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明白了卫绾为何会把薛昭这般放心交于她,东华不觉轻松,甚至还有些心惊。她与薛昭的交情是在入宫以前,或者,她那时才蹒跚学步,身前身后无人,所识之人除却了阿娘,也就这么一个薛昭了。
这是宫中都不曾知晓的隐秘,真不知这卫绾是如何知晓的。
“这味道,是否太过于甜腻了些?”东华放下汤勺,即有婢女捧了块帕子走近前来,她擦了嘴,才若有所思道。
“府医了,熬成汤汁,量是越少越好。”一婢女两手交叉于腹下,十分恭敬地回答道。
“但也不能如此不好下口。”东华面色并不是很赞同,但,她神思转了一个念头,只道:“既然这药熬出来了,那便送过去。”
勾纹鎏金的汤盅被几人护送着出了门,东华刚埋首于案上,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集中注意力,她皱了皱眉头,低声斥了一声罢了,也道:“既是让我照看,我也一并去。”
众婢女皆是诚惶诚恐地跟上前,也是东华觉察到自己走的快了,才停了步子,由得后面人放慢脚步,不至于洒了那些汤汤水水。
薛昭被伺候着洗漱,毕竟是身体受了重伤,不好移动,还是躺在榻上随便吃了些填饱了肚子,厨房里的人约是遵了医嘱,送来的这些食物仅能果腹,一点味道都无。这吃完才躺了一会,薛昭便觉得舌根开始发酸了起来。
忽然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是伺候的婢女话:“已经大好了。”不知是在向谁禀报……薛昭正思索着,不知是卫瑕的那手段的余威还是为何,只是一思索,头便是疼痛难忍,她嘶了一声,刚要双手抱头,还不待坐起,两手被人轻托着放下,便是身子一侧,枕着一块柔软,颅骨底的那一块骨头被人以一点为中心向四周发力,晕开的力道十分让人舒适,她本来还想睁眼看看这个体己的人是谁,可就是这一点舒坦,那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一阵,被子像是被人从外掀开了,空空的凉处使人不适,可随即填满过来的柔软不仅是让她顺顺当当地坐了起来,那被引至唇边的香甜味道也让她忍不住改了口,正要发声的喉咙重整旗鼓,只管吞咽起来。
腹被人摸了一把,薛昭刚要动怒,但好像只是这人察看她饱腹的手段,真要动怒,还反倒是她题大做了。只是嘴唇在被擦拭之后又被人用手指揉搓,那感觉就算想忽视,也是很难。薛昭不明白这种做法是为了什么,然后,也不用她再想什么了,唇角一凉,触感勾起了回忆,只引得她一惊,还不待她些什么,耳旁湿润的气息便是如影随形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那人一声喟叹,带了几分遗憾:“阿昭,是我。”这声音还带了几分俏皮与玩闹。
许久的沉默,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惊喜,饶是东华做好了心理准备,怕是年岁渐长,薛昭并不记得她,她还是忍不住失望又道了一句:“是我,萧缘之,阿昭你时总唤我锦衣奴的。”
然而,薛昭还是没有给出东华想要的答案,反而十分不解道:“锦衣奴,那不是我阿兄的名么?你和他一样……听你的意思,好像我认识你……可我分明不认识你。”
虽然还隔着一条白带,但仅凭着一张人脸形廓,薛昭也还是确信的,她并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女子还是错的,身形是抽条了不少,也还稚嫩,不过是一个名义上嫁作他人妇,实际上还是一孩童的女孩罢了。
有十分的自持,这阵子还是无奈的,东华动了动嘴唇,忽然一笑:“大概是我认错人了。”明知道已经不似幼时,这人也再不会装傻,但这人既已是这般了,她从前是借坡下驴,这回,也只能按着这人的意思往下。
莫不是薛姐姐的大变,自己可是在这大变之外了。
薛昭便觉得身后一空,那被子又是一落,东华已是下了床去,她忽的心有不满,道:“认错人?何至于认错人?”完她便是住了嘴,不由得懊恼,出这番话,实在不是她的做派,倒是不知晓究竟是为何。
东华不由得暗叹薛昭敏锐,还好早就好了腹稿,这番来,倒是不会引人生疑:“我幼时有一玩伴,嘴角右下长有一颗痣,痣形只一点,非仔细不能混淆,你姓与她同,看年岁也差不多,实在是我们多年未见,或是我一时情急昏了头,还莫要怪罪。”
薛昭估摸着这位就是卫绾的那位正室了,果然是天家教养,话和和气气,是与她这种散养的子弟气质不同,放在往常,薛昭肯定是能察觉出来东华话语中的处处错误,比如那痣,既然,作甚是不能混淆的,等闲看错都是可以的,而姓与年岁,也不怪薛昭草木皆兵,只觉得这位公主是知晓了她与卫绾的“交情”,是随便寻的由头来查探的。
天可怜见,她是对卫绾一点兴趣都没有。也是,像卫绾那一个假男人,又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喜欢,也是好福气。
现下薛昭只能想那么多,也就仗着自己是病人,又觉得宫中无有后台的这位公主只是一时心性,肯定是被卫绾哄骗来行此做派,嘴上言语便是一片赞同:“莫是公主,便是我,只是找一个人,哪怕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也定是不会放弃的,这认错是常事。”
虽然薛昭已是记不得她了,但这话来的熨帖仍是独一份,东华得了安慰,到底是没有太过于失望伤心。
比起在卫瑕府上,薛昭在城主府的日子过得怎叫一个舒适了得,也不知怎的,卫绾竟也不来扰她,虽然有些奇怪,但为了不多事,她倒是默认了每天过着睡了吃,吃了睡的生活。
这一日,东华刚与城主府的几位管事谈完话,心头一动,忽然便问起了这几日薛昭的起居:“阿……她,这几日在做些什么?”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赶紧改正过来,也幸好无人发觉,她这语气才极力像往常起来。
“为了伤口愈合,府医在薛姑娘的药中加了些安神的药草,这几日倒是睡意多些。”
“那清醒的时候呢?”
东华这话问起来倒像是无意,但婢女自知也不能随意答的,于是硬着头皮答道:“爱看些话本子,前几日还是寻常的才子佳人,约莫是同一种看得多了,这几回都只了名字让的们去买,的们也不识字,只看了其中的几张画,是漂亮极了……”
话本子?东华倒是不知薛昭长大后竟是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她在宫中是有所耳闻,那宫中逢了节日也会请些戏班子进宫,演的便是那话本子上的,只听是活灵活现,也是不知话本子上具体是怎么写的,她批了一本折子,忽就道:“薛姑娘看完的那些,可是让好生收拾了?”
“薛姑娘看过一遍便罢了,随便变卖了也能值些笔墨钱,也由得的们处置了。”
“那好。”东华看起来并不是刻意而为,目光粘在那些折子上并不出神:“你买的那些话本子是何价钱,按另外的可在账上支取一份,只是薛姑娘若是看完了,那些话本子也不用变卖,都送到我这里来。”
看样子这公主是怕薛昭别有用心,婢女们心下暗道,也乐得多挣这一份工钱,哪有多话的道理。
竟都是开怀了。
巡视牧场,其实是最无聊的活计。中原的马匹多是互市从西域来的,从乌孙等边境外族得来的自不在少数,敦煌也是如此,但敦煌比之中原还是要好些,虽然也是城郭,但城外有牧场,有时候用从外族那里学来的法子,一年到头,也是能白白得来几匹好马。
这道理就是寻些马力较之寻常马匹要矫健的母马用绳索系在牧场边缘,引得那些成群路过的野马注意,苟合之下得了野马的血脉,这生下来的马驹,可是比普通马匹正常生下的强健百倍,若是运气好,可是比那些宝驹也不遑多让。所以即使是知晓牧场随季节迁移一共就那么几个地方,也是不可轻视,必要之时,都是要多加确认。
听完了主事的言语,东华便主张要看看那些放养的牛羊,竟不是第一时间要看马匹的,人在车上,主事的隔着帘子也看不见东华在做些什么,东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却是从宽大的衣袖中将新得的薛昭的话本子拿出来翻看了。
东华是知道后来为何薛昭只名字了,都是欺负下人们不识字,这几本其实都是一家书馆所著,是大名鼎鼎的《春宫图》的文字版本,是叫做《极乐天国》,这敦煌城是为佛教圣地,只是此天国却不是彼天国。
哪里能想到,幼时古板的只会习武练剑的薛昭待得大了,内里竟是如此藏污纳垢。东华一边看得不耻,一边看得耳根泛红,可是一根好苗子被薛昭不自觉给带歪了去。
作者有话要:
其实更新的理由很简单,我看见六十九章感觉不舒服,我要凑个整,所以啰……略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