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卫玠的郑重其事,但卫瑕可是一点都不在意,毕竟不管卫玠平日里为人如何持重,在卫瑕眼里,孩子就是孩子,再明白事理也不过任性的,虽然有些讶异,但也只是这么一回事了。
卫瑕摩挲了一下食指,点点头微笑,的却是:“你现在是这般想,但到了那日,你总会知晓我的没错。”
停下的脚步不过一瞬便是很快远去。
卫玠咬了下唇,原地跺了几下脚,追着卫瑕的脚步,却是距离愈近,步子愈慢,在对方被跟近得要忍无可忍的时候,到底是在要到厨房的那条石子路上和卫瑕分开,去了书房。
这厢里发生的事,薛昭是一概不知的,她昏昏欲睡,梦是一个没做,不过醒来之后也是知晓时辰过了许久。
耳边有人呼吸,感受到自己已是睡在榻上后,薛昭动了动身子,不待那人助力,便是勉力坐起,抱以歉意一笑:“看样子饭菜是都该凉了,倒是可惜了阿瑕的好手艺。”
头晕晕沉沉的,好歹没忘了这家的主人。
对面的人并没有立即回答,等到薛昭心生疑惑时,声音又是稚嫩地缓缓抵达了薛昭的耳畔:“阿娘在烧与姑娘沐浴的热水,暂时不在这里,姑娘若是饿了,饭菜还有热的,我与阿娘俱都是吃过了,不得什么可惜,至于阿瑕这名讳,阿娘已作人妇,姑娘尚未出阁,总不好这样亲昵,既然恩情已还,让姑娘唤一声夫人也不过分,不知姑娘以为呢?”
“你是那个……”薛昭不知自己是如何得罪了这孩,言语间如此生疏以至于咄咄逼人,但人家既然撇得那么清,她方才记起对方是谁,可也不好多攀谈,是如此便是如此,虽然心中难免会有些恼怒,但她感觉眼睛好受了些,旁的什么便是一齐抛在了脑后,指尖折进手心,半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那,有劳了。”
原本以为薛昭会有些不解的,这副不愿多言的样子虽然也在自己意料之中,但这样装腔作势只结果看来还不是自己强人所难,只是受伤,又还不至于死境,至于这般软绵绵的么?她可是见过那回薛昭踏雪追人,凛然之身姿哪里像现今这般,犹如判若两人,当下口气便有些不好了:“有劳倒算不上,只是姑娘不要多事便好。”
真是好生正经,只是听着,薛昭便是嘴角平添了一丝笑意。形于色的人倒是不用多加提防。
卫玠皱眉:“你笑甚?”
薛昭淡然摇头,只道:“我并未笑。”
“胡,我明明看见……”
“我我未笑,还是你的有人作证?相由心生,是你着相了。”薛昭虽然对佛门那些劳什子的辩论不感兴趣,但只是拿来赌这孩的嘴还是轻易的,便是这样出来也无怪乎她有些记仇的性子。
“哼。”卫玠似是听到了门外有人呼喊,虽然还想和薛昭斗嘴,但两相权衡了其中的厉害,也只好抖擞着两条短腿应声了过去,末了关门之前还置气了一声。
薛昭当然不会跟这么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早先便知晓自己的衣服都被换了,不过还未来得及仔细查看身体便是睡了过去,现在虽然手抬着还很是吃力,可总算有了几分气力,身体如何,只凭感觉,还是有一番感触的,调息内力,自上而下运行三十六周天,只需盘腿,两手抚膝。
不到一刻钟,薛昭的头顶袅袅升起一股子白烟,她吐了口气,心中估摸是有了个数,经脉多数是不能用了,只是内力游走便是疼痛难忍,心脏那处当初是受了致命伤,不知那位夫人是如何治疗,现下这心脏跳动倒是一点问题没有,可是一名医,至于眼睛,是内力靠近不得,但模糊中还能看见一些物体的形状和颜色,似只是不能久视,眼上白带倒是不用取了,便还是不知晓身上还有哪处暗伤,毕竟这些判断都是经验之谈,好在《易筋经》之属专于骨骼,内视于内,那骨骼的伤势倒是比血肉好上许多,居然已经开始痊愈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都是虚言。
未多久,又听到了脚步声,薛昭赶紧恢复了先前自己倚靠的姿势,胸腔内有淤血,她侧着脸,使劲咽了几口气,好歹让刚刚才红润的脸又苍白了些,她装作一无所觉。
卫玠还以为阿娘找她有何事,原来是听着了房中响动,知晓是薛昭醒了,便是让她将厨房中架在灶上保温的几只黄铜锅揭了盖,盛好与薛昭送来。
卫玠是了谎,卫瑕是早做好了饭,可她们吃的也只是平日的那份,而做与薛昭吃的,是一箸也未动,素烧鹅,煨鲜薐,连鱼豆腐,这都是酒楼食单上极为考验功夫的菜品,没有两把刷子的人,哪里敢轻易做给人吃的。
薛昭捧了只碗,先吃了两口饭垫肚子,饭都是煮的,可不若蒸的,却也是颗粒分明,也知晓那飘在鼻尖处的香味是实实在在的,舌尖卷了饭粒,她吃的沉默,可也只是这般吃着。
卫玠忍不住了:“你怎么不吃菜?”
薛昭待得口中物皆嚼食下肚,才回道:“看不见。”
卫玠才记起这眼前人是被白带遮了眼了,她顿了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道:“你这吃的忒慢,不若我喂你。”
“不用……”
话音刚落,薛昭被缠得严严实实的右手便是摇摇晃晃地,落了箸也差点把左手捧着的碗给翻了。
卫玠眼疾手快地接过,好歹没有酿成更坏的结果,她长吁一口气,心有余悸道:“你莫逞强了,受了伤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薛昭又笑了:“什么逞强,你先前可未要喂我。”
卫玠一肚子话被憋了回去,她低了头,用了舀豆腐的勺子,将那碗中的米粒左右碾平又散,掺和了一些肉食,舀出一勺,置于薛昭嘴边道:“阿娘了,你这伤要多吃点肉,才能好得快。”
薛昭倒是来者不拒,卫玠也是奇了,她是只管喂食,怎的这人也不见得嚼几下就吞了,就不怕吃坏的肚子?
“嗯?”薛昭没有等到下一口的吃食,也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有益于常人,她也是没什么避讳的:“时候常常喜欢在院子里玩耍,吃饭耽误时间,便总是掺和了茶水好下肚,到后来习惯了,只要饭粒不是很坚硬总是好解决的。”
卫玠得了薛昭的解释,也没多什么,但再喂的时候,还是嘟嘟囔囔了声:“玩的什么还不管饭了,可不是个大户人家姐的好教养。”
薛昭眨眨眼:“我幼时体弱,直到六岁前都是和阿姊一个院子住着的,阿爹阿娘可不晓得那么多。”
这便像是一个可以共享的秘密,卫玠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坦诚倒是没有做好装备,呐呐了声,便是红了脸低下了头:“这是你的事,和我多个什么劲儿。”
“我不是觉得你会感兴趣吗?”
“吃你的吧。”卫玠一勺子直来直去,差点顶着薛昭的人中给人喂到鼻孔里去,不过面对着薛昭隔着白带若有若无审视的目光,她也是装作毫不在意:“谁要你多话。”
用饭毕,卫玠收拾了饭盒便是退了下去,但不等薛昭休息,卫瑕又进了屋来,她怀抱着一只大木桶,只是一女子,那木桶就算不是实木,也不该是其能轻易抬得动的,能够让人入浴的浴桶,寻常酒楼皆是要两人并举才算不得吃力,薛昭没有摘下带子,所以她眼底的复杂并没有让卫瑕有所察觉。
卫瑕来来回回提了好几次桶,热冷水皆有,直到感觉水温差不多了,她才凑近薛昭道:“这几日来,除去刚开始为姑娘擦拭了几次身子,都是未敢让水碰过,一来伤口尚未结痂,二来这敦煌地处高势,水中或可有硫磺,人体康健自是好处不尽,但受过伤的身子被这水碰着了,可是连伤口都没法处置,这般便宜,还望姑娘不要在意。”
薛昭自是不在意的,但她看着卫瑕完还未有离开的迹象,又不由得奇怪:“是……”
“姑娘手脚不便,姑娘若是不嫌弃,可让妾代劳一二。”着,就是上前要来扒薛昭的衣服了。
薛昭顿时警铃大作,想也不想地以脚后跟为支点,如条蚕虫般往后一阵窜动,躲了远了去:“不用了,我在家里也是一个人。”
卫瑕是一愣,诚如她方才所言,先前薛昭的衣物换洗都着她手,倒是不知晓薛昭有何忸怩的地方,但是薛昭既然不同意,她也不好强求,而薛昭现下眼睛也只是见不得强光,左右也无事,所以卫瑕阖了门,也没有再多什么。
薛昭捏了衣领的手才是虚虚一松,卫瑕要是不,她都未曾察觉自己什么还是这般脏污呢,一连几日都未曾沐浴,难道她是习惯了么?心中有些好笑,到了这蛮夷之地,什么大家身份,俱都是丢到了九霄云外,真不知要她这副样子回去,阿爹阿娘要要是见着了,可不是要气死。
肉眼隐约可见浴桶上的雾气,不过薛昭才下了床,才有所察觉,她这手,似还是见不得水的,心念及此,就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门忽然又开了,有一人背了门走近。
“是你?”薛昭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卫玠,她道:“你怎么来了?”
卫玠瞧着薛昭的手,抬了抬下巴:“你莫是要你便要用你这手洗浴,可不要给一桶清池弄了一桶血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