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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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起,张显喉感不适,想来就去郭大夫药堂里买些润嗓的药,回来时,恰巧遇隔壁妇人洗衣归来。

    “张老板好早啊。”

    张显点头道是。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瞧老板面善,怕遭罪啊。”

    你都这么了,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张显心想。只是面上作尽管状。

    “你这店啊,怨气多,又有阴气之邪,不是我嘴碎,前面那个老板,自丈夫去世后,就爱和野汉子勾搭,这在周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妇人的很是认真,一脸正经。

    张显不禁好奇,道:“何出此言?”风月八卦之事总是有着吸人的魔力。

    妇人见他有意思听,更认真了,靠近些低声继续道:“前面这个老板啊,不是生病死的,是被他媳妇和姘头合伙弄残了。”

    万万没想到,妇人一张嘴就个这么得劲的,张显不由露出些肃色。

    “那报官了吗?”

    “没有。”妇人边边咬着牙,有些生气,又有些可惜,继而道:“那个姘头是八里岗镖局的镖师,生有蛮力,长得也不丑,往日里最爱撩些未出阁的姑娘家,混蛋的很!对了,我听人,他两还干过卖人的勾当,就是把清白家女子卖进窑子,做暗娼。”

    话就此住,张显也不大想再往后问,生怕再扯出个上代恩怨,毕竟男女之间的私事,谁的准呢,咱们旁观的也不一定看到的就是事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妇人虽有不甘没完之心,但脚上还是无奈抬步回家去了。张显拎着药,走进厨房,自己拆药煎药,盼着早点好,他还靠嗓子吃饭呢。

    如此过了两天,样样安生,唯独张显嗓子坏的更彻底了,话开始断断续续,不得全。二有些操心,急的这可如何是好,老板怕是哑巴了啊。

    张显沙沙的笑了,冲他摇头,自个儿拿着剩下的药出门往郭大夫药堂而去。

    行至姮娥庙边,张显下意识驻足看了会,白天庙里人也有不少,门口香火鼎盛,想这津门县,就这座姮娥庙名扬八方,因为是求子求姻缘很灵,所以常常有远道而来的妇人携女子上香求签。

    “嗐!你真是让我好找。”忽听后方传来一道喘着粗气的声音,张显疑惑转身,原来是那日接走女子的高壮衙役。

    “嗯?”苦了不能多话的人,简单的只能嗯。

    衙役心粗,没发现他的异样,直接上来拉他。

    “快随我去趟县衙。”

    张显甩手,示意放开。

    “等…”

    “啊,这都啥时候了,不要再等了,快走。”衙役心急的样子,也顾不上张显后面是想什么,一股脑拉着他就往县衙方向走。

    等到两人到了衙门,只见里方已经热闹的很,张显是被赶上架的旱鸭子,人群推搡下很快就被挤到最前面。

    冯褚个眼尖的,看见张显,连忙指着。

    “来,这个不是人证吗?张老板快快上前来。”

    张显定睛瞧面前这景象,冯褚依旧坐的高高,右侧站着冯钰,左侧站着主簿杨六,余下两边都是拿威武棍的衙役,堂下如今跪的是个中年男人,还有上次的刘大夫妇。

    他移步上前,拱手作揖。

    “草……”

    “哎哎哎,免了免了,你快些看看,这个男人是不是那晚的歹人?是不是他谋害的刘月。”罢,冯褚伸手指着堂下靠右跪的中年男人。

    张显侧身去看,见男人断眉鼠眼,身材消瘦,一副左右难安的样子。

    “不…是…”张显道。

    冯褚顿时急眼,“怎么不是!难道不是他把人家女子卖进窑子,然后因为人家女子寻死就给抛你井里了?”他这话时,已经从位子上站起来,探出前半个身子,旁边主簿杨六瞧见,赶忙给他按回去。

    张显心里仔细想着,那晚的男子虽然面貌不清,但身段看的很清楚,绝不是面前这个样子。

    于是,他又摇头。

    “不…是…”如此笃定,冯褚更不好再什么,只是做着深思状,接着又看看旁边的主簿杨六和仵作冯钰,眼神投去询问。

    “是啊,青天大老爷,我真的没有谋害那女子啊,真的不是我!”堂下男人叫屈,有些难听的哭腔。

    冯褚皱眉,道:“就算你没谋害她们,把她们卖进窑子做暗娼这也是事实,休得胡诌。”

    堂下男人吓得跌坐在地上,左右看看,刘大夫妇两始终低着头不敢言语。

    “冤枉啊,大人,我真的没有!”

    这会儿,堂下叫的越冤,堂上的人就更气愤,只可惜是个没头绪不会话的,侧头望着自家阿姐冯钰,冯钰瞥了他眼,然后缓步上前。

    “王二,你你没有把女子卖进窑子逼做暗娼?”冯钰问。

    名唤王二的男人,哆嗦到结巴。

    “这…是啊,我…真的没有。”

    冯钰看着他的眼睛,不怒自威,手上顺着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字,按着红印,冯钰将纸立到王二面前,沉声道:“你可当真?”

    王二往上一瞧,大部分都是些不认识的字,于是他又结巴着指着那纸。

    “大…大人,我不认识字。”

    冯钰气结,瞪他。

    “上面写着,刘大夫妇两承认是你要求他们把女儿卖给你,并且承诺支付些银两。”

    王二先是听着点点头,对对对,是这样的,可等他再想想,好像又哪来不对。

    “所以你这是承认逼良为娼了?”

    “啊?大…大人,我冤枉啊,这不是我的主意。”

    “那是谁的主意?”冯钰顺着问他。

    “李…呸,没有谁啊,没有谁的主意。”王二连忙摇头,冯钰却越看越疑,伸手从旁边的盒里拿出张显拽到的那缎腰带。

    “王二,你可认得这腰带?”

    王二哆哆嗦嗦的探着脑袋往腰带上瞅,不过两眼,立马缩回。

    “不…不认识。”

    “不认识你紧张什么?哆嗦什么?”

    人啊,一慌就乱,何况王二这种不经事的,想必先前是财色蒙了眼,如今审讯起来,活像个老结巴。

    “大…大人…我…我…”

    冯钰再瞪他,“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快快从实招来!”

    王二吓懵了,哆嗦半天也没出个所以然,又或是有些顾忌。

    “草…”张显本不算插话,但看现在事态似乎挺严重,于是就想把自己的法出来,谁知才刚开头,众人就见鬼般看他。

    “不得骂人。”冯钰。

    张显羞愧了整张脸,手上拎着的剩药药包直晃。

    “他…他不…是。”好艰难的一句话。

    “哎,张老板,你怎么结巴了?”冯褚这会儿居然在关注这个点,实在令他吐血。

    张显冲冯褚摇头,着急的四处看,最后盯到主簿杨六手上。

    杨六顺着问道:“要笔纸吗?”

    张显点头,旁边衙役伸手递过来,他接过,然后在平面处提笔写字,唰唰几个黑字落在白纸上,写完他拿起来给冯钰和众人看。

    “草民想,那天晚上那个人,很壮,身手敏捷,不是面前这个。”冯钰念了出来。

    来回一想,此人身材确实是瘦的,看起来也没什么力气,如果要把一个成年女子丢进井里,实在有些难。

    “王二,你的同伙是谁?”堂上冯褚问。

    王二眼神飘忽不定,焦虑模样。

    “你若如实招供,本官可从轻发落你。”

    “这……还有李甲……”

    李甲何人?原是八里岗镖局镖师,二十有九,家中一瞎眼老母,日子清贫。王二如今供出他,堂上众人皆有些意外。只怪这李甲,平日常在外走镖,很少在街上露面。

    如今共犯一出,冯褚也闲不住,赶忙遣了衙役去抓捕李甲。

    只待将李甲带上公堂后对峙。

    “堂下何人?”

    “草民李甲。”

    “李甲,王二与你同谋害了下离村刘大家女子,你可承认?”

    “一派胡言,草民生性胆,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杀,哪会害人?大人明鉴啊。”

    此话一出,旁观的有人憋不住笑,道来:确实不杀鸡,因为要留着下蛋啊。

    冯钰此时上前,道:“十三日时,你在何处?”

    “我在家里。”

    “可有人证?”

    “我家老母就是人证,她知道。”

    好家伙,知道自家老母看不见,还敢是人证,冯钰接着又道:“王二与你同卖女子逼做暗娼,你可认?”

    李甲闻言冷笑,“哼,没有证据,怎能空口凭言?大人,你可不能冤枉好人,我真的家里虽然穷,但肯干苦活,累活,这个王二,你看他那样就是好吃懒做的,怎么可以相信他?”

    “李甲,你胡八道!明明是你自家拿了大头,还骗我,怎么现在又怪我身上,你个杂碎东西!”

    嗬,原来是分赃不均。

    旁观的,可瞧清楚了?

    “来人啊,先把王二拖下去重三十大板,买卖民女。”冯褚大爷气势汹汹的挥手道。

    不得不,这会儿他脑袋倒是灵光的很,先那个罪的比较明显的王二,以此震慑他人。

    另不出所料,王二一听要自己,急忙道:“大人大人!我我,我只是个中间人啊,真正把人卖窑子里做暗娼的是李甲。”

    “你好好。”冯褚示意衙役不动,让王二。

    堂下王二,虎口脱险,虽惊魂未定,但脑袋清醒的很,这番看看李甲,一脸气不过。

    “刘大他家穷的揭不开锅,汉又要成亲,所以让我想个法子,我正好听李甲,把女子卖进窑子可以赚钱,于是我就让他把女子卖了,刘大那日答应的好好,女子送过来也是好好的。接着我就转手交给李甲了,李甲给了我一些银子,我把大头给了刘大。本来都挺好的,但偏偏李甲那日告诉我,卖进去的女子出事了,寻死,没办法只能毁尸灭迹,而且窑子那边还要我们赔钱。后面的事都是李甲干的,我也不知道。”

    这些话,卖女子家里人听得不痛心,卖女子的李甲王二不痛心,唯旁观的各位,一副这群畜生的模样。

    那边李甲听了,觉得王二只会撇清自身关系,反而把他成个鬼样子,责任全推给他,李甲心里不高兴,脱口接他道:“胡八道,明明是你王二告诉我,家边有人家缺钱,咱俩合计做点生意,何况卖女子进窑子又不犯着王法,一个愿卖,一个愿买,哪里有错了!”

    响彻公堂之上的声音,重重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刘大夫妇心里决定的自己没错,女儿迟早要嫁人,那不如先给家里挣点钱再嫁;王二觉得自己也没错,他是看刘大家里穷,所以才合计把女子卖了;李甲更觉得自己没错,做暗娼怎么了?那女子但凡条件再上等些,也许就进梨花苑了啊。

    “哪里来的脸狡辩,那女子,若不被你们逼着卖了做暗娼,现在不定嫁个好人家过日子呢。”冯钰道。

    李甲跪在地上,抬头看向她,嘴里哼声,“好话都是你们当官的的,弄来弄去,不还是怪我们卖女子进窑子没给你们交税么。”

    “你!”

    “冯仵作,你家中富有,不愁吃穿,自己爱干什么干什么,但我们老百姓不同啊,我们得讨生活,刘大把女儿养那么大,卖了又怎样,权当报恩啊,我是做好事,接了他这事。若早知道今日,我当初就不该帮他。”李甲着有些气愤的撇过头哼道。

    旁边的人听了,只想这张会的嘴,黑的都给他白了。

    冯钰黑着脸,“好不讲理的蛮人,父母之恩又和卖作暗娼有何关系,你就是在狡辩。”

    “呵,我狡辩,冯仵作我问你,倘若有天你家道中落,你爹你娘要把你卖了,你可干?你不干就是不孝,就是大逆不道!”

    呔!

    堂上飞出一只竹签,正好命中李甲脑袋。

    李甲那会儿正的上劲,忽遭此一击,不禁颤,四处看看凶器从何处来。

    “你他娘的才…唔…”冯褚话还没完,就被眼疾手快的杨六给捂住了,他歉意看看下方众人。

    “县老爷手滑,你们继续。”

    被捂着嘴的冯褚瞪向杨六,杨六故作没看到,公堂之上,气氛陷入一片僵局。

    还是张显慢悠悠来句,“那…你为何…把人…投…井里?”

    此话一出,众人忽然想起。

    嗬,可不是被李甲那个巧舌如簧的带偏了么,他们办案的就算管不着人家卖女儿家事,但至少害人命案还是能管的。

    冯钰如醍醐灌顶,上前质问李甲,道:“刘月为何自杀,你又为何将她弃尸于井?那另一个女子,更是为何,你要将她活活丢下井?”一声一声,越越重。

    李甲被问到节节倒退,“我…我…我那是在…她们要自杀与我何干!再,你的另一个女子我不认识,别给我扣盆子。”

    “哼,还是不肯认是吗?”冯钰哼声,“我在那刘月身上发现许多伤痕,皆是拳脚踢所致,□□更是被血模糊的不能看,你她是报父母恩,自愿做暗娼,我看她是抵不过你们的殴吧?”

    有人倒吸一口气,光是听冯钰描述就感觉很是不可思议,怎下得如此狠手?

    “你诬蔑我!那是她自己撞的,她不听话,怎么能怪我?”

    “任你胡话,我这有人证物证,传凤。”冯钰着让人将凤带上来。

    李甲当即见到女子,好吃惊。

    “你怎么还活着!”

    女子吓得退了两步,不看他。

    “大人,你要为民女做主啊!”

    “可如实来。”

    “民女家住下离村,家中老父因听信王二谗言,进城可赚些家用,于是就把我带走了。等到城里,民女才发现,他原来是要转手将我交给李甲,两人,前面刘家女子月寻死去了,这会儿要找顶包去做娼妓。呜呜呜,民女好苦啊!我也不想活了。”女子哭的伤心,旁听的也大概明白了怎么个意思。

    刘家女子没了,窑子老板找李甲二人寻帐,二人气不过又骗了个良家女,送过去。

    青天白日荒唐事。

    “那你又如何逃出来的?”

    “民女生有顽疾,一染风寒就爱咳血,李甲以为我是瘟疫,就给我套麻袋扔水井里了,所幸张老板救了民女。”女子来面目含羞看向张显。

    张显忽然被女子这么看,有些意外,接着不动声色往后退了步。

    “凤,你看,那人是你旁边这个男人吗?”冯钰顺着指向李甲。

    凤随即点头,“是他,化成灰我都认识,此人心狠手辣,我不听他话,他就我,还要把我扔井里死去。呜呜呜呜。”

    “你个臭婊/子,不要乱,我什么时候你了?什么时候把你扔井里了?”李甲怒道。

    到这个,正中冯钰下怀,只见她从袖中掏出一条缎带,上面染着血迹,正是那日张显转交给她的那条。

    “李甲,你口口声声不是你干的,那这条腰带又是何人的?上面绣着你们八里岗镖局的样式,物证人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的!”

    冯褚从头听到尾都是旁观状态,插不上话,现在见冯钰可算列出人证物证了,嘴上更是气不过,怒道:“来人,把李甲王二两人拖下去重四十大板!”

    侧旁的衙役们得令后正欲上前,就听杨六忽然道:“且慢!”

    “大人,卑职认为,重不合适,咱们应该先把他们收押,再做判断。”

    冯褚愣头青,琢磨片刻才明白这意思,堂下旁观的那么多,贸然给他们板子,实在鲁莽。索性挥手重新下令,收押。

    案子,或许还不算完,至少在张显心里,他还是觉得少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

    第一次尝试这种风格的古言,如果喜欢的话,可以推荐给朋友看,也算给我这个扑街作者一点安慰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