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相逢
陶惜年睡在柔软的大床上,往嘴里扔了几颗花生,觉得相当快活。一路上他吃得好住得好,而且令人高兴的是,此地离洛阳已经很近了。
阿柏在床上跳来跳去,道:“这个梁诸当真是个有钱人呐,多阔气!凡是外出,就要住最好的店,还能有那么多生意上的朋友让他借住。”到此处,他话锋一转,“不过啊……你可得心他,我总觉得他别有所图!”
“他不会的,我这几天算是看清了,他是正人君子,你可不要背后人闲话。”陶惜年翻开一卷琴谱,那是从云笙那里抄的凤求凰。
梁诸好不好龙阳他不确定,不过倒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有君子风范。他是个生意人,做的是字画买卖,这倒让他开了眼,见识了不少名画名帖。一路上梁诸包了他的食宿,而他只是偶尔弹琴外加给他看看字画罢了,这种好事要去那里找?着灯笼也难找啊,比给人看相抄经好多了!
“还有几日到洛阳啊?我们都走了多少天了!”
陶惜年吃完花生,喝了一口茶,道:“明日傍晚便能到了,我今日听梁诸的。”
“你一路念叨着要给大和尚准备礼物,你准备什么了?”
陶惜年沉思半晌,道:“我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也不合适那也不够好,我把爹送我的玉佩送他吧。”
“哇,祖传的玉佩都要给人啦?”
“什么祖传啊,传了两代罢了。”陶惜年拍了阿柏一下,“快睡觉了,明日还要赶路。”
阿柏卷起头上的叶子,在床尾缩成一团,很快便睡着了。陶惜年起身洗漱,开了窗。天上繁星点点,明日必定天气晴朗。
太阳西斜,一辆马车缓缓驶进城门,陶惜年掀开帘子,看向恢弘城门。城内百姓来来去去,贩穿梭叫卖,是一派繁华景象。马车前行一阵,到了里坊,丝竹之声隐隐传来。梁诸道:“陶郎,此处便是调音里,再过一个里坊便到我家乐津里了。乐津里旁便是洛阳大市,时间尚早还未歇市,陶郎想不想去洛阳大市走走?从洛阳大市穿过达货里,便能到白马寺,你朋友家附近。”
“好啊,我正有此意。”洛阳大市啊,当然要走一走。时间还早,他可以从洛阳大市里挑些糕点之类顺道带去元遥家。
这些天听梁诸了些洛阳城的事,洛阳城西最为繁华,靠近宫城之处为皇亲贵族以及鲜卑系大官僚的宅院。而靠近洛阳大市的,则为商贾。梁诸家住乐津里,靠近洛阳大市,是标准的商贾之家。而汉人官员和士庶,则多住在城东,那处没有城西繁华,只有个洛阳市。
梁诸先将货物马车交给管事带回乐津里,又陪着陶惜年去逛洛阳大市。穿过两条街,繁华的气息扑面而来。商铺林立规划得当,人群往来络绎不绝,不少鲜卑妇人手中提着满满的货物,正与贩讨价还价。
陶惜年转了几条街,每条街所买之物各不相同,他方才逛了布匹,又来逛成衣,隔壁那条街则卖瓦罐铁锅之类的家用,当真是应有尽有。不知不觉间,一个多时辰过去,太阳要西沉了。
陶惜年手里拎着几袋糕点,再隔一条街是菜市,他不买菜,便不用逛了。要是去了那处,他恐怕拉不动花花。
“陶郎,你那位朋友住在白马寺附近,莫非是高官贵族之后?”
陶惜年笑了笑,道:“是,不过跟魏帝已经不太亲了。”
两人穿过达货里,往白马寺走去。钟声幽幽传来,寺内香火旺盛。时间不早,香客却依旧往来不绝。
见梁诸陪他逛了一下午却没有回家的意思,陶惜年只好道:“梁郎,一路上多谢照顾,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你已经陪我逛了一下午,不用再送了。等我安顿下来,改日定去你府上拜访。”
梁诸却坚持道:“陶郎你人生地不熟的,虽知道朋友家的住处,却从未去过。这一片我极熟悉,我将你送过去吧。”
陶惜年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好谢过梁诸,牵着花花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走就几乎全是皇亲的宅子,你朋友是哪一户?”
陶惜年刚要回答,抬头却见一人穿着浅色布衫,左手提了一条鱼,右手拎了一只鸡,也正好看到了自己。夕阳下,那双浅色的眼眸如琥珀般流光溢彩。
陶惜年一喜,丢下梁诸往前走了几步。二十来日不见,元遥的头发又长了些,如今已经能束起来了。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元遥竟生得这般标志呢?此前只觉得他长得好,也仅限于长得好罢了。此刻看来,他简直要将所有溢美之词全用在他身上也嫌不够。
“你来了。” 元遥右手里的鸡突然垂死挣扎不断扑腾,他随手将鸡扔进院子,腾出手来开门。那只鸡喔喔乱叫几声,没了音儿。
“嗯,路上下雨耽搁了几日,不然该早两天到的。”
陶惜年笑得一脸灿烂,元遥开了门,回头却才发现身后还有一人。
“修远,好久不见。”梁诸笑道,“原来陶郎的朋友竟是修远,真是太巧了。”
“咦?你们认识啊!”陶惜年惊讶地看着他们,手腕却突然被元遥握住。
“大舅哥。”
大舅哥?陶惜年的脑子一片混沌。梁诸是元遥的大舅哥的话……元遥就该是梁诸的妹夫。这么,与元遥订婚的,正是梁诸的妹妹!啊,这也太巧了吧。
“我们两家原是有世交的,如今却极少往来,你哪日得空,带着你朋友一起来我家中坐坐,菀君她……想见见你。对了,还要多谢你这么多年没提退亲之事,菀君才没被人闲话。时辰不早,我便回了。陶郎君,改日再会。”
陶惜年跟梁诸道了别,元遥也放开他的手。陶惜年觉得有些奇怪,他干嘛突然这么用力!
“今后尽量不要单独见他,他喜欢男人的。”元遥道。罢牵了花花,将它引进门。
陶惜年一惊,倒也面色如常,毕竟他早就猜到了,呵呵。
他抬头看了牌匾,上面竟写着“京兆王府”四字。他想了想,京兆王应当是元遥去世的父亲。抬脚进了院子,院中种了不少花草,长得郁郁葱葱。庭中还有一棵桂树,长得极大,桂花开了一半,香味扑鼻。但有几盆盆栽被放在角落,已经枯死。他想大约是元遥时常需要出远门,没办法及时浇水。死了倒可惜。
阿柏从陶惜年的胸口处跳出来,抖了抖叶子,将身体伸展开来。他睁着绿豆眼看这庭院,蹦蹦跳跳转了一转,评价道:“还不错嘛,够宽敞!”
元遥带着他去了房间,这房间大同他在道观里的那间差不多,房间内东西不多,摆放得很整齐。他放下竹箱,阿柏便开始整理东西。元遥出去做饭,他往床上一躺觉得万分惬意。终于到了!
“道长,你的琴给你放这儿行么?衣裳给你塞在这儿……”阿柏将琴放在矮桌上,又去将陶惜年的衣裳叠好了,放进柜子里。
陶惜年撑起身,道:“随便放吧,能让我找着就行。我去后面院子走走,你去不去?”
“去啊,那我先不收了。”
陶惜年在这京兆王府里转了一转,宅子是个五进的宅子,除了进门后的院子和他们住处的庭院,后面还三个院,不过显然很久无人居住,只长着几棵大树和一些杂草,房间也都是锁着的。他只走到第四进便往回走了,大门锁住了。看来这最后一进就是元遥也很少进去。
他在里面瞎晃荡,走着走着竟是到了元遥家摆放祖宗牌位的祠堂。二十年前孝文还未改制,牌位上的名字还都是拓跋之姓。元遥应该是在时候改的元姓,若是不改,他该叫拓跋遥。
放得远的是拓跋家老祖宗,有不少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摆放位置离香烛较近的,则是三代以内。陶惜年隔近了去看,元遥的父亲是京兆王拓跋子推。不知道元遥有没有袭爵的可能。
“惜年,饭已经好了。”
陶惜年转过身,元遥站在他身后。阿柏正在爬树,听见这话从树上滑了下来,看来他等吃饭已经等了很久。
“那我们走吧,正好饿了。”他走在元遥身后,走了几步,好奇地问,“修远,你有爵位么?”
元遥道:“我是庶子,不能袭爵。不过胡太后答应赐一个爵位给我。若没有爵位,这宅子在我百年之后,便重归朝廷了。”
难怪了。梁家就算再有钱有势,也只是商贾之家,元遥的父亲为他订婚,也该好好考虑才是。
秋风过境,吹落几片树叶,其中一片落在陶惜年头上,元遥伸手将那叶子拿了,道:“我兄长是嫡子,但他早已遁入空门,这宅子便留给了我。”又道,“梁诸那里还是要去的,等过两日你休息好了,我们一起去。”
陶惜年微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