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六)
治鸟与道士双双失踪,柳生再度陷入茶不思饭不想的境地。好不容易恢复了一天,再度回去,情况更加严重,不出几天就彻底消瘦下去。
想到心上人离开了,连情绪都变得不对劲,又怪自家人拆他天定的红线,暴躁异常。每日盯着自己的画作,画着画着就开始哭,哭完了,又撕掉,撕完了又开始画,旁人劝什么都听不进去。
直到某一天晚上,负责照顾作息的侍子端着洗脚水,还未进门,就听见屋里大叫大笑,含糊不清。他心里害怕,放下盆,在纸窗上戳个洞出来,看见里面的柳生面前挂着一副画,仔细听,口中念的大约是:“神子,你可总算又来见我了!”
随后又哈哈大笑。
侍子看见,心中畏惧,想跑,倏尔听见里面笑声一梗,竟是乐极生悲,整个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世间最痛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柳府上下怎么都想不到,好好的人终有一日竟会死于一个“色”字,邬南镇将这件事传开,全都引以为戒。尤其是一些同阮旭关系好的,近几日特意来关照他,生怕他也步了后尘。
时王爷的侍卫就是这时候到的。
抵达当日,柳府上下素衣白缟,门前绸缎如雪,请来的丧乐队吹起唢呐,领头人诵读往生,一路哭哭啼啼往郊外走。
白事是不能冲撞的,侍卫带着人退避一边,下马询问是谁家出了什么事。旁边人答:“是柳家的儿子出了事。”
侍卫又问,镇子上那个出了名的美人在何处。
旁边人上下打量他一番,看见对方气质英武,腰间佩刀,刀鞘金丝盘绕,挂一玉质剑穗儿,色深绿,圆润通透,一看不是凡品。
又见这人衣服,雪亮光滑,轻薄柔软,日光下粼然见其光,隐约窥见暗绣水状纹。联想到开口就是美人,恐怕正是那位王爷闻讯派人前来,躬身行了个礼:“大人不知道,那人美是美,却是妖精所化,寻常人等无福消受。”随后又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侍卫听后打了个寒颤,想起自家那位爷的个性,不带点儿什么回去恐怕不能交差。
思虑片刻,还是登门拜访柳府,讨要那张画来。
此时柳府正不知该拿那幅画如何是好,柳老爷正跪在画前,嘴里胡乱乞求各路神仙原谅,画卷边缘有火焰燎过的痕迹,还有撕碎的毛边。可是整幅画除去边缘完完整整,画中美人更是别有一股惑人心神的魅力。
他们本打算将这副画烧毁,是魔画。
可是丢到炭盆里;拿剪子剪开,什么方法都试过一次。画卷如有神力庇佑,无论如何不能破坏,柳老爷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拿了三炷寺庙求来的仙阁,点燃了拜一拜,求画中仙饶恕。
侍卫突然到来,在柳老爷眼里就是宽恕的征兆。
一听对方是来要画,什么都不过问,直接将塞到他中,问什么答什么。侍卫看着中的画,心神如同被拽入画中,陡然一惊,赶紧将其收好,快马加鞭回去复命。
好事不出名,怪事行千里。
治鸟从邬南镇离开,一路沿着道走,不知道自己是走去哪里。路上遇到的人也都好心,愿意为他指引方向,最终才确定了目标。
这日行路口渴,随意找了家驿站,叫了杯普通茶水,就听见身后人开始谈论,邬南镇发生的怪事。治鸟听到镇名,留心一阵儿,忽而听到柳生暴毙的消息,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正专心,眼前光线一暗,抬头看见是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左脸有处刀疤,竖向,差点贯穿眼球,一脸凶相。同他一样点了杯茶水,一语不发,只管自己坐下喝。
治鸟看四周桌子并没有坐满,不明白他突然坐到自己面前有何用意。稍微休息片刻,他就站了起来,继续向着京中方向走去。
见他起身,那汉子一样起身,就跟在治鸟身后,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开始治鸟以为是同路人,劝自己不要多心,可越往前,人迹越少,治鸟觉得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似乎距离自己愈发地近。他摸到自己腰间,几日前逃脱,顺从柳府带走一把切菜刀。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可是有总比没有好吧。
感觉身后人越来越接近,他握住刀柄,随时准备攻击,突然听到身后人声对他了一句:“这位哥儿心,后面有心怀不轨之人尾随。”治鸟诧异,借着身后人体型比他大一号,偷偷往后瞄,果然看见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散开跟在后面。
大意了,光顾着身后这一个,没想到后面还有。
治鸟道谢,随后脚下加快步子,想要快些走过这段人烟稀少的路段。他在驿站打听过,再往前跑一段,过着这片荒凉地,就开始热闹起来,也会安全许多。
不怪他太警惕,这几天,治鸟遇到过不少人,多是见色起意。以防万一,他特意从衣服上撕下一块蒙住脸,没想到喝口茶的功夫,还是被盯上了。
身后的汉子和远处跟着的几个人,治鸟一个都不会信。茶摊老板见他容色好,特意叮嘱过:有些歹徒为财为色,有时候会选中同一波人。一般先看上的,会加速紧随身后,装作好心提醒。
过路人听见了,回头一看果然有这么一批人,心里感激,就把对方也当做了好人,殊不知两批人一丘之貉,心里都是同一个心思。
只是治鸟听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远处的还好,身后这个跟得紧,就快粘到他身上一般。提醒过他后,按理一般人都会保持距离,可这个人偏偏不,反而越来越近,这就不由得治鸟多想。
嘴上感谢一番,心里的警惕从未放下。
没过一会儿,最后面的那批人或许知道自己猎物被人抢走了,纷纷转身离去。治鸟趁汉子留心背后时,迅速往前奔跑,等那人察觉到,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气得他大喝一声,拔腿就追。
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所谓哥儿,其实就是双,比女人更稀少些,也只是相对而言。大多数哥儿,天生体质娇弱,眉心有颗红痣,也不突出,像是油墨点上去的,甚是好看。因为数量少,也更加昂贵些。汉子在这条道上来往多次,目标就是这些好看的女人和哥儿。
抓到里,自己喜欢的,就先享受了,玩够了,随便卖去哪里,到的银钱数量,相当可观。
他这次就盯上了治鸟,却看人遮着脸,不知道面容。一般来,敢这样遮住脸的,要么就是满脸生疮,怕风吹了恶化;要么就是国色天香,怕因此招来祸端。
为了确认是哪一个,他特意坐到治鸟对面,果然是后者。
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他倒是想给自己留下,却也心知肚明,自己根本养不起。对他来,最好的对待方式,就是给治鸟卖去一处好人家。附近七里八村,哪户人家想娶妻、哪户人家要纳妾、哪个楼里缺倌,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心里盘算的很好,却没想到这位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身娇体弱,他发力去追,竟然追不上。
若是仅仅如此
治鸟为了甩开人,自然是选择最别扭的路。不是脚下别扭,是视觉上的别扭。路一旁就是森林,治鸟一般跑着跑着会刻意用树木遮挡一下自己的身形。
一来二去,就把人甩掉了。
不,不能是治鸟甩掉的。
治鸟只顾着往前跑,没有看到后面的情形。没人知道这片林子里,什么时候养出来一条巨蟒,听到人类的动静,被惊扰起来,很快就追踪到了自己的猎物。
可怜汉子一路直追,只听见自己身后有什么动物爬过的声音,他还当是自己耳朵听错了。结果那声音越来越近,回头一瞧,巨大蛇口张开已经对准了自己,脑子都僵掉了,心脏骤停,步子一顿。
下场,不必多。
那巨蟒吃完,就回窝继续休息去了。
治鸟听见背后追逐声停止,谨慎回过头,只发现路上留下一条拖长的印痕,追逐他的人已经没有了影子。
这算是又成功逃出一劫?
治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这一路上,他遇到过不少事情,可是在危急关头,总有一些这样那样的突发事态,让他被动地化险为夷。
今日又是如此。
治鸟停下来休息片刻,从随身包裹里取出一点儿果子,坐在树下吃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从后方行过一辆马车,马车上拉着几匹布料,匆匆向前赶。行着行着,突然在治鸟面前停了下来,车夫看上去是个年过四十的大叔,穿着背褂,露出胳膊,看见治鸟,问道:“兄弟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是找不到路了嘛?”
完,挠了挠头,觉得自己这口气仿佛是在拐骗孩儿一样,再补充:“唉,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看你细胳膊细腿儿,更像个官家少爷,怎么自己一个人在外面?”
“我是从外地来的,欲往京中投奔亲戚。”照着别人的话搬过来的一套辞,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随意挑了个方向罢了。有时候,治鸟会觉得奇怪,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属,唯独他,一睁眼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像是凭空冒出来的,跟谁都没有交集。
形单影只,无所事事。
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来京中更多是一种过来看一看的心情,实际上就算真的到了,也没有什么感觉。
赶路车夫一听,眼睛亮起来:“正好,我也是往京中走,独自一人行车,有时候乏了打瞌睡,不心就要翻车。不如你上来,我们一起,聊聊天话,也好过旅途寂寞?”
治鸟本来不想答应,何况方才遭遇了恶徒。
转而又想起来自己身上奇妙的化险为夷技能,觉得答应了,想必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揉揉自己走到酸痛的腿,应下了这份邀请。
作者有话要: 突发情况
不知道该什么,行吧,改个词
(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