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梁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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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佛念孩子气长不大时, 马太守向来气他。气他贪玩爱闹, 气他不知进取,更气他在御射大赛惨败,丢了士族颜面。

    但如今, 他仿佛一夜之间变得恭敬孝顺,稚气全无, 不哭不闹, 处事条例清晰, 也不会再让他担心。马太守心中却陡然升起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他隐隐明白,那个曾经被他厌恶着的,稚气以父为天的马佛念,再也没有了。

    姜坐在书桌前临摹字帖时,马太守抱着他被砸伤的手臂坐在对面,静静看着,也不曾出声扰。

    不错。他记着,其实佛念才不过七岁而已。如今,又丧母。府中的传言他也有所耳闻, 些什么他要另娶之事, 在外私生子之类。

    简直胡八道!

    文才七岁,坐在案牍前, 却如此的淡定。运笔之时, 沉静稳重,再不复从前课业之时总是焦躁迫不及待等待出外游玩的模样。按理他该觉得宽慰,觉得他终于理解了一个父亲的苦心, 可如今面对他时,马太守却总是觉得,愧疚。

    并不仅仅因为当日,太守府起火之事。

    马寿对他了,佛念之前出门,也遇到了外人。佛念的船被撞破,差点沉水。莫非庾殷士族竟连这个的孩子都容不下吗?他下意识将此事归咎于桓庾殷士族之间的纷争。

    姜收了笔,将字帖交由夫子验收后,用镇纸将其余宣纸整整齐齐压好,洗去墨笔,挂好。不急不缓站起身,语气平和的再次问候一句,“父亲。”

    马太守一时未曾反应过来。

    也不远,就在几年前,佛念总是爹爹爹爹的唤着绕在他身边。后来他第一次了桓阮后,佛念见到他,远远的就挡在桓阮面前,叫一声爹的时候,还很是提防。再后,他一时不察,拨倒了热茶,桓阮脸上因此落了伤疤,他又、又一时大意,禁不住如玉央求,带她回府,正遇上桓阮佛念,佛念就不再称呼他,远远就会避让。如今……如今他倒是称呼他为父亲了。

    父亲这一词,听来无比尊敬,可不知比之不做称呼,究竟哪个更亲近,哪个更疏离?

    “啊。”他应答了声,才回过神来,“佛念。”

    他自己都处于一种茫然之态,姜就更不能看出他所思所想,只规规矩矩站着,听起来极为恭谨的问道,“父亲可是有事吩咐?”

    马太守愣了愣。

    有事?

    他这个做父亲的来看他,就一定有事吗?

    姜看他神色不对,心有所感,耐心道,“孩儿并无他意,只是等会还要去随陈夫子去练习骑射。”姜顿了顿,一脸认真的加了一句,“孩儿不想让父亲失望。”

    马太守看着他,佛念的模样渐渐与当初的桓阮相重合。眉目清雅,温和宁静。

    这、这是他和阿阮的孩子啊……

    马太守眼睛一酸,走来左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忽然蹲下来抱着他,姜规规矩矩站在原地,耳边传来隐忍着抽泣的声音。

    马俊义如何不后悔。相敬如宾七年,共同养育着佛念,他岂会真的对桓阮毫无情意?只是……只是他不敢再见她。她原本是那般云月姿容,却毁在他怒火之下那一盏茶水上。他以为只是纳妾而已,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平常,却不料,她脾气如此刚烈,就此断送了性命。

    “阿阮……”

    姜听他这样唤了一句,眉眼不动,全无正常的稚子此刻该有的伤心或悲痛。

    看,只要他认真一些,只要他表现的稍微符合他们的意向,只要他的言辞顺从他们的心意,他们就会非常感动。他们感动和欣慰,便不会在意这些言行的真实或是虚假。哪怕是十分的虚伪,他们也会认之为十分的真诚。

    他从来都不曾强迫他们必须作何想法,只不过合适的时间表现一二,他就可以得到他想得到的许多东西。

    比之屠杀,很有意思。

    人心。

    不是吗?

    “父亲。”

    听到他出声,马太守放开他,眼睛还红着,严肃的叮嘱他,“佛念,记着。无论如何,”

    姜眉尖一扬,“是。”他似乎犹疑了下,才慢吞吞从怀中拿出一份药膏,端得一派乖巧模样,“父亲。张郎中教我做的。父亲常用,伤势再过几日一定会好的。”

    若以恭谨这一点而断,目前他的确是非常称职的有礼后辈。

    也许是这个孩童的神情如今显得太过稳重,也许他还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关怀,马太守一时又无言,“好孩子。为父知道了。”他从也是被父亲到大的,父亲,也就是爱。所以他也这样对待桓阮。可如今桓阮死了,他才隐隐意识到,他似乎错了。可是还有何用呢。

    马太守看着面前的孩子,看着他与桓阮极其相似的脸,心头一阵难受,“佛念。你要知道,你是太守的儿子,不比那些平民百姓。整个杭州都看着我们。为父要求你,并不仅仅是因为想要你光耀门楣,这在为父此处,已经做得足够了。只有你足够的优秀,才能得到他人敬重。世上之人皆朝三暮四,朝令夕改,如果你没有能力,怎能让人服气。在其位,谋其政。既然你做了太守的儿子,就要有事事领先于人的觉悟。若是你有兄长,为父便不介意严于要求他,对你放松一些也无妨。可你是我马家唯一的香火,自然要承担马家的责任,不可长成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人心莫测,时局纷乱,朝堂之上更是风云诡谲。外祖桓氏的结局你已看到了,昔日桓氏光耀之时,无数人归附。可桓氏下场,树倒猢狲散。郗超之事你岂无听闻?你若不心狠手辣一些,就是别人的踏脚石!大丈夫不拘节!只要能笑到最后,那就是你需要做的!”

    郗超,桓温客卿,甚至曾被谢安戏称为桓温入幕之宾,足可见两人关系亲厚。桓温病逝之后,朝廷虽然没有如从前朝堂对待犯臣流放或是诛灭九族之类,但是桓氏之人,位居高位者尽数被外放,朝堂中近乎再不见桓之一姓。郗超在时,王氏王羲之献之凡拜访舅父郗愔皆束发戴巾平屐而入,礼仪周全令人赞扬。郗超逝世,两人再入郗府,衣着随意,高屐阔论,变得傲慢无比,害郗愔大骂竖子无礼,感叹若是郗超尚在,两人岂敢如此。

    两人当初尊重为真,之后傲慢也无假。究其缘由如何?岂非正是因为郗家失势,而王家得势?

    但是时局如何评论呢?最多不过道一句王氏儿有些恃才傲物罢了。足可见权势二字的利害之处。

    马太守思及此,心头一冷,凝重道,“佛念,任何一个士族子弟与本氏族都是相辅相成的。马家虽比不得内朝那些世家大族,但至少也跻身士族之列。你务必要出彩,若你不文成武就,马家唯一的后人若是个草包废物,你知道那些平民将如何评论我马家?太守家的儿子却比不过平民吗?他们还会关注你只有七岁而对方已经十三岁了?不!他们只会的更难听!人生在世,总有那么一些人,从来不自省,只盯着别人的失败,嘲笑。只有拿到第一,他们才无话可。只有你作为最优秀的存在而存在,他们才会闭嘴。你要完全的胜利,才能让这些人闭嘴!佛念,佛念啊,你明白为父的苦心吗!”

    姜静静地听他完,看他情绪平复了些,才应声点了点头,“父亲教导的是。”

    他毫无异议应答,马太守心头一暖,“好。好!”

    他终于懂事了。马太守怅然若失之余,又觉得非常欣慰。

    很好!这才是他马俊义儿子该有的样子!

    ……

    秋末。

    姜已顺利从张孙陈李四位夫子处出师了。几位夫子带了行囊分别辞别时,众口一词地赞叹,“公子天性聪敏,吾等已无他物可授之。”

    第一位夫子辞别时,马太守只以为是他这半年来认真学习之故。但第二位夫子走时,他觉得奇怪。临着最后一位夫子离开,他都要怀疑姜是否故态复萌,对这些夫子使了什么手段。

    授四书五经的李夫子先是之乎者也了一大堆,满脸欣慰的赞扬,“老夫传道以来,所见学生众多。如公子一般举一反三,却是绝无仅有。”他顿了顿,似乎是斟酌了一番言辞,又开始滔滔不绝,“天资聪颖,又不恃才傲物,这般品质着实难能可贵。文才年纪虽,已隐有先生良之风采,谦谨好学,泰而不骄,太守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这一通夸耀,让平素只见得他人畏惧之色的马太守有点出神,暗道,这的当真是他的儿子么?半年前文才还被夫子评价是勤奋刻苦,但是脾性桀骜不易相处——马太守只得不断摇头,假意谦虚道,“夫子过奖了。文才我是知道的,他不给夫子添麻烦都足够了。岂能担得起夫子如此嘉奖。”

    李夫子扶着胡子笑了,完全以为有温文有礼的子辈,便会有谦和文雅的爹,直接认为马太守是认真的在谦虚,想也不想实话实,“诚然,当初大人邀老生为令郎讲学,老生心有所惧,忧心学子会是纨绔子弟只知吃喝玩乐。但如今回看,才觉自己浅薄了。出来之时……贵府,额,变故颇多。可能影响了这孩子,老生以为他不好相处。日子久了,才觉得文才聪慧有礼,惭愧惭愧!老生学识有限,能教文才的已尽数教了。只就此拜别了。”

    马太守屡留不住,只好辞道,“好。那,我送先生一程。”

    出了庭院,李夫子连道留步,马太守唤来马寿,拿来一盘银锭送了他,“谢礼,不成敬意。夫子且带着。”

    李夫子迟疑了下,露出些苦涩之情,想收,又不敢收,“这,老生应大人之邀前来,文才公子的束脩已经交过。太守大人太客气了。”

    马太守道,“夫子千万勿要推辞。束脩是束脩,今日乃是感谢夫子对我儿的照顾。于情于理,都应该如此。夫子还是收下。”

    李夫子顿了许久,还是接了过来。“那老生便却之不恭了。”

    李夫子向来为人严正,在杭州启蒙私塾颇有名望。他原本不是贪财之人。

    但是,佛念已经央求过了,让他在李夫子离开时备些礼物。

    “父亲,夫子教导孩儿许久,如今要离开……孩儿从前对夫子有些冒犯,礼数不周,父亲不如备些薄礼,也算孩儿谢罪了。”

    他的委婉且周到。

    马太守权当做自家幼子太过尊师重道。虽然他本人对尊师重道四字嗤之以鼻,不过如今风气,正以尊师重道为大善。马太守自然不会对自己孩子些将尊师视若无物的离经叛道之言。诚实来,他本人就是工于心计汲汲营营。但正因为如此,他非常清楚,轻飘飘离经叛道四个字,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当初请这位夫子过来,他对此人为人有些调查。这位李夫子就是传中的迂腐守礼之至,备些金银对方还要以为是折辱他文人气节。马太守本是极其看不惯对方纸上谈兵惺惺作态。若非他的确是杭州数得上号的文人,马太守不会请他。记得当时还是四下搜罗了些古籍,才将这大佛请来了。

    这一次……

    他倒是收了金银俗物。

    不等马太守去查,很快,此事原委就浮于面前。

    李夫子家中幼儿前几日玩闹摔折了腿,如今还在四处寻找名医,正是缺药钱的时候。事关他幼子安危,那些虚无缥缈的清高之气,李夫子自然顾不及了。

    马太守听闻这消息后,立刻就回府了。

    踢开门进去之时,姜擦着那把这具身体的父亲赠来的长弓,见到马太守突然闯来,也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神情,不慌不忙理了理衣角,站起来。

    他只是淡淡,极为平静看过来。

    那一眼,竟让马太守心中一凉,当即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一个孩子看在眼中。他的来意,他其实也清清楚楚。

    他长久没话,只好由姜开口,驱散了这种宁静的诡异的气氛,“父亲此来有何要事?”

    马太守回过神来,咳了一咳,“你看呢?”

    他不自觉用了平等的语气,也不再想像从前那样教了。

    姜随手放下长弓,语气平淡,“可是因李夫子的家事?”

    马太守:“你又如何知晓?”一个伤残之人,无论仕途又或其他,都近乎无望。李夫子捂住此事都来不及,今次是因为那家书童多嘴,此事才泄露了。看文才近日举动,他显然知道李夫子家中之时。

    “夫子近来身上多了一种药味。”

    “那又如何?”

    姜抬头看着他,知这位太守恐是已经完全忘记了他来之时死去的那个女人了。良久,姜平静回话,语气近于陈述,“是因此药,母亲从前用过,佛念记得。”治疗筋骨淤伤的药。不但如此,这位夫子平素悠悠授课的姿态也不复从前,时不时对他失神。不需多想,即可知对方家中的孩子出了事情。

    马太守脸色当即难看下来,“你……你这是怨为父么?”

    “孩儿不敢。”

    马太守:“……”这孩子擅长让人欣慰是真的,但他似乎更擅长让人不开心。

    “不过是治些跌损伤的药罢了。近来习武,教习以为武人必须要懂些伤筋动骨的救治方法。孩儿有随他学习一二,因此有些印象。”

    马太守看着他,仿佛下了决心。带着他去了公堂。

    后堂摆着一具白布蒙上的尸体。

    仵作见他过来了,恭敬道,“大人。”继而看到姜,下意识挡了挡尸体,皱了皱眉。“这……”

    大人家的公子才七岁,他怎好将孩子带到这种不吉利的地方……

    马太守全无避讳之意,指着尸体幽幽提问,“那不如看看,此人如何死的?”

    “大人!”仵作呆了呆,正要阻止,被马太守挥手制止。

    姜面不改色,“父亲又在考我?”

    马太守没有回答。

    姜走近时,微微的腐朽之气传来。他难得皱了皱眉,垫着袖子拉开了白布,只见得一张青白都生了尸斑的脸,扫了一眼,又覆上了。

    马太守问,“身体上可还有其他伤口?”

    仵作颇为担心地看了看姜神色,“无。”

    “如何?”他转头来问姜。

    也许是看过的死人太多。

    姜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隐隐觉得,原本白净的手无数血气氤氲,缭绕。那也许是,从灵魂里带来的罪恶。

    然后,在一片突然沸腾起来得包围着自己的血色之中,在围着他讨债的质问声中,他意外地听到自己的声音,极为清晰,“鼻腔里楔进了一枚铁钉。”

    继而是一片嘈杂的慌乱。

    “佛念!!”

    “公子!”

    “公子~”

    ……

    “二哥。”

    姜听到有人这样叫他。

    他睁开眼睛。

    一片雪白。医院。

    病床边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简单的淡黄色连衣裙,头发披散着,规规矩矩的坐在板凳上。看着一副文静乖巧的模样。

    是姜希。

    事实上她自然没有看起来那般乖巧。

    见到他醒来,姜希神速将削好的苹果摆在床头,凑近些观察了会,语气里不免忧心。“二哥,你觉得怎么样了?”

    即便知道虚假,姜也实在为此呆了一会。怔怔的看着她,一动不动。

    “二哥?”

    姜随手扒开了自己的氧气,面对此情景,淡定地躺在病床上,回了一句,“还不错。”

    姜希默默盯了那个被拔掉的氧气管一会,从口袋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认真且貌似天真,“二哥,大哥会带婆婆过来。”

    姜瞳孔微缩,条件反射又把那氧气管捂在嘴上,作一副正经的表情对着姜希,“你看到了什么。”

    姜希弯着眼睛自得地点点头,转过身去对着窗外,“漂亮的鸟在飞。”

    姜笑了笑,是一种,真正的真心实意的笑。可是,却隐隐这般,悲伤。

    “希。只可惜我……”

    “不会的。希一定保佑二哥长命百岁。真的。”姜希转过身坐下,对着他极为认真的保证。

    “大哥呢?”

    “马上,马上就会来的。”

    “你知道二哥为什么现在都不难过吗?”

    “?”

    姜淡淡笑了笑,“因我知道,这不是真的。”

    “二哥?你在什么?”

    “姜希,这是真的?”他直言而问。

    这个姜希当即不话了。

    姜坐起身,垂首,毫无预兆地捏住她的脖子,“那么你也该知道,我从来不对假意留情。”

    若凭借虚无之物要困住他……未免……

    哪怕化为姜希,又能如何?

    莫非他看着,像是个安于现状自欺欺人逃避现实的废物?

    姜看着完全死亡消散的姜希的身影,微微皱了皱眉。即便是假,这种感觉还是让人分外不痛快。

    他推开门时,一身淡蓝色广袖长衫的挽莲皱着眉收回长剑。脚下倒着一身身影,一身西装,对着门口,很容易就看出身份。红色的血迹蔓延。

    姜穿着病号服出来,扶着门,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面前倒下的姜穆。

    挽莲转头过来,神色平静的有些残酷,仿佛完全不知倒在他剑下的人长着谁的脸,“公子。走。”

    与他相比,姜觉得自己倒是非常多情了。不知为何心态,姜道,“那是源佑雅。”

    挽莲偏了偏头,显得有些不解,“前主人吗?挽莲知道啊。”

    他的语气平常,仿佛吃饭喝水那般天经地义,“即便是真,那也只是前主人罢了。”何况为假。

    心之所向,剑之所指。他作为剑灵,只需要遵从主人的意愿。姜既不愿困在此处,他当然不能不出手。

    姜扶着墙抬脚朝外走了两步,问,“你可知奴性二字作何写法?”

    挽莲竟懂了这颇为委婉的意思,“挽莲只是剑灵。没有自我意志。所有的情绪都追随铸剑人的情绪,抛弃不想要的,留下唯有留下的。”

    他是用来守护人的剑灵。

    无论人是对是错。

    ……

    “佛念。”

    面前的人影渐渐清晰。

    姜意识渐渐回转,指尖掐到手心,足够的痛苦,明足够的真实。他松开了手,睁眼出声唤了一句,“父亲。”

    声音极其沙哑。听起来,也晕了至少四五日了。

    马太守闻声,手都抖了一下,药碗差点翻了。“佛念!”

    他的药碗端得发抖,手忙脚乱,有些懊悔之色。

    姜撑着背后床板坐起来。骤然清醒之后,总觉得身上仿佛压了巨石,一时让人喘不过气。

    “无碍。不必担忧。”他习惯性的了这样一句。每次他遇事又醒过来后,总难免一句类似的话。

    那碗药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变得浓重和苦涩。

    补血益气。

    姜忍了忍,伸手接过药,在手腕受重麻痹之前喝了干净。喉咙里便是一种干巴巴的苦涩之感,心中恶心了一阵,想吐,又吐不出来。

    挽莲站在门口,望着淡蓝色明净的天空,神色难得正经,抱着剑的指尖不由自主掐了杀诀。

    马太守收了药碗,“此次,是为父过错。”他的语气僵硬,显然从未过一些低头的话。

    姜闻言看他了眼,见他竟不是反讽,心头觉得好笑,声音还有些沙哑,“父亲无须挂怀,是,是佛念还不够沉稳。”

    他认错认得如此干脆,马太守欲言又止,终究叹了口气,给大夫使了眼色,两人出门去了。

    挽莲便走了进来,也没有多言。

    姜静静听着,窗外隐隐约约声音。

    “公子这,纯属思虑过重啊……”

    “此言何意?”

    “太守大人,并非老夫危言耸听。从古至今,大人见过那个忧思深重之人,可、可活的长久?公子此番大难不死,也伤了元气。大人作为父亲,平日还需多多开导才是。切不可伤神至此,沉郁不言。这,实在于己无益。”

    伤神?

    一个孩子能为何而伤神呢?

    马太守想。

    除了他母亲之事。

    大夫又断断续续道,“常言道,慧极必伤,过之不及,太守实在不必……唉。”不必对稚子要求太多。他叹了口气,后面半句咽回了肚里。

    杭州稍有些门路的无人不知这位太守家事如何。他对发妻下手,实在太狠辣了。逢上两人吵闹,马太守对桓阮动手,不知者偶然见到恐还以为他与夫人有何生死之仇。

    此次马夫人过世,日后马太守若有心续娶……不续娶不可能,毕竟马太守看起来对那位夫人是没有半分情义的。

    作者有话要:姜:今有意欲骗我之物……

    姜希:什么?二哥你的意思是他们还冒充我实施诈骗?二话不,请原地爆炸。

    姜穆:嗯。交给挽莲。

    挽莲(坚定脸):没有问题。

    马太守(总觉得白哭了):我……老夫围观,个c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