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感觉面上有些温热,薛昭想要抬手,可是无力,转而睁开眼,阳光刺眼,又是急急地一闭,春日暖阳,却也熏人,头还是晕沉沉的厉害。
这是哪里?闭上眼之后,薛昭也是将方才所见尽数给拢进了脑中,是四四方方的一栋宅子,既有花草,便不是贫贱之家,不知这相处之道又要如何,可是口舌之利非要占尽才可。
虽然是被人所救,但身处那地,难免不为人口舌,若是要纠缠,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够随便恐吓几句便可摆脱的,几番思量之后,已是不思救命之恩了。
“你醒了?”耳边的声音仿佛是漂浮在尘埃中的,有种灯光明灭的感觉。
直到来人再道了一声,薛昭才反应过来,她开口:“无碍。”这声音嘶哑得吓人,要不是知晓是出自自己之口,薛昭还真不敢相信这会是自己的声音,可真够狼狈的,她想。
那人好像是笑了,以一条薄带束住了薛昭的眼睛,在薛昭尚来不及话时,在薛昭脑后轻轻地了个结,细软的身体靠在薛昭的身后,十指纤纤轻柔无比,再兼之特有的女子体香,薛昭明白了这个救命恩人是个女子的,只是不知这人是独居还是怎地……
好像是对于自己的行为感到满意,女子的声音中还带着点笑意:“好了。”语调微微上扬还有些轻快。
薛昭这时睁眼也只能看见以薄带相隔的几个囫囵的黑影,她道:“我这是怎么了?”她少有疑惑,但在这时,也只能让眼前人为其释惑了。
女子道:“有商队路遇,见了那遍地的狼尸,以为其众,春日多湿潮,要是发了瘟疫,但有人染了,这城中相距也不远,可是祸事,便是寻了些干粪干草给烧了,没想到姑娘也在其中,虽然发现及时,但火燎烟熏的,大夫是了,可是有些日子不能多用眼,不然老来泪多,不能视物。不过姑娘也毋需担心,既有妾在此,必是会让姑娘好好的。”
只是眼疾么?明明身上伤有那么重,手还是没有半点直觉,还是这女子体贴,不过伤重几何,还是她想知晓的,妾……听声音年纪约是有二十有余,是该成亲生子的,自称为妾是适宜,可不知此间男主人在何处,不过,薛昭皱眉:“是商队……那与恩人又是……”
没有问沈牧的行踪,自是不必那人是无碍,要真的问起来,还是自己让人生疑,薛昭一个念头在脑海中转了几个来回,堪堪止住,也是收了回来,问了别的。
“恩人?哪里敢这么,要恩人,也是妾称才是,妾家是开酒肆的,那商队的与妾家是旧识,当时看人托送了过来,不过却是见了姑娘,才一力担了下来,要不是犬子,我虽然见着姑娘眼熟,猛然间也没有认出姑娘是那日晚所见之人。”女子在薛昭面前行了个大礼,继而道:“姑娘莫是忘了,那日犬子走失,是姑娘将其送回的。”
竟然是在这种状况下被行了大礼,薛昭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多,她哪里记得这种事……待要深思,脑海中灵光一闪,却是一下子就记起了,实在是卫玠留给她的印象深,想不记得也难,她若有所思道:“是那个童子郎?”
哪里知晓当日的无意施为竟成了今日的救命之举,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还是自己的心语被阿姊听得了,可是幸事。
女子听了薛昭的话,原本的三分笑意又多了几分,几乎是要满溢出来了:“全靠他长进,妾身自己倒是没有帮上什么忙。”后来语调转而低沉:“‘她’是个好孩子……都是我,不了。”
可是父母对子女长大之后的矛盾心情,薛昭刚想要笑言两句,但又想到自家阿爹阿娘,又觉得自己不孝,竟然是连一个平常孩童都比不了的,当即面上就有些黯然。
女子不知自己是否是错了什么,但要再继续聊下去,明显是不合适的,她转了口便道:“现下春光正好,姑娘尽可多晒晒,马上就正午了,可是不知晓姑娘爱吃什么,妾的手艺不好,但也过得去,姑娘尽可。”
哪里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思虑那吃食,薛昭摇摇头,道:“还未谢娘子救命之恩,哪里敢如此举止自专由,娘子爱什么,只管多添我两嘴,皆是无碍的。”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便是大了些:“敢问娘子,现在是几月几日了?”
薛昭此前的声音都是的,这番大了,女子被薛昭的声音弄得一惊,但很快回道:“今日正是二月底了。”
“我昏睡了几日?”
“至今日,约有六日了。”
竟是这般久了么?薛昭的眉头紧蹙,她此时正是坐在一间亭子里,身周狐裘簇拥,手里也拢着一只手炉,她是看着那手炉出神。
女子并不好扰,走远了几步,方才道:“可是怕家里人着急,要是姑娘信妾,尽可以告诉妾,妾可张榜要人去寻,这敦煌城,别的不敢保证,认识的各路子总是有人的,总不要几日便有消息。”
这一语出来,薛昭的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我家不在中原,怕是要让娘子白费心了。”
女子也是没想到薛昭会这么回答,当下是一愣,叹息:“那姑娘养伤,尽可将此地当做自家,勿要多想,思虑过甚,于伤势无益。”
薛昭点头:“我晓得的。”
不过女子再走出去两步,却是被薛昭叫住了,薛昭话中抱有十分歉意:“都了这许多,竟是忘了问娘子姓名了。”
女子张了口:“妾……”
薛昭感觉到了其语气中的停顿:“嗯?”
“是为周氏女,只是良人已没,家中仅有一子还尚未成人,姑娘要是不嫌弃,尽可以唤我一声阿瑕的。”
“瑕,瑕不掩瑜,是个好名字。”
“也不知姑娘名姓……”
“免贵姓薛,取天日昭昭中一昭字,娘子也可以唤我阿昭。”了这许多话,薛昭的精神上实在是有些累了,她也记不清后面这瑕娘子有没有再答她话,不过隐约要入梦中之时,却是耳边听到了一道年轻稚嫩的声音,不过眼皮儿沉沉的,到底是没力气再看清来人。
是卫瑕回头之时正好看见了卫玠,好像卫玠对薛昭是很感兴趣,她便道:“人家送了你回来,你也是一连几日的都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怎的这番人醒了,你还偏生躲得远远的,难道平时胆大包天,这回还知道怕见生人了?”
卫玠摇摇头:“明明我是该讨厌她的,可是讨厌不起来,而且人家也不是坏人,我很犹豫。”卫玠两手背后,一只手摸着脑后的发带,时不时抬起眼看自家阿娘的神色,道:“阿娘都了有喜欢的人,是那日我见到的那个公子……阿爹跟阿娘没什么关系,我知晓,可要阿娘因为那个无心无情的男人来难为这位姑娘,我偏生是难以安生的。”
卫瑕感觉完整的一颗心被群蚁啃噬出了万般空洞,而且造成这后果的还是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人,动不得气,她的笑容也是极为难堪的:“何以见得?”
“如果阿娘要与薛姑娘真心相待,为何不直接自己姓卫呢?”
“我是姓卫,可你那死鬼阿爹不是姓周么?出嫁从夫,她难道不清楚?”
“阿娘是怕人家问起你与姓卫的关系吧。”
“……孩子,多想个什么。”卫瑕摸了摸卫玠的脸,叹了口气道,便是要越过她,是要做饭去了,不过衣袖却是被人拉住,她低头,看了看那只手掌一侧还有些软肉的主人,只好继续道:“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情。”
“我不知道那姓卫的有什么好的。”卫玠的嘴巴有些瘪瘪的,颇是有些委屈。
卫瑕心中有些不忍,但是……闭了眼又睁开,她还是道:“你只需要知晓,没了她,便是没了你。”
卫玠的手被卫瑕轻轻地拂开了,她目视着卫瑕走远,却是无可奈何,是啊,她本是饥荒中一孤儿,不过长相类似某人,能有今日衣食无忧,本就不应该再奢求,可是还有一丝期盼的,她看薛昭还是闭眼睡的安详,声音也是大了些,追问道:“这便是阿娘你不愿随我去京中的理由么?”
卫瑕答她却是言不甚详:“好歹有她在,卫绾再不能轻易将我逐离了。”
“都了无心无情……”
“不一样的,是不一样的。”卫瑕的身子颤了颤,曲折游廊,如此看来确实是到不了头:“你还是个孩子,是不懂的。”
怎么可能只会破釜沉舟赌赢面,实在是输面才是卫瑕想看见的。卫绾那个人,她怎么不懂,当断则断,实在是会快刀斩乱麻的那一类人,若是卫绾真的喜欢,她还能在敦煌看着这个人,那怎么都不亏,若是不喜欢,自己没有得到的,别人也是类同,才是公平。
横竖只是一条命,又有什么赌不得的,只是卫玠还,书上多善言,人事不知,还能用言语多诓骗两句,她道:“那城尉府公车有备,也就在这几日了,你求上进,便不要令我失望。”
让一稚子自去中原,虽然残忍,可也是无计可施不是?
“但阿娘不去,我也不去……”卫玠一咬牙,到底是把这句话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
虽然已经过完年了,但还是忙啊,只能一更……毕竟后面比较麻烦,我也想写好一点啊。多担待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