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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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书是陪伴之人,却不是交心之人。

    宫中险恶,是心知肚明,尚可以提点一二,只是这厢里,险难皆是未知,不可明示,心无所感,话多,也是错。

    东华看锦书面上还有不忿,到底是知晓,独行久居,自有主张。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总是要出错的,可东华也不是无心之人,宫中相依为命的日子久了,她本能地就想包容一些,一松一弛,倘若这错事错在她的意料之中,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锦书不是她,不至于太过呆板,她看着,也算是生活有了些盼头。正是这般思索着,却听着锦书一声轻呼。

    卫绾便看着她这位名义上的正室,实际上的军师,面上堆满了疲倦,却还是强撑着精神要起身给她行礼,她心中一暖,便是摆手:“我使人勿要通传,便是怕叨扰了你,你为我烦忧,这些虚礼皆是可以免了。”

    东华这人年虽不大,可是活成了人精,肩平手稳,那一礼行完,动作标准的,便是那深宫中掌管教习的嬷嬷,等闲也是挑不出什么错来。

    东华道:“府君来此,所为是何事?”

    卫绾没有屏退众人,东华言语自然也不好随便,而卫绾听东华如此称呼,若是放在往常,定是要好好趣一番,不过,现下却是来不及,她神色凝重,唇齿字词吐露也还是有些犹豫:“事出非常,我虽是有心,但有心无力,亦是无可奈何,左思右想之下,这府中能为之托付的只有公主一人,还望公主不要推辞。”

    东华约是知晓了,之所以不屏退众人,这中间动的脑筋还是要让这些人做个见证,她怎有不答应的道理,而既是答应了,那又怎有不做到的道理,按理来,她与卫绾之间互有交易,并不用如此挟持,可是怕得万分之一会有不好的结果才要这般万全。

    东华点点头:“府君与我,俱为一体,何来推辞一,但无妨。”

    卫绾便是谈到了薛昭的事情,她方才是从薛昭房中来的,有了卫瑕的救治,她本大可是放心,可得知了薛昭身受致命伤却还活着的缘由,即使她想着要在卫瑕救完了人就杀了卫瑕,也终归只能把卫瑕重拿轻放。

    薛昭心脏残破,而之所以能活着,不过是蛊虫助力心脏起搏,若是卫瑕死了,那蛊虫心有所感,必是要发作,那样的话,便是华佗扁鹊复生,怕也是回天乏术。卫瑕这女人,只是与她当面无甚理智,可真要仔细来,这心思缜密,无外乎她能独自一人带着孩子还能在敦煌活得如此快活的。

    卫绾没有指名道姓,东华听了个大概,也是微微颔首:“既是府君珍爱之人,便不可慢待,我约是知晓该如何做了。”却是对着巫蛊之术无甚的惊讶。也是,宫中遭此祸也不过在前些年,如此深刻的记忆,哪能轻易忘却。

    “那这段日子便是拜托了。”卫绾拱了拱手,倒是不担心东华对薛昭不利:“我也不知佩剑何时可铸成,遇事若有不决,你自率性而为,大可不必问我。”话是这么,大局皆是早就布置好的,东华再过率性,易地而处,所为也不过如此。

    斋戒三天所为不过如此,这铸剑之地是为后院假山地下,有机关驱动,开合皆在眨眼瞬间,卫绾由着薛昭目送,还自嘱咐:“勿要使人靠近这里。”

    东华自应许之。

    “去看看罢。”东华示意仆从转了方向去那位姑娘厢房,只不过右脚一抬还未落下,左手指猛地一跳,忽的让其心悸不已。

    锦书似有所感,目含隐忧:“公主,若是不想去见,那便不要见了。”合该是如此的,也是这城主欠考虑,东华公主是谁,那女子又是谁,便是让一正室照看外室,这道理也是偏向东华的,便是东华阳奉阴违,也无甚做错的处境,她也是不想东华这般被折了面子。

    东华却不瞧她,只道:“无碍。”

    仆从十数人,这个人数在宫中来自是不多的,但对于素来简约的城主府来,这浩浩荡荡的样子,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

    无怪乎那些人会这么想。居于内宅,擅长的计谋也不过在方寸之地,所见皆浅薄如此,再有天赋的人,于此,也是该埋没的。

    这院子里的布置倒是清新雅致,东华所见的檐下花草理的皆是不错,顺着石板行到石阶前,脚步声本是参差不齐的,这厢里仔细听来,却是别有一番风味,音律自然,舒缓至极。见她似有疑惑的样子,正在一旁负责洒扫的妇人斗胆便是一言:“这庭前的石板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从江南地方采购来的,却是切割磨成一般大厚薄,方能有如此作为。”

    今上好音律,宫中也有若此的音廊,的讶异后,东华对此倒是不怎么感兴趣,示意妇人退下,她扫了一眼搁置在一旁由朱漆漆就的一架秋千,倒是对这院子的前主人产生了兴趣,只是这种事是不会问这妇人的,她眉眼含笑,心中自有算。她在这府中所居也有些日子了,所见的风格仿制宫中的多矣,多有逾制,只是她既托身在此,定是不会多什么,却是在心中还会暗道几句胆大包天。这头一回见这般布置的,可是隐秘,非要自身查探,才不失为一种乐趣。

    拾阶而上,纱幕帷帐间裙带飘飘,那榻上女子约莫是魇着了,不时起身呓语,还是旁边身材粗壮的几名婢女代为安抚,才稍微安静些许。那几名婢女见是东华来了,连忙要撤手行礼,但东华摇摇头,止了她们的动作,尔后向身后道:“你们都在外面守着。”

    锦书以为自己是不在此类的,看东华抬步,她也上前,而东华边行又是道:“锦书,你也出去。”

    锦书愣了愣,看了那些婢女一眼,口中称是,倒是依言而行。

    东华行至榻边,并不往那榻上瞧,是与这几名婢女大致交谈了几句。这几名婢女此前都是负责府中盥洗衣物的,突然被抽调过来,大多是受宠若惊。而等东华问及此前的状况,却都是不知,只道,她们被指使来的时候,这姑娘便是躺在这榻上,虽然不时些含糊不清的话,但总的来,还是很好伺候的。

    “不过……”一名婢女却是道:“的眼尖,来时是远远地看见那庭前有一群蓝衣人将一名姑娘架着给拖了出去。”

    蓝衣是城主亲卫,这是众所周知,如此不知晓,倒也是情有可原。

    应该就是那名把卫绾气急了的卫瑕吧。东华大致清楚了此前的状况,空中还隐有血腥气味,负责洒扫的僮妇做的也不是粗浅的活计,这其中一半是这榻上之人的,另有一半,大概是那位卫瑕的……东华也不管自己此前服的药不治根本,她可不觉得卫绾没有将卫瑕杖杀是为了她。

    也不知这榻上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引得那位鬼面阎罗如此照顾。东华掀起帘帐,只瞧见那人尖巧的下巴,忽的就笑了,莫不是时也命也,再有千里万里,这命中注定,可不是要相见的?只是这一笑并不到眼底,她在看见薛昭眼上的白布,眼中忽然一寒,她再笑盈盈地转身,却是道:“这里有我,可让我于此与这位熟识些。”

    几名婢女各自眼神交流了几眼,哪里敢不的,现下城主不在,可不是这位城主夫人最大,可是得罪不起,虽是不知晓这位想做什么,但就是想做什么于她们,也是三两下间退了个干净。

    薛昭自中原来这敦煌,没有几日是不曾做过梦的,不过这些梦都是已知的发生过的事情,是以梦见虽难过,也不曾想要退缩,只是这次……所见皆不是自己熟悉的。

    手指动弹了会,即是被人握住,那抹细腻温凉似是有所感般将她牵起,而她也是本能地将那只手拍开,她睁开眼,眼前还是迷蒙的白色所遮掩,也便是这会儿,那梦中的一切竟是一个影子都不留地从脑海中遁匿而逃,再寻不见其踪迹了。

    梦见了什么,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只好着眼于眼前,哑哑地开口,薛昭道:“你是何人?”

    东华并不回答,她好整以暇地重又将薛昭用以拍开她的那只手握在手中,手指仔细摩挲这其中指节,心下笑道,略有薄茧,这手长得像她。

    薛昭也是累了,细细地喘了几口气后,也懒得甩开东华,竟是只由得东华放肆,东华还心道薛昭口渴,要斟一杯水来,不过人尚未正起身,只听得呼吸浅浅,人独自地,却是睡着了。

    真是没想到,时隔多年第一次相见,会是这种场景。东华嗤笑一声,也知晓这人是见了,却是不能耽搁久了,不闲话,那府中的事务,现下哪一件不要她来决断。

    东华浩浩荡荡地来,亦是浩浩荡荡地走,中间倒是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路到途中,一名蓝衣忽从天降,手中是一只黑羽金喙的苍鹰,东华取下被绑在苍鹰脚下的金属圆筒,里面一张纸条赫然展露眼前,是西门辕的手书。

    这苍鹰被卫绾□□过,对东华的接触并不排斥,东华也由得这只苍鹰落在肩头,话这西门辕与卫绾的感情两立,但遭卫绾驳斥后,还是一力支持卫绾,所为的也定当不是简单的男女之情。

    西门辕道,长平王现世,诸王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