵测的人,能够多休息一会,那便多休息一会。

    就地坐下,背靠在一处枯井一侧,两手交握在胸前,曲膝埋头,这么大的一个人就以这么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竟然没多大一会就睡着了。

    真的是困了,睡了醒来,薛昭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掏出了怀中的骨笙,周传礼乐,竽笙皆是有名,但从高祖著教坊以来,便只闻笙,无有竽。为何擅琴,不过竽没只余琴。

    “阿姊啊,若你泉下有知,我接下来该如何,可全都是托付给你了。”薛昭喃喃了几声,便是站起身,随意寻了个方向抬起了脚。

    离开敦煌也快十日了。

    东华公主其人,卫绾是有些耳闻的,但奈何其只是一宗室,便是花了大价钱听了,也只是知晓其自幼起便是身子骨不好,少现于人前,而后来入了宫,安守本分,一直都当做是透明人一般,为人处事皆是不偏不倚,但就是这样的性格,竟然无人其好坏,只是能在那吃人的地方活下来的。

    总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越往中原去,和风容与,明日照天,都是好景色,迎亲的队伍是在张掖便停了下来,但卫绾是先行一步,毕竟是预计的进度,照实的来,那护送东华公主的队伍还没到这里来呢。她可先探一虚实。

    寺名为云栖。

    粗指一算,现下也是冬末了,开了春,多的人出外踏青,那上寺进香的人也是多。不过这位东华公主也是信佛的么?卫绾很是奇怪,牵了马要上山,却是山下门禁,只许步行,真是好大的排场,虽然明面上没有昭示出自己的身份,但前因后果一寻思,但凡是有些头脑的人都该能猜出来其身份的,也不怕太过于招摇,卫绾苦笑一声,只好就地寻了个卖吃食摆摊的看管一下马匹,但过了门禁,却是招致了更多的异样的目光,左右四顾之下,才发现来人多是女眷,她一个男子装扮在其中可谓是奇怪的。

    心里一咯噔,卫绾假装随意拉了个马夫便是问:“我初来此地,却是不知这云栖寺以何闻名。”

    马夫形容粗犷,也很是好话,一听卫绾的口音,就揶揄道:“既是这许多的娘子,自然是以相看姻缘最为有名了。”

    卫绾的脸忽的就有些黑了。

    “公子你的脸色好像不好,不过也不是白来一趟,女子多问姻缘,但男子仕途,这寺庙虽不得灵验,但抽个签也可求个心安的,而且……不是我,那云栖寺后院的梅林,也是此地一景,多少文人墨客不是慕名而来的,山下梅花多凋零,那山上可是开得正好呢。”

    不知这马车夫是哪家的,话也极是有条理,卫绾得了指教,道了谢,脸上阴霾一扫而空,拾阶而上,样子像是听了人言的,只是无人这般,她也是要上得那山上去。

    大殿中,待磕了三个响头后,东华跪坐在蒲团上,执着签筒,嘴中念念有词,终是于签筒中掷出一根竹签来,竹签无刻字,不过与等闲涂得朱砂的竹签不同,这竹签长短只有等闲竹签的一半,那该涂朱砂的地方也被墨水染得漆黑。

    不东华只看到这竹签便是目光一寒,那作为陪同的主持早已是满头大汗,若不是东华尚未开口,他都要跪下请罪了。

    大殿中少人,除却东华与主持,只剩下个东华的乳母,年约三四十的一妇人,东华向来唤其锦书,锦书自然是懂东华心意的,东华不话,这锦书自然是代为开口了:“敢问主持,这签文作何解?”

    主持战战兢兢:“此是为断头签……”

    “嗯?”

    “若是女子,便是克夫,若是男子,便是克妻,可这签,老衲代为主持的这些年,加上这一次也只是见过两次,可是凑巧,不如施主再掷一次。”

    锦书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才要开口,但东华已是先行开口了:“是也好极,这签,若是我记性无差,上一位该是我阿娘的,子承父业,我像我阿娘,再掷,又有何用,克夫是极好的,今上不是巴不得我能克死几个人么?”

    这似是牵扯到什么隐秘了,主持额上有汗,便是要退下,好在二人并不在意他,不过待得其退下,锦书皱眉:“公主……”

    东华笑道:“现下不在宫中,锦书慎言。”

    “是,姐。”

    东华这才满意了些:“不用我不在意,便是在意又如何,那姓萧的,我都与他了好聚好散,是他还要纠缠,只一妾的儿子,便是这般杀了,那萧丞相还能与我理不成,能寻个地给他尸骨安身,那便是本宫赐予他的恩典,不要再了。”

    至于这的什么断头签,都是自身难保了,还管什么劳什子的克夫克妻的,再者,那姓萧的,她只是好言好语了几句,无有父母之命,也无有什么媒妁之言,没有夫妻的名分,该克的也是那敦煌城主,她还巴不得的。

    长呼出一口气,东华又道:“听闻这寺中梅花很是有名,可去一赏。”

    只是锦书神色颇有些犹疑:“姐,婢子只是一仆从,哪里能与姐同游,御前也赐了许多美婢,姐不如趁此多行笼络之举,这世上男子多好色……”但她尚未完,便是被东华一语断:“真是无趣,我有美景,哪里能容得旁人觊觎芬芳?罢了,你若不去,我自去好了。”

    东华甩袖离开,便是自顾自地生闷气,索性这寺庙的方位她都知晓,也告与主持封了这后山,她一个人徒步,虽不能与那些高士般纵情,但总算是能得了自个儿一个人的冷清。

    多少好诗好酒是由此情此景消磨的,东华看那梅林散花多如落雪,靠前折了一枝,握于手中,便是自言自语道:“我这也算是携美同游了。”

    “有景美甚,可孰于美人美?”其声断冰切雪,可是比这梅花更显疏落有致些,东华反手将梅花树枝往那发声之处掷了出去,疾声只道:“谁?”

    卫绾拍了拍被东华的声音惊落而落在肩头的檐下薄雪,一抬步,将那梅花树枝接在手中,还是那般声音:“公主可是问我?”

    作者有话要:

    我定错时间了,所以在情人节还要如此阔怜地码字,嗯,我要坚强,坚强地做只单身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