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回
张显嘴上着不管他两的事,其实也没敢走远,毕竟不管怎么,这到底是他的地儿。出门后朝前厅而去,但到了门边就停住脚,再转个身来远远观望房里动静。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前后脚从屋里出来了。
张显这才走上前去。
“谈妥了?”张显问道。
衙役爽快答道:“妥了妥了!”
嗬,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达成了什么破勾当呢。张显这边又看看那后面的女子,见她微微垂首,满脸伤心,不好多。
目送两人出门去,张显总算松口气,摇头笑笑抬步回屋。
是夜,县衙停尸房里,冯钰还在点着灯验尸。只瞧她侧旁的桌子上摆了不少物件,其中最常遇的不过是葱、盐、白梅、醋,另外脚旁有一炭火盆,里面烧的皂角和苍术。如此一来,腐臭味比下午要好点。
“冯仵作,知县发人来问,要不要请个推官过来?”自门外火急火燎跑进一衙役,瞧模样比原先那大块头衙役要瘦的多,冯钰起身就见他插着腰喘气。
睨一眼,嘁声。
“推官又如何?”
津门县本身就是个不大的县,何况县衙了,除却知县,主簿,仵作,衙役等,其余再无干事的。按常理来,仵作上面应该还有个推官,光动脑子不用动手那种,但是他们县没有。再按常理来,他们县的知县应该是个年纪大,阅历丰富,但是他们知县不是。
冯钰的爹承祖荫庇佑,本是个三代屠户,但到了她爹那代,转运了,十分富有。
可凡事总得两面性,受了财富,也得受些别的劫难。恰比如她爹和娘成亲后一直没有孩子,她爹找到个算命的,算命是先人杀业太重,所以难有后。
俗话,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她爹横竖一想,反正现在有钱了,那就做点好事吧,于是开始出资助些寒门秀才,望他们高中后念自己一份心。如此过了几年,她娘先是生下了她,接着又生下她弟弟冯褚。待到两人均成人,那寒门秀才果真发达,前来报恩,允家中一县里官职。
官职给了冯褚,她那不学无术的弟弟,如是因果报应,冯家虽已有后,吃穿不愁,但这儿子怎的都规矩不起来。为爹为娘的不多,权当年少轻狂。
再冯钰她这人,生来不娇不媚,爹娘对她更是不亲不近,弟弟当了知县,她只好跟着去当个帮衬的。旁的事,瞧不来,学不会,唯独对验尸断案上心。
纵是百般造化,最后成的也是他们这些人。
“这……咱也不好多,只是知县听闻衙里来个命案,所以让人请个推官来。”衙役如实答。
冯钰倒不大高兴,冯褚明明是站着话腰不疼的。
哼声道:“他若自在就由他去吧,爱请谁请谁。”
冯钰罢这话,甩下手上工具就大步出门去了,看是气汹汹,两手背在身后那样子。屋里衙役自是知晓她的品性,心道这是走不远的。
果不其然,没一盏茶功夫,冯钰又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迎面遇上衙役,咳道:“我吃饭去了。”
衙役憋着笑点头,是了解了解。
冯钰么,面丑心善,常常嘴上着不高兴,心里还是别扭的,不管怎么,在这等命案前,她绝不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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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辰时,朝食过后,冯褚他大爷的一身威风劲去找冯钰,知道她在停尸房里彻夜未出,也就不进去,只是站在外面,喊道:“阿姐,出来了。”
喊了有几声,冯钰才慢条斯理从里面推门出来,一脸倦样。
“什么事?”
“嘿嘿,不是有命案吗?我来升堂了。”
津门县往日安生,烧杀抢劫虽有,但像这种无名女尸奇案还是很少见,冯钰知晓冯褚这厮,怕不是新鲜劲的,他喜欢当官,威风。
冯钰瞪了眼冯褚,神色中有点厉色,“岂可儿戏,对此案你一概不知,如何升堂?”
冯褚不以为然,嘿嘿笑道:“还有阿姐你啊,好阿姐,你辛苦辛苦,不如趁早升堂了案吧。”
这会儿看冯褚,像是在朝冯钰摇尾巴的旺财。
“尚不知凶手何人。”冯钰道。
“啊?手下那群怎么办事的呢,都这些久了,连凶手都不知道是谁?”冯褚有点气,想到手下,颇有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无奈劲,寒他大爷的心。
冯钰没再理他,自顾走回屋里重新面对尸体。冯褚站的老远喊她,她也不理。仔细想想,她看冯褚又何尝不是烂泥扶不上墙呢?
这是干脆的,那边不干脆的张显,可愁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那日衙役走后,街坊邻里对他这个茶馆,他这个老板开始指指点点。
是害了人良家女子,要不是有些钱给压下来,怕早就升堂了。
二苦着脸劝他。
“二老板,要不您去跟大家,怎能瞎没有的事呢。”二愁的慌,他前面那个老板娘,虽名声不好,但好歹该出手的地方也没软着,往往遇到些长舌妇背后她,她都是直接上去撕那人。眼下这位到好,怎么反而堂堂男子汉还不如女子干脆呢?
张显坐在长凳上,沉着脸,不大想话。
二又劝,“不知二老板如今还犹豫个什么?那些婆娘不就仗着一张嘴么,要不我出去杀杀她们的威风。”罢,要出门,手上还顺带拿着账房先生是算盘。
张显眼疾手快,夺过那算盘。
“莽莽撞撞的,我们一众爷们,如何去她们妇人?不是更笑话么。”着,他将算盘重新放到账房先生面前。
先生抬眼瞧他,又瞧有气没处发的二,他笑来摇首道:“二老板的有理,如此莽撞出去,岂不是给人笑话,一群男人欺负她们妇人,惹得不好她家相公还要找你算账。我们开门做生意,卖的就是人情啊。”
二撇嘴,欲言又止。
几人相对无言,正欲各干各事的时候,忽见有一带刀衙役上门。
此人统共了两句话,第一句的是官话,并不怎懂,第二句倒简单,就两字。
“走吧。”
张显心事重重的起身走到那衙役身边,再并肩前往县衙。
二和账房先生更是一头雾水,前者无声动着嘴:完了完了完了。
急来开口问道账房先生,“大爷,你这店是不是又要出事啊?”
账房先生瞪他,“不可乱!张老板心眼不坏,此番传唤,怕是因为后院女尸吧。你且快快去何府寻大老板。”着,先生站了起来,左右看看身边物件,拿起纸笔,写下暂歇两个大字,又去厨房拿了几颗饭米粒,黏糊在纸后,最后一把贴在前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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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审案,百姓一般会从旁观看,但今日这案子,似乎是因为太过突然,所以前来观看的百姓并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站着,交头接耳。
冯褚坐在匾下的太师椅上,匾上,刻着“明镜高悬”四字,着官服,戴官帽,气派十足。
常来的,今儿为何不见冯阿丑?
看官们低声耳语,互相着自己的看法和道消息。
“下离村那个女子啊,是冯阿丑弄出来的,在长乐街那个茶馆后院,听弄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啧啧,也不知何人如此狠心。”
“那冯阿丑也不见得避嫌不上堂啊,以往回回都瞧见她,这番没见,倒有点不自在。”
“贱骨头么,她多晦气啊。”有人白了一眼,几人相视笑笑,继而着无关痛痒的话。
“咳咳。”堂上冯褚咳声示意安静。接着问道,“堂下何人?”
堂下,跪着一对夫妇,瞧样子是农家人,听冯褚话,身子不禁抖了抖,再弱声答来,“草民刘大,旁边是草民的贱内。”
“刘大,我且问你,你家女子可是失踪多日了?”
“额…恩,是的。”
“那你可知你家女子平日与何人有积怨?”
“草民不知,女生性乖巧,应是……没有与人积怨的。”听语气,有些迟疑。
冯褚作沉思状,向右看主簿杨六,眼神会意,后者点头一笑。
“本官近日接到报案,在长乐街津门茶馆内有命案,当本衙仵作赶往现场时,发现是一具女尸,正泡在井下,身体周遭发臭。最后经查证,此女尸正是你家女子。”
堂下刘大哆哆嗦嗦的点头,嘴上着,是的是的。先前已有衙役去他家找过他,这事他知道的。
“那为何衙役上门让你认尸你不认?我听人你曾想把她卖给富户家做妾,可却遭到女子以死相逼,不愿意嫁。快快从实招来,是与不是!”冯褚到激动时,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堂下两人。
刘大与妻子吓到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嘴唇哆嗦的厉害。
冯褚见他这样,脸上有些许得意,往堂下再走两步,双手负在身后,高昂着脑袋。
“你若有何苦衷也大可出来,只要不是害人的,本官必定为你做主。”
刘大与媳妇依旧紧张的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多余的解释,一点都没得。
冯褚冷笑,装模作样的甩甩袖子,又看了圈旁观的百姓,见众人都听得认真,他嘴上更是来劲,继续对刘大道:“还不快些来?”抬手,示意两旁的衙役们时刻准备。
刘大可不更慌,自家女儿死了,本就不顺心的事,现下遇这知县如此刁难,他更是有苦难,另一想,又怕知县有别的心思,他倘若错话,岂不更糟。
一来二去,刘大哆嗦的不出,冯褚绷着身子也没法下台。
旁观的,现在是什么局面?
众人摇头是看不懂。
直到听由远及近的一道女声。
“慢着!卑职有异议。”
噔噔噔,穿着黑色官靴,一路跑,面前黑巾吹得直飘,那不正是冯钰冯仵作嘛。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