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紫龙转过身，目光有些飘忽：“我从小同阿玉一起长大，从阿玉出狱之后我便一直在照顾她，虽然说她失忆了可能会忘记许多事，但是我相信一个人就算是丢了记忆，可是一些细微的习惯却不会改变的。”

    赵紫龙依然记得，那天把阿玉接回家的时候，他本是满心欢喜的，甚至对南宫千绝生出了几分感激，可一直到阿玉动手帮他做了几个菜，他却吃的满嘴都不是滋味。

    在他的记忆中，阿玉的手艺很好，但是因为阿玉自己口重，所以放的调料也相对也较多，可是显然，那天阿玉做出来的东西并和从前并不一样，刨去口味不说，就连最简单的西红柿炒鸡蛋都和当初的味道不同。

    当时他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因为丢了记忆，所以才会产生这种变化。

    可是时间越久，他觉得不对的地方就越多，他发现阿玉喜欢的颜色，摆放物品的习惯都变了，而更重要的是，他和阿玉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了当初那种安心温暖的感觉。

    所以他开始怀疑，忍不住开始猜测，可是看着那张几乎同阿玉一模一样的脸时，他又觉得自己也许只是想多了。

    可无论他怎样安慰自己，他都始终无法安心，而这种不安的感觉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阿玉有一个鲜少有人会有的过敏的症状，除了他几乎也没有人知道。

    赵紫龙转头对林灵开口道：“记得那天我找你们吃饭么？我点了德国黑啤和冰虾。”

    林灵回忆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她记得清楚，当时几乎都是自己和阿玉点的菜，赵紫龙基本只要了两种，南宫千绝则一个菜也没有点。

    “阿玉平日里喝酒吃虾会过敏，而以德国黑啤最为严重，那天我亲眼见阿玉喝了两瓶啤酒，我又亲自给她夹了不少冰虾，只是那一晚，那个女人除了睡的香甜以外，没有半点不适。”赵紫龙沉声开口，脸色有些冷漠。

    林灵还是不太能相信，因为世界上怎么会有长的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等等，相像？

    林灵努力回忆着阿玉的样子，却忽然记起自己刚刚见阿玉出狱的时候，觉得阿玉好像要比此前白了一些，如果再想想，这个女人的眼窝似乎也没有阿玉的深。

    林灵周身有些不稳，伸手撑住一旁的桌子，可是如果这个不是阿玉，那么真的阿玉去哪了？

    还有，南宫千绝为什么要骗她？

    “你先找个地方坐，我还有事要忙，这是胡大，我让他留下来，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同他说。”赵紫龙的手机再次响起来，他看了眼电话对林灵开口。

    林灵原本还想再问点什么，可是见他确实很忙，整个丧事都要由他主持，当即也就没有再挽留。

    “胡大，你好好照顾她，出了什么事拿你是问。”赵紫龙嘱咐了一句，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林灵，然后匆匆离开。

    林灵坐在一张桌前前，有些失神，阿玉是假的？竟然会是假的！

    到现在她都还觉得这件事情有些难以接受，冷静了一会，林灵看了眼赵紫龙留下的男子对他开口道：“你先去忙吧，我看紫龙情绪也不大好，你留在他身边照看吧。”

    男人犹豫了一下，林灵不得不再次劝说道：“我就在这坐一会，不会有什么事的，更何况，这里这么多人，还能出什么意外不成。”

    闻言，男人这才点点头，感激的看了林灵一眼，毕竟他确实放心不下赵紫龙。

    等到男人离开之后，林灵赶紧找了个人烟稀少的角落，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南宫千绝的电话。

    此刻，南宫千绝依旧坐在酒店外的车里，看了眼唱的欢快的手机，最后抽了一口手中的烟，然后摇下一点车窗，将烟头从车窗上面的缝隙扔了出去之后才接起了电话。

    “喂。”

    “喂？南宫千绝，你知道阿玉的事么？”林灵焦急的开口。

    南宫千绝沉默了一会，缓缓道：“知道。”

    林灵也愣了一下，她甚至还没有说什么事呢？南宫千绝就知道？

    “所以…那个阿玉…真的是你一手安排的？”林灵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双眼盯着阿玉的照片有些呆滞。

    “是。”南宫千绝依然没有否认。

    “南宫千绝你这个骗子！我是求你证明阿玉的清白，救她出来！可我不是让你找一个女人来冒充她欺骗我！”林灵显然十分愤怒，豆大的泪珠不断的滚落，就连声音也骤然提高，使得偶尔走过的几个人忍不住回头张望。

    听着她的质问，南宫千绝的心口有些发堵，只是却依旧没有挂断电话：“对不起，我……”

    “对不起？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是不是如果赵紫龙不告诉我你就永远不打算告诉我？南宫千绝你是把我当做傻子么？”林灵冷笑着开口，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林灵一个人站在角落，两手垂在身体两侧，一只手中还紧紧的握着电话？

    她怎么也想象不到阿玉竟然是别人冒充的，南宫千绝怎么可以制造这样一个假象来欺骗她！她明明那么相信他……

    林灵忽然想到那天几人一起吃饭时，赵紫龙好像嘲讽过南宫千绝手眼通天，这样说来，他当时指的应该就是南宫千绝能够找到一个和阿玉百分之九十相似的人这件事。

    林灵不知不觉的走出了角落，看着大束大束的菊花和那张黑白的照片，有些恍惚，这么说来，阿玉是真的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这几日被枪决的么？

    林灵站在灵台前泪流满面，此前一起在牢中的日子好似还在昨日，可不过一个转身就已经阴阳相隔。

    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甚至觉得自己只要努力了就可以问心无愧。

    可是直到这一刻，她忽然好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想办法救她，后悔为什么将她的生死那么放心的托付给一个男人？

    是不是如果自己再想一些办法，再努力一点，再尽力一点，也许此刻就会是另一种光景。

    说什么见鬼的尽力了？努力了？一路走好？

    这些不过都是听起来可以让自己安心一点，好受一点的屁话罢了。

    林灵垂下眸子，脸上挂着两道清晰的泪痕，每当想起阿玉那张纯净的笑脸，她越发觉得自己可笑，可笑自己一心将希望寄托在那个男人身上，结果却只得了一个哄骗自己的假象。

    而此刻，坐在车子里的南宫千绝，看着忽然挂断的手机，怔怔的失神许久。

    一直到几分钟后，他才将手机扔到了一旁的座位上，重新点了颗烟抽了起来，眼中带着一抹萧索，让人莫名的心疼。

    叶寒在车前的镜子里看着南宫千绝，忍不住开口道：“董事长，林小姐是不是误会你了?”

    南宫千绝没说话，也没有回答叶寒的意思，窗外的雨顺着车窗上面的缝隙散落在进来，带着丝丝凉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灵一直站在阿玉的灵台前，一直到许久之后，她才走上前去拿了三颗香，将其点燃，然后双手插在了照片前的香炉里。

    “阿玉，希望我们来世能够早些时候认识，那样也许你就不用再受奔波劳累之苦了。”林灵轻声开口。

    “我记得上次去看你的时候，你托我好好照顾赵紫龙，你放心吧，等你的丧事结束，我就会带他去医院，看着他做手术。”

    “你放心吧，手术的事，不用你说我自己也会去做的。”

    林灵的话才落，身后就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有几分沙哑，似乎十分疲惫。

    林灵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赵紫龙正巧拿出了一颗烟点着，眼底带着深深的疲惫。

    林灵张了张嘴，半晌才轻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阿玉…竟然会是由别人冒充的。”

    赵紫龙点了点头，拍了拍林灵的肩头道：“你别自责，这本就不关你事，是我没本事，没能救出她来，若是我有足够的实力，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林灵沉默着没有开口，或许就像是赵紫龙所说的，他们都没有这个实力，在这个强者为尊的年代，又有几个人能真正主宰得了命运。

    可是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却在转眼间就同他们阴阳相隔。

    “你先去吃点东西吧，等会时间到了来往的人多了，我就顾不上你了，再加上仪式的时间很长，别饿坏了身子。”赵紫龙见林灵的脸色也不好，有些担心的劝道。

    林灵本想拒绝，但是想起他这几日应该也没好好吃过东西，看着他明显瘦了些的脸颊，打算去帮他拿点东西送过来。

    林灵心事重重的去厨房拿了点东西，回头却没找到赵紫龙，索性只好把东西交给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让他转交给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从最初的蒙蒙细雨，渐渐变成了漂泊大雨，重重的雨水声让人无端的烦闷，却又觉得依然不够痛快。

    来往的宾客越来越多，不同年级的，不同身份的，男的，女的，有的乘坐着黑色的私家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有的从花花绿绿的出租车上疾奔过来。

    而刚刚消失不见的赵紫龙此刻正站在酒店的门口，简单的接待着众人。

    见他孤零零一个人的身影，林灵莫名的觉得心酸，这个男人的成熟，让她几乎快要忘了他同她差不多大的事实，可此刻，他却不得不一个人承受着失去唯一一个亲人的痛苦。

    当即，林灵起身走到了赵紫龙身边，帮他一起接待着来往的宾客。

    赵紫龙对她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宾客基本就都已经到齐，专业主持红白喜事的司仪开始主持葬礼。

    林灵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司仪诵念着悼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玉和赵紫龙都有着涉黑的背景，所以这场葬礼同平日所见的并不完全相同。

    赵紫龙并没有按照传统的习惯穿上丧服，依旧是那一身黑色的西装，胸口戴着一朵白花。

    因为阿玉的遗体不再，除了赵紫龙也没有什么别的亲属，所以许多流程直接就省下了，宾客们上过香鞠过躬之后，司仪就开始宣布：“请家属燃烧死者的遗物。”

    赵紫龙神色沉重的拿起了几件眼色靓丽的女式裙子，一件件扔进了火盆。

    火盆嘭的一声窜起一簇火光，然后开始燃烧起来。

    “阿玉，你生前最喜欢的裙子我今天都给你带来了，到了那边没有我的拖累，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当一个普通的少女了。”赵紫龙轻声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来的女人不算太多，所以整个酒店里鸦雀无声，数百人的场面却安静的吓人，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垂首面对着眼前的场面。

    一直到最后一件衣服被赵紫龙丢进火盆，赵紫龙才跪在了地上，对着阿玉的照片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随着他的跪下，赵紫龙身后跟着的一众穿黑色西服的男人，也纷纷跟在他身后跪下，不过同他不同的是，这些人只磕了一个头。

    林灵看着眼前这副场景，眼睛又是一阵酸涩，这些年来，阿玉一直凭借自己瘦小的身躯拉扯着赵紫龙，想必在赵紫龙心中，长姐如母，阿玉同他的母亲也没什么差别了吧。

    三个响头磕完，再抬头时赵紫龙紧紧抿着唇，那双硬朗的双唇因为太过用力，微微凸起，不断的颤抖，他的眼睛通红，里面饱含着自责，悔恨，痛苦，不舍等等等等的复杂情感，让人心酸额难受。

    林灵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揪的不行，除了外婆身死，她几乎从没有如此近的感受过一个人的死亡，就算是当初外婆丧命，可她却因为监牢来带的恐惧减缓了冲击。

    “阿玉，来世你做我妹妹，换我照顾你。”赵紫龙沉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