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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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汲胸口骤然一痛, 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卷土重来,刚硬脊梁上仿佛压上千峰万岳, 生生逼得他喉头一甜, 齿缝里渗出丝丝血迹。地火高高窜起, 从他的靴底一路向上吞噬,将他的两条腿烧得皮开肉绽。

    可在要将压垮的力量面前竟让他察觉不到丝毫痛楚。

    叶汲咬着一口血, 牙齿艰难地摩擦出两个字:“二哥……”

    步蕨倏地抬起头,眼神穿过烈焰与电光, 望进他的眼睛里。

    那一刻,叶汲竟从他黑沉的眼眸里读出了无法言述的痛苦与绝望。

    他搂着那具尸体,像搂着溺水前的最后一根浮木,低头眷恋地亲了亲灰白的唇。握起青流刀放入“叶汲”的手中, 缓缓对准自己的心脏。

    叶汲惊骇得顾不上两条只剩下白骨的腿, 拼命地抓着骷髅向他爬去,声嘶力竭地咆哮:“步蕨,你他妈休想!休想再丢下我一个人!你给住手!!步蕨!你听见了没, 住手!!!”

    积累成上的骷髅突然在此刻齐齐亮起眼!无数只手抓住叶汲的衣角,他暴怒地抓出一把水刀斩碎无数白骨:“操!”

    一波白骨断裂在他脚下,下一波立即潮水般涌来,叶汲的怒火烧红双眼, 刀光所过之处碎骨纷飞,一条暴涨的水龙咆哮着一头撞入骨山。叶汲一脚踩在个骷髅头顶, 飞身而起,扑向步蕨。

    在抓到步蕨手腕时, 步蕨怀中的“自己”陡然睁开眼,朝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噗呲。”血管断裂,他愕然地缓缓低头,看见青流刀笔直地插入自己的心脏中。

    步蕨握着刀柄向后一抽,血溅三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与桥柱上的那一眼,一模一样。

    叶汲忽然笑了,从心脏涌出的血液迅速浸透了他的上半身。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笑着:“你想捅我很久了吧,”他抽着冷气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按下步蕨的后颈,沾满血的嘴唇和他碰了一碰,“是你,老子认了。谁让我爱你呢。”

    ……

    “啪!”叶汲半边脸火辣辣得疼,他眼被抽得睁不开,两秒后又一个耳光毫不手软地将他的脸甩向另一边。两个巴掌总算将他抽得跳起来骂娘:“哪个贱人敢他么抽老子脸?”

    跳到一半他惊怔原地,什么血雨火海,什么白骨成山,统统消失不见。

    他的面前是揉着手腕的步蕨,对方冷声:“是我这个贱人。”

    “……”叶汲音量瞬间降了半个度,差点没在步蕨眼神下跪了,战战兢兢将步蕨再三看了几遍,试着问,“老婆?”

    步蕨语气冰冷:“谁是你老婆?”

    “……”叶汲壮壮胆,伸手朝步蕨下方一握,还捏了捏。

    步蕨身体骤然一僵,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锁骨攀升到脸庞,整个人像从沸水里捞出的虾子。

    “啪!”一声响亮无比的巴掌将叶汲甩到一旁,步蕨顶着通红的脸,怒斥:“流氓!”

    叶汲被抽得两眼一黑,金星乱窜,趔趄两步才勉强站稳。他一边喘气,一边朝步蕨挑了个大拇指:“这回没搞错,你是我老婆。”

    步蕨强忍住把他当场揍死的冲动。

    叶汲的生存力堪比地球最顽强的生物强,常人被步蕨三巴掌抽下来早该准备后事了,他在那晕了一会后屁事没有。活蹦乱跳地扑上来,和只阿拉斯加似的抱着步蕨一通乱啃,将人亲得喘不过来气才住嘴,脸埋在步蕨肩窝闷声闷气地:“我刚刚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步蕨被他啃得一脸口水,忍无可忍想用暴力提醒他注意场合。手高高抬起,停滞一秒,轻轻落下,揉搓叶汲结实的后颈:“瞧你这点出息。”

    叶汲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又舔了舔。

    步蕨被他舔得哭笑不得,拍拍他健实的臂膀:“好了,回去再抱。你再抱下去,外边要水漫金山,老大又得找你算账了。”

    叶汲哦了声,慢吞吞地将人放开:“这哪?”

    他这才分神量他们所处的环境,看了两眼没看出个所以然,任他火眼金睛,在一片漆黑里也看不出个鸟来。他试图烧起一张符纸,微弱的火光刚一亮起就被黑暗吞没了。

    “鬼洞。”步蕨翻开掌心,一团青火幽幽亮起,黑气往火团里直蹿,“阴气非常浓,你的符纸不管用。”

    叶汲:“当年你封印蛟龙的地方?”

    “嗯。”步蕨牵起叶汲的手向里走,实际上他手中的青火只能照亮他两的脸庞,四面八方仍然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你刚才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叶汲看了步蕨一眼。

    步蕨的神情很平常,找不到一丝异样。

    叶汲陷入漫长的沉默,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向步蕨描述他所见到的场景,不论是他从未谋面的前一任泰山府君,还是那副毁天灭顶的景象。他直觉那一切并不单纯是幻象,他不敢向深处想,可又无法控制地不断回想白骨成山中的那个步蕨。

    他的沉默让步蕨停下脚步,看着他和平时不太一样的神情:“不能对我吗?”

    叶汲摇头,握紧步蕨的手,神态有几分低迷黯然:“我看见你离开我,丢下我一人走向未知的远方。”

    步蕨愣了下,伸手摸摸叶汲的头,捋顺他额角的一簇头发:“傻。”他顿了下,“鬼洞里封印了自太古时期作祟的数以万计的厉鬼,当初我将蛟龙封印在这里,希望里它和万鬼互相厮杀消耗。这里残留了大量碎魂的戾气,心智不坚者稍有不慎便会陷入幻觉中。”

    “谎可不是好孩子。”黑暗里蓦地响起声喑哑醇厚的男声,有如毒蛇咝咝吐信声从皮肤上滑过,“什么时候起,你也学会面不改色地运用谎言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叶汲的瞳孔缩了缩,锐利的视线扫过步蕨的脸。

    步蕨呼吸微微一停,转头问叶汲:“你信他还是我?”

    “……”叶汲感觉这是道送命题,马上坚决干脆地表明立场,“开玩笑,老子怎么可能听信一个装神弄鬼的玩意,而怀疑自己的老婆呢。”

    步蕨满意地点头,淡淡地对黑暗:“看,你的妖言惑众对他不起作用,所以有多远滚多远。”

    叶汲第一次见到步蕨将厌恶表达如此明显,低声问,“老婆,他谁?”

    “妄图插足我们感情的第三者。”步蕨冷冷地。

    叶汲倒抽一口气。

    步蕨默然,瞥他一眼,“开玩笑的。”

    叶汲:“……”

    他们的对话让那人沉默很久,才又开口:“宝贝,你的眼光有待提高。还是,你的叛逆期迟迟才来,借此引起我的注意呢?”

    叶汲扭头问步蕨:“这人是不是有病?”

    步蕨淡淡地:“按照他实际年龄,差不多到了得老年痴呆的时候了。”

    “……”

    那人轻笑一声:“我教你的礼数都喂狗了吗?”

    步蕨叹了口气:“你以为你拖延时间将我们困在鬼洞,就能控制住黄泉眼吗?别你的力量尚未恢复,即便是太古时期的你想要轻易从我手中拿走黄泉眼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一直死寂的无边黑暗里突然涌起躁动不安的气息,低低的啼哭接连起伏,愈来愈密集,点点绿光海藻般浮起,飘向他们。

    那人饶有兴趣地问:“让我猜猜,你这种对黄泉眼绝对掌控的自信从何而来。是血脉相连吗?你从身上挖出了哪个部位放在黄泉眼里,啊,我知道了,显而易见的谜底。”

    “你想驱使鬼洞里的万鬼吞噬我吗?”步蕨嘲讽地,“你果然老糊涂了。”

    “对你没用,对这位朋友呢?”那人似乎朝叶汲偏头一笑,“他从进鬼洞起好像就十分不舒服,刚刚又阴差阳错撞进了你悬在鬼洞的三世镜里,看见未来一些有趣的场景,心境不稳。你确定他受得了万鬼同哭吗?”

    凄厉的哭嚎顿时此起彼伏地涌过来,叶汲额头滑下一粒豆大的冷汗,才消失了那股压力再一次袭来,末日般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叶汲!”步蕨厉声叫醒叶汲,“你的毒刺呢?!轰了这地方!”

    “你疯了。”

    “你疯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步蕨手腕上绕起一道柔软的青色火焰,澎湃的阴气有如实质般向他疯狂涌来,挤入他脆弱的人类身躯,他的脸色惨白,一双眼却亮得骇人:“从你苏醒那刻起,这地方就失去它存在的意义了。叶汲!还愣着做什么!真想被万鬼撕碎在这里,加入他们的交响乐团吗!”

    “……”叶汲冷汗如雨而下,鬼哭声和那股神秘的神力挤压得他俊美的脸庞都微微变形,细细的血流从耳廓中流下,可是他的双手却沉着稳定,麻利地架起导弹筒,对准他们前方,略有犹豫地问,“老婆,真玩这么大吗?万一处理不当放出万鬼,方圆百里活口不留,老陆会哭的。”

    步蕨理智地:“人都死了,有眼泪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