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严威一大早便带着赈灾车队的人马向本地官员辞行。
柳县令听闻严威等人这便要离开, 忙开口挽留。“巡抚大人, 您千里迢迢来柳宁县,何必这般匆匆离去?”
“不如多留两日,让我们设宴招待大人和诸位同僚,聊表谢意。”胡师爷也跟着迎合了一句。
“江南的任务已经完成, 我们自当尽快回返。”严威转头看了胡师爷一眼, “赈灾本是我们职责所在, 无需诸位专程感谢, 设宴更是不必。”
“如今江南物资匮乏,正是需要节俭之时。一场宴席消耗, 已足够四口之家维持数日生计。”柳县令也看了胡师爷一眼,“我等不敢在此时骄奢。”
胡师爷听此一言心下咯噔一跳,连忙向严威行礼。“大人所言极是,人思虑欠妥, 险些犯了大错。”
“有柳县令在,本官自可放心离去。”严威面露笑意。
他的视线好似无意间扫过了人群后的柳誉,意有所指了一句。“柳案首,我们京师再会。”
“京师再会。”柳誉视线不经意的从郁承渊和穆靳身上划过, 神色坚定。
“我们这便启程,诸位无需远送。”严威收回视线, 转身向院落外走。
柳县令没有再开口挽留, 不过依旧紧跟着送到了院门前, “诸位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诸位官员也跟着抱拳相送。
严威冲着众人点了点头, 随后看向了左侧的郁承渊和穆靳。“穆前辈此次与我们同行, 就劳程兄弟招待了。”
“我的荣幸。”郁承渊完先一步走到了马车前,伸手来车门。
穆靳没有多言直接上了马车,郁承渊紧随其后。
很快马车便开始前行,在马车的车窗处,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车道两旁自发送行的百姓,‘一路顺风’的呼声不绝于耳。
“我们此次尽得民心,多亏了师尊相助。”郁承渊朝着穆靳抬了抬手。
“你指的是这次随赈灾款下发的灵药。”穆靳语气平淡,面上亦无疑色。
这已经不是郁承渊第一次言谢,郁承渊也并非是一个喜旧事重提之人。这次开口,不会因他之前言行,只可能因眼前之事。
“此次下发的赈灾款数额太少,若无灵药百姓们必将心生忧虑。”郁承渊向窗外看了一眼。
他们都觉得少的赈灾银,精于计算油盐酱醋的百姓更不可能会忽视。若无灵药,百姓们忧于生计,对赈灾队的感激恐怕也会削弱不少,不可能会有今日这样盛大的场面。
“纵使忧虑也不过几日时间。此次灵药的作用不是为民众吊命,仅是为你们减少一些麻烦。”穆靳看了郁承渊一眼,“你总不会短缺了百姓的赈灾银。”
郁承渊对穆靳的信任十分受用,随后他对上穆靳的视线。“师尊不防猜测一下,我这赈灾的银两要从何处来?”
“江南之事,自是江南解决。”穆靳毫不犹豫。
郁承渊眸色渐深,“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尊。”
“丰和水门坍塌一事牵连甚广,愿意用钱财来买个暂时安稳的官员绝不会少。”穆靳一语便道破了郁承渊的算。
“正是如此。”郁承渊从案几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官员的名单,其中有几人后面都有一个特殊的标记。“主谋自是不可轻饶,有些官员从证据来看在此事中牵扯却不深,暂时先让他们出点血为百姓谋些福利。待到……自会处理他们。”
郁承渊的语气越来越低沉,到最后,几乎让人无法听清。
“主谋。”穆靳的手指在那做标记的几人上面点了点。
丰和县的知县与监察自是逃不了的,江宁郡的郡守和监察史也必然有联系。
监察史有监督百官之职。只要领域下行事出现大错,监察史少也有个失职之责,名后自有标注。
名单上的江宁郡的文士,官职不算低,但比起一郡之首就低的太多了。郡守的名字高高在上,却似乎与此无关一般。
“只这几人……”
“证据确凿的只这几人。。”
江宁境内的官员可谓是官官相护,朝中亦有靠山。郁承渊若是想要追究,浪费不少心力也不一定能如愿以偿,不定会提前让某些人警惕。
暂时将其压下去,待到日后算总账,反倒要来的简单许多。这一日,想必不会太晚。
“证据不足?”穆靳手指在一个名字上点了点,这人正是江宁郡的郡守。
江宁郡对此次赈灾之事倒也积极,不过相助的人员多数是郡尉号令的军士,郡守所领导的文官并未下派。若是郡城有官员下派,在严威这个巡抚到达之前,也轮不上柳县令这个一县之长做主。
郁承渊点了点头。从江南的境况,和江南郡守的作风,不少人会怀疑郡守。只是,苦于没有直接证据。
江宁郡守与穆华荣有几分联系,手段和那位也是肖似,做事比较谨慎。一旦东窗事发必有大祸的事,自不可能留下痕迹。
这次丰和水门的事也的确不是由他兴起,他需要做的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事发的时候自然有人顶罪。若是不知情,决不可能。
“自是因证据不足。。”郁承渊听穆靳有此一问,眸光一闪。莫非……
“你是想要直接将他们直接处理掉,还是准备继续等待时机?”穆靳好似随口一问。
穆靳的是直接处理,而不是处罚。这其中的差距,可是大得很。
“如果有证据,崇国自不会养着这些蛀虫。”郁承渊开口询问,“师尊手中,有他们参与此事的证据?”
“我手中并无证据。”穆靳再次将名单上的姓名看了一遍。
郁承渊紧紧地盯着穆靳,“那便是,师尊知晓何处有证据?”
“江宁郡郡城之中有的是证据。”穆靳将名单往郁承渊面前推了推,“现在就要问,这上面的人你要处置多少了。”
郁承渊微微眯了眯眼睛,没有过多迟疑。“全部。”
“既然如此……”穆靳眼眸闪了闪。
郁承渊看着面前的纸张无风自燃,消散在天地间。这样奇异的事,却没有引起他的关注,视线未从穆靳身上移开。“弟子,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必做,这次就当做是我为你准备的拜师礼。”穆靳完便闭上了眼眸。
郁承渊心有疑惑,却没有多问。视线从桌案上扫过,不经意间发现那纸张燃烧的灰烬还散落在案几上。
马车总会有几分颠簸,再怎么安稳的马车都无法彻底避免。正常来讲,灰烬本该随着马车的颠簸四散而去,而不是还停留在案几上。
郁承渊看着那三三两两堆在一起的灰烬,不由的和之前的名单做了对比。他敏锐的察觉到,如今灰烬所在的位置,正是纸张上之前书写的姓名的地方。
这其中,有何深意?
郁承渊抱着疑惑审视着桌上的灰烬,眼眸明明暗暗,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直到车夫高毅与严威的交谈声响起,他才回了神。
“大人,前面便是江宁郡的郡城了。”赈灾队来得时候十分匆忙,选择的是最短的路线,并未经过江宁郡城。
此次他们来江宁郡郡城倒也并非绕路远行,是为了更换马匹。他们之前的马匹都进了百姓们的肚子,柳宁县内准备的车马用的是最近原则,速度不快。他们来郡城,自有郡守为他们更换车马,以便尽快返京。
“尽快入城。”严威满脑子都是拿着手中的证据,敲诈郡守他们一笔。有了这一笔银钱,受灾的百姓就能安安稳稳的坚持到下个收获季。
郁承渊刚想要从那看不出子丑寅卯的灰烬上移开视线,便看到那最底端的一团灰烬隐隐泛起了金光。
随着金色的光芒闪耀,那团灰烬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延展开来,上面浮现出了一叠文件,最上方的纸张内金色的字体熠熠生辉。
郁承渊看清其上的内容,便再也移不开眼。连忙拿起颇有厚度的文件,从上到下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
这是……
上面记载的是一人的生平记事。详细到某年某月某日,某个时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记载的言行自不是无意义的日常,其中所彰显的,正是这人的罪责。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第三。第二个文件出现之时,郁承渊还没有将第一个看完,不过他依旧将文件拿了起来,唯恐其在桌面上会影响到穆靳。
直至所有的灰烬,都消失在桌面上,穆靳才睁开了眼眸。
“师尊,这种手段是?”郁承渊忍不住询问。
“卜算之术。”穆靳扫过那金色的字体。“正如传言所,人在做天再看。这些人做的事,瞒不过‘天’。”
“这种手段,可以知道自己想知道的所有事吗?”郁承渊想到这个手段可以运用的范围,心中不由一动。
穆靳意味深长的看了郁承渊一眼,“只要能付的出代价,让‘天’愿意透露讯息的代价。”
“代价。”郁承渊忍不住看向穆靳,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穆靳的面容似乎不若之前那般红润。“师尊,付出了什么代价?”
穆靳微微一笑,“不过是些许身外之物,不足挂齿。”
他付出了什么?他付出的是当年‘穆家’所赠的‘镇魂钉’,最后一枚刚好用在此处。以穆家之茅,攻穆家之盾,也算是物尽其用。恰逢时机,他便为原身收些利息。
郁承渊微微垂下眼眸,手中的文件似乎都沉重了许多。
身外之物涵盖的范围太广,穆靳之前侥幸所得的‘功德’恐怕也在身外之物的范围内。穆靳当真还记得,他口中的‘外门弟子’之?有师者会为外门弟子如此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