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神自天坠落(十六)
如今那处囚禁地属于他。
费索双被禁锢着,附着法阵的铠甲被强行卸下,依赖的重剑被阿什蒙拿在里。阿什蒙仔仔细细翻看着,一点点抹除上面的除魔增幅,丢到一旁:“师父,好久不见,当初我就想了,你那把剑,似乎也没什么厉害的。”
“是你!”过往记忆回流,费索听到那句话,立刻明白了对方是谁,哪怕它为了匹配治鸟的相貌,特意将自己模拟地气度不凡,与那个胆的雀斑少年丝毫不像。
能够踏入圣子大人光明路中的魔物,起码在实力上,必然与圣子大人不相上下:“圣子大人,他在哪里,你对他做了什么?”
阿什蒙不喜欢从别人口中听到爱人的名字,虽治鸟从未认同过“爱人”的身份,可是阿什蒙坚信着,这种事情就像请求圣子大人堕落一般,多缠着他总会解决。
“我可没对他做什么。”阿什蒙粉红色的竖瞳钉在费索身上,面对处于劣势的情敌,魔物们从来没有过宽容的想法,“他住在我的宫殿里,每天有无数仆从等待着他的吩咐,只要他想,上好的绸缎与精美的食材我都会双奉上。没有人可以给他欺辱,亦不需要通过自我牺牲来成全虚伪人。他在我这里,可比在圣明塔过得好。”
费索被它得面红耳赤,一字一句都扎在他心上,依旧辩解:“我们不是要圣子大人牺牲。”
“哈哈,你当我不知道?”阿什蒙笑着摆摆,“你以为主城是在谁的掌控下,你以为主教的命令是谁的授意?”
它不需要给出答案,阿什蒙虽然位列第三君主席位却并非从恒久之前确定的。如今的七位君王,除去它与圣子大人,余下的都在上一次光暗之争中成型。
阿什蒙则是在那之后,慢慢成长起来的。
它诞生于人心的盲目,是徘徊、无赖与迷茫,阿什蒙利用自己的天赋直接挑战了好战的第三君王,用绝望与哭嚎侵蚀了狂暴。
一如每一场战争过后的萧条,它注定诞生自动荡之后。
而越是萧条,某些暗地里的**便愈发旺盛。
阿什蒙从诞生起,就坚定着第七席的君王必然是它注定的伴侣,因此也一直等待着,甚至主动出培养。
它试探过美杜莎,然而那头蛇发女妖只是空白席位的代替品,的确拥有着美貌,可惜却只是个自恃美貌的空脑怪物。那绝非是它爱人的模样,阿什蒙预想过,它的爱人一定聪颖又强大。
来可笑,它曾一度以为自己等待的人是秋霏。
那个从贫民窟出来的孩子有一颗比石头还冷硬的心肠,以及一副杰出的皮囊。它见过秋霏在旁人面前卖乖隐忍的模样,也看过他不客气地对企图冒犯他的人痛下狠。
它聆听过秋霏的每一分内心,直到察觉自己预想的爱人竟然对另一个人上心。
一个阿什蒙曾经以为自己绝对不会看上的人。
怎么可能会有魔物爱上光神的子嗣,彼此对对方身上的气味本该厌烦至极,可那天在封印蛇发女妖头颅的仪式上,它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有另一个选择。
仿佛它等待的就该是他。
只有圣子。
它惯爱他装模作样的圣洁,也知道被光明身躯包裹之下叫人甘心醉生梦死的灵魂。它的爱人喜欢用伪装出的不染纤尘勾引每一个见过他的生灵,旅店的老板、卖花的女孩儿、穷鬼、马夫,那是他铭刻灵魂里的风月无边。
那绝对不可能是尤德米安。
阿什蒙猜想着他从哪里来,或许是酒入微醺、露沾牡丹,或许是两身依偎、枕边乌云,总归是浓情艳意处。
只是费索头一次听,自以为是出于善意的举动竟然都是魔物的推波助澜,他错愕地抬头,又从阿什蒙口中听到更令他绝望的事实:“我还得谢你,替我除去美杜莎,不然我还要亲自为圣子大人披荆斩棘。”
“你什么意思?”他听到了每一句话,却听不懂每一句话,什么叫做为圣子披荆斩棘,他本来就与圣子大人同列,何时又与一介魔物阵营相同?
阿什蒙只是大笑着离去,任凭昔日的圣骑士长呼喊他“回来”、“你给我解释清楚”。
呵,废物。
[宿主,祂不甘心了。]真巧,恐惧由暗神制造,如今又由衷地反馈在祂身上。
治鸟就好比暴风雨中的海鸥,时刻不停在危险边缘擦肩试探。
他是在测试,每一步都精妙向着那个无形的存在逼近,哪怕回馈在他身上的是身体消瘦与精神脆弱。这就是暗神的弱点,以一切无序混沌为根基,同时又恐惧着自身。
是产出者也是遭受者。
现在终于临近了死穴。
治鸟的确喜欢看敌人一步步溃不成军,他向来心细如发。曾经将军满面忧愁地抱着他,怕自己地位不稳,一次出师不利就足够倒台,还是治鸟帮他出的主意。治鸟似乎天生有着看透人心的能力,将军被他的花言巧语哄骗着,尘埃落定后才恍惚意识到其中深意。
他赞他如果不在花楼,一定要拐到他的营帐里,只做他一个人的军师。
[宿主,余下的两个还没有动静。]当前的第一君与第六君,系统没有那么多资料足矣参考,治鸟要做的事情远超出它固有的预期。
[现在没有动静,以后就不会再有会了。]想要坐山观虎斗,治鸟是不打算让出这个会的。在其余君主眼中,他的存在仍旧依附于阿什蒙,哪怕展示出了危险性,也不会成为首要目标。
那就让这个错觉持续下去。
“我们订婚吧,圣子。”狠狠嘲讽了情敌,阿什蒙心情舒畅,远远看见端坐花园中的治鸟,立刻兴奋地喊起来,“我给你最尊贵的地位,若我成为暗神,你就是我的神后,我们永远相依。”
同样的话它早已过好几遍。
魔纹的出现给了阿什蒙莫大的期望,他满心以为自己将同样的话重复无数遍,就能够被圣子同意。
“那就随你吧。”
“有什么不好诶?”但是实际上,阿什蒙被拒绝多次,其实并不抱有什么希望,习惯性将挽尊的话语脱口而出,着着骤然发现似乎哪里不太对?
“你,同意了?”
“我无处可去,不是吗?”
不管什么原因!
“你的衣服我早已准备好,不论是新房还是筵席,”就像当初为了拐走圣子做出筹划,阿什蒙早就将那些凡俗之物归置好,将花园里的紫罗兰改成红玫瑰只需要短短半个下午,而散布这消息甚至连一只鸽子振翅的时间都不需要。
阿什蒙直接宣告了全城,虽然不可能,但他还是想要外面那些搞事的家伙们死了带走圣子的心思。
“我似乎赶上了好时候,”中牵着狗一般四肢着地前行的约书亚,第五君德文收起自己背后漆黑的羽翼,大踏步走近阿什蒙和治鸟所在的凉亭,“我该什么?同位阶的君主之间产生这种关系,古往今来第一次。如此重大,阿什蒙竟不与哥哥们吗?”
“有什么好的。”阿什蒙瞄了一眼德文中牵着的东西,寒声嘲讽,“什么时候第四君竟然多了这种癖好。”
“谁知道呢?”地上的家伙眼看着被戳穿,也不觉得怎样,仿佛刚才就是一场玩笑,“约书亚”坎帕干脆直接坐在地上,正大光明地打量起站在旁边一语不发的圣子。
听这位,哪怕堕落了还保持着从前的美德,真叫它作呕。
坎帕突然笑了笑,又将自己化作尤德米安的模样,慢悠悠爬到治鸟腿边,用面颊蹭他的腿:“不定就是从第七席出现之后,他不是lt吗?”
一边蹭着,一只不安分地攀着治鸟的腿向上游走:“你们知道的,我是镜子,投影你们的一切。”是暗神为自己的复生上的最后一道保险,倘若意识争夺中出现躯体的损毁,坎帕的身体就会立刻成为对应的替代品。
每当有一位君主出现,它就完美复刻下对方的一切,德文的冷漠、阿什蒙的猖狂,如今还要加上圣子的堕落。
可以是最强的存在,也可以是最弱的存在,变换一切,却没有任何部分属于它自己。
不过它除去意识,也并不需要什么躯体就是了。
治鸟看着这张顶着尤德米安面容却做尽下作事的家伙,自然也明白了尤德米安口中“无法辩解”背后的又一推。
他抬起脚,甚至连个表情都没变化,直接踩到坎帕脸上:“黑暗的子嗣,也妄图模仿光明吗?”
坎帕握住那只踩到它脸上的脚,慢悠悠挪开:“谁我在模仿光明,我只是一面镜子罢了。”抬起的脚更方便了它动作,“或许我理解的不对,可是我看到的你,就是个放蕩的娼妓呀?”
独属于圣子的平静假面瞬间破碎,坎帕看着他,咧开嘴笑起来,又吐出舌头,做尽下流丑态:“可我看你,就是这副样子。”它全无一丝羞耻之心,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双在身上撩拨,叫喊出声。
治鸟知道他指得是谁。
一面镜子。
暗神为自己做的保险的确有些意外。
不仅阿什蒙,就连德文都没有想到坎帕会如此直接地挑衅,不过看样子,效果似乎不错。只要除去圣子身上属于光神的部分,让他承认自己与它们无二,那么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系统见此情形,顿时一惊。
它知道治鸟的痛楚在哪里,心翼翼地安慰道:[不是的,宿主,你别信。您绝对绝对,不是这种样子!]
[它得没错呀,]治鸟回应它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地令系统有些害怕,[我不就是,这么个低贱的娼妓吗?]
自始至终一直都是。
系统慌了,它的宿主怎么能栽在这里?
然而很快,它再一次陷入了迷茫。
因为系统看到,它的宿主用圣子的面容绽放出一个它见过的世上最温暖包容的微笑,抬抚摸着坎帕的头,道:“不,我不是。”
最顶尖的花魁,怎能表露如此低俗之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