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悦谁……我？”

    李玥迟滞的用手指指着自己,对面的少年郑重的点了点头,她整个人像是被按下暂停键，面无表情的在原地呆坐了许久,忽然双手捂住脸转过身去。

    没有得到少女的任何回应,少年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每一份每一刻都如计时器中的沙砾般飞速流逝，他的心从最初的满怀希冀变为不安忐忑，最后归于冰冷死寂。

    是的呢，那么好那么好的姑娘，怎么会喜欢自己这么个一无所有出身不明的傻子呢？

    苦涩自胸腔蔓延到五脏六腑，流转至全身经脉,阿飞觉得自己的四肢沉重到抬不起来,他张了张口，却连只词片语也不出声。

    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是不是该稍微离开一下,方便彼此装作无事发生过？

    还是干脆就此退出她的生活？

    阿飞心乱如麻,一时之间不知该做出何等选择，身体却本能的想要从车辕上跃下，他的双足刚踏及地面,少女陡然从他背后伸手,拦腰将他抱住。

    少年整个人僵硬的不行，一动也不敢动,似乎连呼吸也停滞了，唯有心脏在怦怦狂跳，在他背后,少女略有些羞恼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了话就跑，是不是准备耍我玩？”

    “我、我没有……”

    少年慌张的想要转身辩解，少女却紧紧勒住前者的腰，一点一点数落他：

    “什么心悦于我，结果选在这种鬼地方开口……”

    “……荒郊野外的也就算了……连朵花都没有……”

    “……没花也罢了……居然敢不听我回话，调头就跑……”

    “你自己，你是不是五行缺心眼啊？”

    少年在少女面前本就不善言辞，重重数落之下，他宛若鹦鹉学舌般重复着少女的话：

    “是……是我不对，我……缺心眼……”

    “你知道就好，还不算无药可救。”

    “那……我……你……”

    “你什么呀？哼，我可没答应你——”

    闻言少年颇有几分颓然，连一向绷直的脊背也微微弯了下来。察觉到少年的变化，少女用额头轻轻撞了一下少年的后背，又补充道：

    “你缺心眼，你真缺，我拒绝了吗？这样吧，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的给你一个机会，什么时候考察合格了，什么时候我才答应你。”

    恍若溺水的人终于抓到救命的稻草，恍若沙漠中的旅人终于饮下甘霖。

    少年犹如死水般沉寂的眼眸骤然出现了光亮，那仿佛雪原戈壁般布满顽石与积雪的荒芜心田，终于绽放出一朵渺而美丽的花。他轻轻将手覆盖在少女的手背上，像是许下诺言似的认真应道：

    “好。”

    “那你还傻站着，是准备让我一个人驾马车回家，把你丢在路边吗？”

    感觉到脸颊上的热度悉数褪去，李玥收回揽住阿飞腰部的手，往车辕另一边坐了坐。发觉到李玥双手的撤离，阿飞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他重新坐回车辕上，下意识朝李玥看了一眼，两人正巧对上视线，双靥同时浮现出一抹绯红。

    李玥轻咳一声，故作坦然的移开视线，阿飞赶紧握住缰绳，目不斜视的看向正前方，片刻后他听到少女近乎喃喃自语的调笑：

    “真是个傻瓜蛋。”

    人活两辈子，这么被男孩子郑重告白，李玥还是第一次，她虽然在感情方面有些迟钝，却也不是个什么不懂还看不清自己真心的傻瓜。

    这世上最开心的事莫过于你心悦我时，我亦心悦于你。

    此前种种不过是一叶障目，而今拨云见日，再不必故步自封，画地为牢。

    心中是想通了，可李玥仍没按捺下自己的恶趣味，口头上总忍不住再多欺负欺负阿飞，她又担心欺负狠了，会给对方留下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干脆以考察之名刻意拖慢了返回保定的路程。

    哪个姑娘没畅想过与心上人携手同游，浪迹天涯呢，可惜要么没遇上合适的人，要么没有闲暇的时间，要么迫于现实囊中羞涩。

    眼下既然有钱有闲，还遇上正确的人，不好好游山玩水，那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思及此处，李玥拉着阿飞，一路绕道来到了金陵。

    上辈子李玥曾多次路过金陵，却从来没有好好游览过这座著名的六朝古都，更没有去欣赏过秦淮风情，因此她在定好客栈安置好车马后，毫不犹豫包下了一艘精致巧的画舫。

    出租画舫的船家是个老实人，很是惋惜李玥二人没有早些在七夕节来，往后离中秋节还有大半月时间，怕是看不到秦淮盛景了。

    左右是来不及赶回保定和李寻欢一起过中秋节，李玥瞥了阿飞一眼，干脆的拍板在金陵住到中秋节，连租画舫的银子也一并付到中秋节后。在给李寻欢写信明情况后，白日里她同阿飞一起走遍金陵城大街巷，尝遍古都美食，夜晚两人观摩着船家学习如何划船。

    在学了十来日，差不多掌握撑桨的方法后，李玥额外多给船家付了一笔钱，两人撇开船家，自己划着画舫游荡在河流之上。

    十里秦淮，千年风流。

    夜晚的秦淮河灯火辉煌远胜白日，最吸引人目光的莫过于穿流其中的大大的画舫，画舫中坐着各色青楼名倌，才子佳人，无一不吸引他人的目光，沿畔鳞次栉比，丝竹声阵阵，谈笑声连连，桨声灯影此起彼伏，确实是盛世才有的繁华景象。

    一片灯火璀璨中，身着月白长裙的李玥坐在船头，一身黑色劲装的阿飞在船尾缓缓撑着桨。两个本该夺得万众青睐的少年男女并未前往喧闹之地，而是慢慢悠悠的游荡在河流之上，并选了一处安静无人的河段停下画舫。

    提议自然是李玥提的，阿飞向来是不问缘由照做，待他绑好船桨去画舫中央找前者时，李玥面上挂着坏笑，忽然毫无预兆的推了阿飞一下。

    这一推虽然有些力道，可对自幼严格练武的阿飞来，根本算不上什么，因此他身形未动，只是一头雾水的看向李玥。

    少女一击不得手，一手环胸，另一只手托住了下巴，不停默念着什么，绕着少年走了一圈，她死死盯着阿飞，不满的出声道：

    “你怎么硬邦邦，就不知道配合一点？”

    “……嗯。”

    于是在李玥再度推来时，阿飞自认为非常配合的摆出受了重伤的姿势，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既无美感也无风情，活像是个强行尬演的蹩脚武侠剧演员，气得前者差点没抓狂。

    在原地踱了几步，想清楚万事只能靠自己，李玥认命的叹了口气，伸出双手将阿飞按在画舫地板上，她一手抓着阿飞手腕，一手撑在阿飞耳侧，以一个非常强势的姿势封住了身下少年的所有退路，口中调笑道：

    “接下来我要欺负你啦，不准动啊，阿飞。”

    少年的脸唰的涨红了，他虽然摆出了予取予夺的姿势，身体却始终紧绷着，脸更是不自在的歪到一旁，不敢和李玥对视。少女“啧”了一声，用原本撑住船板的手掐住了少年的下巴，硬生生逼着对方和自己面对面，故作凶恶的道：

    “都了别动，你这是在玩火，知道吗？”

    “我、我……”

    少年结结巴巴半天，一句话也不出口，只得认命的闭上眼睛。少女一点一点拉近自己和少年的距离，近到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吐息，少年肌肉紧绷着随时要跳起来，少女自己先憋不住，轻快愉悦的笑了起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听到笑声的阿飞不明所以的睁开眼睛，径直对上了李玥盈满了笑意的双眸。少女清澈的眼眸里，满满当当只印入了一个他。少年下意识喉结耸动，猛地咽下一口口水，李玥亲昵的用自己的鼻尖点了点阿飞的鼻尖，埋首在对方胸口，旋即大声笑了起来：

    “你这么可爱，我怎么忍心欺负你啊，傻~阿~飞~”

    李玥一边着，一边缓慢挪动自己抓着阿飞腕部的手。

    少女纤细白润尤甚软玉几分的手，沿着少年手掌的弧度一路滑动，擦掉对方掌心因为紧张渗出的薄汗，摩擦过对方虎口与指腹的粗糙老茧，穿过对方的指缝，轻轻扣住了少年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

    被“欺负”的少年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随时会挣脱胸膛，他宛若一条搁浅的鱼，不知该游往何方，可他在感受到少女的举动后，又慢慢恢复了平静。少年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跳与少女保持相同的频率，他试探着回扣住少女的手，另一只手搂住少女的腰。

    少女没有任何反抗，显然默许了少年的一系列动作，得到回应的少年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努力让少女躺的更舒服，自己则悄然勾起了唇角。

    月色下的画舫随着水流轻轻摇曳，船桨带起的层层波浪搅乱了河流中倒映出的漫天星光。明明灭灭的烛光中，彼此倾心的少年人相拥在一起，这一切，美好的如同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