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四回
冯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话都插不上。
他耷拉着脑袋,在府衙旁边的位置上坐着,杨主簿站他身后拍拍他,耳语来,“大人起精神点,不然会被人看。”
冯褚叹气,精神不精神,横竖都已经被人看了。
“彭生,你可知罪。”府衙大人大声问那公堂下跪着的彭生,只见他衣衫褴褛,憔悴不堪。
“草民不知。”在牢中待了几天,彭生已经瘦脱了像,声音也轻得很。
府衙大人冷笑道:“你拔了常静师太胸口的刀,又诬陷王力元,怎么就不知犯了何罪?”
彭生摇头,“草民真的不知,青天大老爷,您给草民做主啊,我上有七十老母卧病在床,家中还有娘子等我养家……”
然而,府衙大人哪听得进去他这一套,办案过程十分笃定,是既然彭生不认罪,那就传证人来。
证人何在?
张显咯。
他在松月庵中撞见了手拿带血匕首的彭生,自然是头号证人。
衙役跑到津门茶馆中,告知张显。
张显起身整理了下长衫,账房先生在一旁拉住他的手,摇摇头示意不要去。
张显拍了拍账房先生的手背,宽慰道:“我自有办法,不用着急。”
如此,随了衙役去。
二拿着抹布擦干灰,见账房先生一直望着门外,他走到旁边问,“二老板怎么又去了。”
“破罐子破摔了罢。”先生无奈摇头,接着走回柜台,清点账簿。
这番,张显到了衙门,行礼。
“草民张显见过府衙大人。”
府衙大人一指彭生,“本官问你,事发当日,你可是亲眼瞧见彭生从松月庵中的偏殿出来,并且手拿带血匕首。”
张显点头,“是的。”
“好,那本官再问你,你与彭生,往日可有怨,近日可有仇?”
张显摇头,“无仇无怨。”
“人证物证俱在,彭生,经本官查验,你就是杀害松月庵常静师太的凶手。来人啊,拿下犯人。”
一只令箭从桌案上飞了下去。
叮啷一声掉在地上。
恰恰是彭生的面前。
冯褚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急慌慌看向府衙大人,“大人,下官认为,此案还有疑点,请大人宽限几日,等……”
“不用了,本官既然到访你这津门县,自然就能做这个主。本官办案多年,从未失手过。”府衙大人侧头看向冯褚,“县衙大人还年青,要学的东西很多。”
那边完摆手就已经开始招呼衙役上前拿人。
冯褚无计可施,看向杨主簿。
“冯仵作出去有一会儿了。”
只一句,未定乾坤。
堂下,彭生见衙役上来羁押他,他倒也不躲,只朝堂上府衙大人磕头,“大人,临走前,草民还有一事相求,草民想见见娘子。”
既是被定罪,那见见家里人最后一面也得过去。
而此时,彭家娘子正好从围观百姓里跑出来,她扑倒在彭生旁边。
“相公。”林氏哭的梨花带雨。
旁观的啧啧叹声,这一对苦命人,怕是就此阴阳两隔。
张显在那站着,他看了看众人的神情,心里想的却是冯钰今早去给他的话。
“你且再信我一次。”
“若是冯仵作真有信心,那也请帮张显一个忙吧,我想在断案后程遣散围观百姓。”
……
有人心里直敲鼓,有人心里则笃定十分,有的人,心怀鬼胎。
彭生和娘子了几句悄悄话,娘子睁大了眼睛,她含泪点头。
衙役将彭生带了下去,和之前那次不同,这次带走彭生,怕是就再也见不到了,府衙大人认定他是凶手,偏更无法反驳。
彭生死罪难逃。
冯褚依旧慌慌得,他一直看着衙门的大门口,期盼着阿姐能带来好消息。
余光瞥到那位长衫男子身上,只见他坦然自若,满是淡定。
冯褚哼声。
落进府衙大人耳朵里,以为在嘲讽自己,于是看过去,“县衙大人可是有什么要的?”
冯褚连忙摇头,想也不敢。
人群里,没注意一个黑影溜了进来,在林氏进来后,她跟着来了。
是冯钰。
她断府衙大人,“大人,卑职认为,彭生并非是杀害常静师太的凶手。”
府衙大人只看了一眼,眼神里透着烦,“本官已定此案,你不用再了。”
“大人,百姓们可都看着呢。”冯钰沉声道。
津门县平常很少出这种大案,所以今日听是审判日,来了不少围观百姓,冯钰刚刚也是难得挤进来。
人多口杂,府衙大人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要顾忌下。
“你吧。”他冲冯钰道。
冯钰在面纱后不禁莞尔,她走到林氏旁边,弯下腰与妇人来,“你方才与我的,现在再重新跟府衙大人遍。”
林氏双眼微红,脸颊上挂着泪,颤颤看了眼冯钰,再看堂上的府衙大人,她磕头。
“大人,杀害常静师太的凶手,民女知道是谁。”
府衙大人懒抬眼皮,“何人啊。”
林氏指着从头到尾一直乐得自在的王力元,“是他,大人,是他杀了常静师太,他给在常静师太的每日茶中加了自己咳疾的药。日日增量,导致常静师太,身体逐渐虚弱,案发当日,民女亲眼见到王公子上了龙首山,去时腰间别了把匕首。”
堂下,众人哗然。
府衙大人瞪大了双眼,两手撑着桌案就要站起来,“你可有证据?”他厉声问那林氏。
“民女就是证据啊大人。”
府衙大人冷笑摇头,“不过妇人片面之词,让本官如何相信你?”他哼声,“公堂岂是你儿戏的地方,你既是彭生的娘子,也有替他开脱的嫌疑,既然如此,谈什么证据!”
府衙大人一招手,准备招呼衙役。
当即,冯钰上了前,她向府衙大人作揖。
“大人,卑职这也有证据。”
被断两次,府衙大人看这位蒙面女仵作,不爽的很。
奈何众目睽睽之下,不能断然发作,由得她。
“府衙大人,卑职在常静师太尸检时,发现师太腹中有未消化完的咳疾药末,应是在死前饮下的,又听闻此药夜里有光效,所以前几日卑职特地摸黑上了松月庵,查探庵中是否还有残留,果不其然。”到此,冯钰顿了下,她看到张显。
忽然想起。
“大人,卑职想先请百姓们出去下。”冯钰道。
正合府衙大人意,连忙让人遣散了众人。
于此,堂上只剩下和本案相关的几人。
冯钰继续接着前面道:“在常静师太所死的那个椅子下,床边,还有桌子上都有撒到一些细细的药末,很,不怎么容易发现。”冯钰从袖里掏出松月庵中发现的药末,她倒出一点在手心,和那日阳春堂郭大夫看的,王力元家里的确实是一种药。
“林氏所言,她曾见到王力元带着匕首上山找师太,并且常在师太茶中加入此药,卑职认为,有证可循。”
没了众目的府衙,比先前嚣张更多。
“未免可笑,林氏既是彭生娘子,那她肯定倾向自己家人。”
如冯钰所料,府衙大人还是不信,于是她又弯腰和林氏,“你知道如何衡量了吗?”
林氏点头。
“大人,民女……民女和王公子有私通。”
这?
此话一出,堂上几人,皆是木讷。
“大人,民女家父曾是私塾老师,后来家父去世,委托彭生照顾我,但是苦于生计,我便上松月庵求菩萨。菩萨没求到,却碰到常静师太和王公子,因王公子和我家相公,都是家父的学生,所以我对他并不陌生。”林氏看向王力元,后者眼神里充满不可思议的愤怒。
还有威胁。
然,冯钰的话言犹在耳。
林氏继续道:“大人,松月庵中的常静师太确实是马泊六,她往日常对给些上山求佛的信女们介绍对象,无论有无家室。民女……鬼迷心窍,师太若我和王公子好上,那就能拿到些银两贴补家中……”
自古以来,潘金莲之常闻,但像林氏这种为了贴补家中才去与人私通的,真是百年难遇。
当然是贬义。
“常静师太并非什么王家夫人的远方表亲,她每逢十五上王府中上门讨要米粮和钱,都是王公子为了堵住她的口。可是谁知那师太太过贪心,惹了王公子不高兴,于是王公子便有心杀她。”
就此,府衙大人是彻底晕了头脑。
本来嘛,也是受了恩托和恩惠,王家人找到儿子被冤枉,所以让他解救出来,谁知道,现在一池浑水是谁都要来搅一棍。
他扶着脑袋看自家主簿,互相摇头。
“林氏,那本官且问你,你王公子给常静师太的每日茶中下药,可有人证?”
“有,府中厮知道。”
噔噔噔。
衙役又去传了厮过来。
这回,还没等府衙大人发话,冯褚就发起狠来,“可要如实来,不然定你包庇之罪!”
厮哪见过这阵仗,连忙全盘托出。
人证有了,物证有了。
王力元扑通跪下,“大人,草民冤枉啊,大人,你不要我家父亲和你……”
“住口!”府衙大人大斥王力元,他扶额无话可。
冯褚见是自己机会,也就跟着上前,“府衙大人,这里是津门县衙,我是县衙官,所以就交给下官来办吧。”
知道事情不简单,事关命案,府衙大人也虚了,随即走下自己的位置,让给冯褚。
冯褚朝台下自家阿姐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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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元被判进监牢,彭生无罪释放。但是这中间的原因,除了当日公堂上的人知道外,其余人并不知晓。
张显回了茶馆,第一个见到账房先生,道:“速喜。”
先生不解,想再问他为何,人却不见。
怕是真的傻了,去衙门何来喜事?
另一边,林氏和彭生一齐回家,路上,林氏一直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家相公。
“相公,你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这个家。”
彭生没话。
“相公,你不要不理我。”
彭生停脚,他侧过身,看着林氏,笑了下,“怎么会呢,我早就知道这事了,知道是你为了家好,也受了委屈。”他摸着林氏的头,“娘子辛苦了。”
林氏愣住。
她一丝都笑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
男主心机婊,后面就能看出来了。
凶手,人确实是王杀的,但是彭生也不简单。
此案灵感来源于《初刻拍案惊奇》中第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