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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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昭一路上都是独自一个在一辆马车里,方回轻易不敢喊她,也就在过关时会让她出来做个样子,于是虽还是与来时一般的路途,但只从感觉来,其实已然安然许多。

    她没想到在这路上还是能碰到熟人。

    卫瑕的妆容并无初见时那般素净,那时美则美矣,但只让人觉得危险,可这回见了,有了胭脂涂抹,样子其实还有些憔悴,但气色已是好了许多。薛昭不知要不要装作不认识,而卫玠看见了她,倒是很快走到她面前执了一个弟子礼。

    薛昭和卫玠都是站在人群里,方回见了也不在意,而卫瑕则是单纯地没有看见。

    薛昭便是奇怪了,她易了容,这鬼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幸而在到京中的最后一站前,他们落脚的客栈都是同一家,待到方回和卫瑕去与掌柜的商议客房时,薛昭与卫玠就此聊了聊,她顺此问起了这个问题。

    卫玠一扫之前给薛昭的印象,手一拍,笑得轻巧:“美人在骨不在皮,而我看人,只要见过的就都是面善,等闲的是骗不过我的。”

    薛昭哪里肯信:“我现今的功夫分筋错骨自不在话下……”

    而卫玠断了她:“你错骨只是换了骨头位置,可能够换了骨头?”

    “自是不能。”

    “我的就是这个道理。”

    薛昭更不信了:“你这个鬼头,我只是教了你两式剑招,这辨认形容的功夫我可没教。”

    “这自然便是别人教的,你是我大师父,怎的还不许我有个二师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有父还认父,可不是认贼作父?”

    “我本就没有父亲,难道师父你还想做我父亲,可惜你这一女子之身,莫我同意了,我阿娘也是不同意的。”

    “才几日不见,你这鬼话就这般滑头。”

    卫玠吐了吐舌头,眼看着卫瑕要回来,也不反驳。

    薛昭还是有话的:“你阿娘不是不想离了那敦煌么?怎么你这次上京,她也跟了来。”

    卫玠的脸色便是一变,但她还是童子模样,就算装的深沉了,面上还是有几分稚嫩,所以薛昭看了也只道卫玠是身体不舒服。

    卫玠道:“我开笔的早,敦煌受试,入京后也可选是要入国子监继续学习还是直接往那尚书省考试,我与我阿娘,我不想做监生,就想做个举人,趁着这春闱,也可以一试身手,举人在京中并无定所,她怕我受累,我又多言语,索性就变卖了酒肆,陪着来了。”

    从卫玠的眉目来看,卫玠是用了不少心思,可看她愈话,脸上愈光彩,薛昭也为她开心。

    不得不卫玠的野心大,哪有多少人经了州县试后便径自去尚书省考试的,能入国子监研习一番,才不至于头次考试便失了水准,薛昭心头一动,忽然想到卫玠于她也算有恩情,便是道:“你要考试,要是不介意,我还可帮上一点忙。”

    看卫瑕已是要过来了,卫玠的眼睛都只管瞧着卫瑕,答着薛昭的话连带着都有些漫不经心:“那便是多谢了。”

    薛昭看卫玠不在意,当下也不多话,她接了方回递过的钥匙,看是天字号房,便是知道方回抢了了这最后的一间上房,还老老实实地给了她,与卫玠摆了摆手,她即是上了楼去。

    卫瑕不解,只看见薛昭就没来由的一阵厌恶,先入为主地便是认为是薛昭先招惹卫玠的,便是告诫卫玠:“这人行为颇浪荡,自当远离。”

    卫玠从来都是不会忤逆卫瑕的,这回却是少见地给薛昭了好话:“她是个好人。”

    卫瑕心中警铃大作,不过卫玠搂了她的腰,话还算原来那般使人心中舒适:“不过她再好也比不上阿娘。”

    这孩子还是知道谁对她好的。卫瑕闻此,也并不曾想要一时间就把卫玠的想法纠正过来,照她想来,卫玠还,总会凭着第一面给人下论断,这不是一件好事,但要她自己认识才好,做娘的管太多,孩子渐大了,总还是要捡自己顺耳的听,不要自己平白就惹了厌。

    将全部心神都从卫绾身上收回来后,卫瑕对待卫玠已是愈加宽容。

    沐浴之后,头发擦干之后还有些湿意,但薛昭只管用簪子绾了,手里捧着几本书册,在灯下倒是看得仔细,她素来是喜欢看一些话本子,但这几本书却无一不是当前火热的集注,有四书五经的考试范围,自然就有出题人侧重的考点,这些集注大致便是那些书馆的先生凭着往年的见解批下的重点。

    门开了条缝,也不用细看,薛昭就把几本书丢了过去,卫玠是借着解急的名目出来的,还以为一来有的话,哪里知道差点被这几本书砸得眼冒金星,薛昭看卫玠的步法,心下一叹,道是这卫玠的果然不假,她是找了个二师父的,不过她这位大师父也没教过几招,她也不是那般迂腐的人,看卫玠接住了,眼神示意卫玠关好门,当下便开口:“尚书省主持考试的是礼部侍郎,虽然我父亲现今已降职,但卷子应是早就出好的了,只照着他的喜好来便可,我这里面挑了几本书,都有所针对,你这几日都将这背好,到时还要如何应对,也都是你的事情,常科考试不难,难的是举荐之人。”

    薛昭毛笔蘸墨,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字交于卫玠:“写一篇诗文罢,便投入镇国侯府。”

    卫玠自信自己没有值得薛昭谋算的东西,但她眼中还是揣揣:“你为何要如此帮我?”

    薛昭一怔,忽道:“是非曲直苦难辩,自有明月道分明。”她低了头,眸中闪亮:“我许你这般前程,只是想要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卫玠更警惕了:“什么条件?”

    “我想要你身上所有东西的一半。”薛昭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卫玠的额头道:“放心,不要你阿娘。”

    “但我身上并没有什么东西……”

    “并非要你现在给我,以后,当你足够履行的时候再给我也是可以的。”

    “我不明白……”卫玠还要推脱。

    但薛昭已是近了她,凑在她的耳边道:“你当是听过甘罗十二拜相,你可是觉得你年幼?但若你自己都觉得年幼,你又觉得你阿娘能对你下得了口?”

    卫玠连退几步,背靠一架子,手抠着那木头,似是受伤极了:“我好不容易服了她只做母女……”

    “可你们并非母女。”薛昭为卫玠描绘出了一副美好的画卷:“你会长大,她最好的年华你都看在眼里,也看在别人的眼里,人心易变,若是有人要求娶她,她要是愿意,你不能阻止,难道你还要做她女儿?而你在外还是以男子之身,这仕途之后定是要娶妻,你能让你的妻子与你阿娘在同一屋檐下?”

    薛昭愈,卫玠便愈痛苦,但卫玠还是抓住了关键:“我和她是我们分内事,要如何也不用你管。”

    “可你阿娘与卫绾有旧。”薛昭扶了卫玠,使其与自己对立:“你会让你阿娘的心里总给她人留位置么?反正我是不想我家的东西总被她人觊觎,你能收进怀里自然是最好,不然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这一夜,她们谈了很久,谁能想薛昭的年龄双倍于卫玠,于此事竟还是如同同辈那般交流。

    卫玠回房时,卫瑕早睡的熟了,她怀里抱着那几本书,感觉却是,拥抱了身旁的这个人。

    与方回分别之后,薛昭拒绝了之前卫绾为她的安排,回京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与卫绾的暗卫接洽,而是第一时间到了镇国侯府前,守了一夜,第二日待得西门辕上朝归来时,拦了他的马车。

    西门辕的脾气是真的好,连带着他的仆从也都是好脾气,看她径直拦在马车前,也只姑娘脚程快,可赶紧到一边去,而见着薛昭直奔马车才手忙脚乱地是要来拦人,薛昭心下也道这西门辕的表面功夫做得好,仆从如此良善,落到那些朝中人眼里,可不就是软弱可欺。若不是卫绾提及,薛昭一时之间竟也没想到在朝中为卫绾眼线的竟是这位总被称作是软弱可欺,但实际却没有吃的一点亏的侯爷。

    掀了门帘,坐在马车中的男子正是一身朝服,看形容颇有些病恹恹的,如玉面庞上一双眼睛将闭未闭,眼角耷拉的模样倒是很容易遐想到其久纵声色才至于此亏空了身子。

    合着薛昭这易容都跟白做了一样,卫玠认得出来,西门辕也认得出来,前者可能是取了巧,但这后者,既然是与卫绾一道上的雪山,这功夫自然也不会弱。

    但这位侯爷偏生是以虚弱至极的声音开的口:“没想到你竟会直接来见我。”这都快夏至了,他袖子里还拢着一只手炉,似是怕冷极了,扬了下巴,他让薛昭在对面坐下,声音才大了些:“何故停车?”

    这四个字得极为巧妙,竟是将薛昭方才所为一语之间尽数抹了个干净,只当先前车前并没有薛昭这个人。

    车轱辘缓慢滚动了起来,两个人都各自端详起了彼此的面貌,良久后西门辕才道:“我还以为她是寻了何处的美人,观你画像,只庸人一个,现今见了,也无甚惊喜,还是平常。”

    薛昭语气还很真诚:“我本以为侯爷俊朗非凡,现今看来,也真是美人一个。”

    作者有话要:

    我还是可以日更的……诸君,我喜欢相互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