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路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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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向着琴声传来之处走了一阵,衣着清凉的女子少了不少,花街的热闹从不远处传来,倒显得此处十分安静,只有那琴声如流水般缓缓溢出。

    陶惜年发现琴声是从一间两层楼里传出来的,楼装潢精致,牌匾上写了一个“茶”字,竟是间茶楼。这世道原本懂得品茶的人便少,而此处还是北魏,北人向来是不懂品茶的。

    不过此处一看便消费不菲,他今日虽然挣了几个钱颇为高兴,但也没算进去,只算以琴会友。

    “道长,你干什么?”阿柏见陶惜年从竹箱里翻出琴来,好奇问道。

    “以琴会友啊!”陶惜年回答得理所当然,他在一旁的大青石上坐下,将琴放在膝上,待楼上琴声渐歇,便弹了一首能唱和的琴曲。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贫贱,坎坷长苦辛。”

    正是汉诗《今日良宴会》。他见茶楼虽然清雅,但楼上客人必定是在欢聚,这曲《今日良宴会》倒还算应景。

    他的声音相当清亮,只唱了前两句便有人开了窗,只是未露脸。过了一阵,一楼的几个窗户开了几条缝,有几个男孩正悄悄偷看。

    他一曲唱罢,掌声传来,陶惜年抬头望去,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长相周正,约莫比他大上几岁。陶惜年隐隐觉得他并非那弹琴之人,不禁有些失落。

    “这位郎君,我家主人请您去雅间一叙。”一位青衣仆开了门,恭敬道。

    唱个曲儿便能换杯茶喝,倒也不错。陶惜年欣然抱了琴,将背着竹箱的花花交给那仆,便上了楼。

    这楼里装潢风雅不假,但他一路上楼,越发觉得这茶楼并非茶楼,而像是……南馆一类。

    这楼里只有男人,只有男人也就罢了,还大多数是十几岁面容姣好的少年,长得都白白净净的,有几分女气。他不禁记起从前庾远道拉他去南馆时的情景,无数涂脂抹粉的男孩全都欲往他身上扑,吓得他慌不择路拖着庾远道一路狂奔。

    二楼茶桌前坐着那位方才请他上楼的公子,他对面坐着一人,四十来岁,看上去像个富商。

    竹帘后坐着琴师,应当就是先前弹琴之人。竹帘很薄,可以看见那琴师素衣纤尘不染,面容俊秀,比那帮男孩大了几岁,约莫弱冠年纪,或许还未到弱冠。如此年轻便有这般高超琴技,陶惜年不得不佩服。

    “这位郎君,坐下喝杯茶。”那公子客气道。

    陶惜年将琴放了,坐在他一侧,倒也不拘谨。端起茶杯,便轻轻抿了一口。茶是好茶,蜀中货。

    “在下姓梁,名诸,你便唤我梁郎吧。这位郎君怎么称呼?”

    “在下姓陶名岁。”

    “原来是陶郎君,将要去往何处?”

    陶惜年看向竹帘后的琴师,他以琴会友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这首凤求凰琴曲。凤求凰琴曲他早年便收藏了,但有一回晒书遇上大雨,来不及收好,教雨淋湿了一半,看不清了。他三番两次下山去书肆求购,却始终缺货。这缺的后半曲教他一直心痒痒,如今听见这琴师弹了这曲子,便想着以琴会友讨要琴曲。

    “洛阳。”他随意回道。

    “哦,洛阳,在下也正要回洛阳去。”梁诸欣然道。

    陶惜年笑道:“那还真是巧了。”

    时辰不早,富商模样的男子同梁诸道了别,去了楼下。也不知是走了,还是在同那群少年嬉戏。

    陶惜年无心其他,对着竹帘后的琴师发问道:“这位琴师如何称呼?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琴技,令人叹服。”

    “陶郎君的琴可弹得比云笙好,歌也唱得极妙。”云笙拨动琴弦,琴声空灵,如烟飘散于空中。

    陶惜年道:“不知云笙的凤求凰琴曲能否借在下一阅?在下本有此曲,但奈何毁了一半,书肆中又常年缺货,如今听了云笙弹琴,便想起此事,因此以琴会友,想借琴谱抄阅。”

    云笙掩嘴轻笑,道:“陶郎君原是为此事而来。”罢站起身来,从帘后走出,将一卷琴谱和一张宣纸放在陶惜年面前,又转身拿了笔墨,在灯下磨起了墨。

    陶惜年旁若无人抄曲谱,梁诸在一旁被晾着倒也不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道:“陶郎君当真是个风雅人,此番去洛阳是拜访朋友?”

    他从纸上抬起头来,油灯照亮了他年轻俊秀的脸,他道:“对,拜访朋友,外加游玩。”

    “不知你那朋友家住何处?或许我与他正相识。”梁诸笑眯眯问。

    他想起元遥不爱话的性子,道:“我那位朋友不喜结交,或许不认得吧。他家……住在西阳门外白马寺附近。”

    “白马寺附近……,倒离我家不远。我家住在乐津里,陶郎君若是乐意,可与在下一同回洛阳。”

    陶惜年原本想也不想便要拒绝,话刚到嘴边,转念一想:这梁郎君有钱有势有马车,与他同路岂不正好?嘴角抽了抽,咧出一个笑来,道:“再好不过。”

    阿柏听了在他胸口处咬了一口,他连忙抚上前襟,用手心暗地里狠狠地压了一下。

    梁诸看了他左脸颊的酒窝一阵,:“陶郎,你倒像我的故人,总觉得在何处见过。”

    陶惜年笑完后忽地就后了悔,这梁郎君在这像是南馆的地方与人相会,看上去不太像正经人,这可怎么办?

    “呵呵,这就笑了,我乃南人,你我定是不曾见过的。”

    “南人?方才总觉得陶郎饮茶的习惯颇类金陵子弟,这就难怪了。现如今南人会北语的,倒也少见。”

    “的人虽少,也有人,毕竟从前都是一家。”

    “得也是,你我都是汉人,虽在不同两国,却原是一国之民。”完后,梁诸有些感慨。

    云笙道:“那我便抚琴一首,以寄愁思,送与二位。”

    陶惜年静静听琴,心想:就算你是龙阳断袖也罢,我还怕你不成?反正我的袖子也快断了。

    他低头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吹去浮沫。啊,挣了钱该给阿遥准备什么礼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