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呼罗迦(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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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会交给命运是世界上最不靠谱,但却是最有意思的决定。或许是因为蛇妖一心向善,身上那点儿妖气早已被灵性替换,这只恼人的兔子精竟然没能够看出来治鸟的目前的本体,一个劲儿地穷追不舍。

    在分头逃窜的两组人中,一边是带着“残”的两个成年人,一边是推着轮椅的两个细皮嫩肉少年郎,傻子才去吃皮糙肉厚的。

    “我们应该分开了。”治鸟着,感觉到了自己演技爆发的时候,“你们带着我只会影响速度。”他演戏其实只是为了给澹程看,了尘当然明白治鸟的意思,蛇对兔子,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接收到治鸟的眼神暗示,了尘自然会给予配合:“他得对,听这些妖怪都喜欢吃活的,我们分开跑,越活泼,不定妖怪会先盯上我们。这样一来,治鸟也能过逃过一劫。”他变了,他撒谎了。

    虽然不是真得撒谎,每一句话都没有什么毛病,但了尘知道,他是为了帮治鸟转移注意力,胡编乱造了这些假知识。

    “你都了‘听’,道听途的话怎么可以相信?”澹程乜斜他一眼,心里早就不喜欢这个秃头和尚,也不知道治鸟怎么想的,竟然把这种人当做朋友。他显然是以为,了尘这些话,是在放弃治鸟的生命,这让他无法接受,也激得他逞英雄的心思暴涨。

    “确实有这种法,”关系到他以后完美化形的事情,治鸟当然要好好配合,“藏经阁里收集了不少闲谈别册,我记得其中有一章专门讲过的,是妖精对死去的猎物就像是对待山川石河,反正都一动不动没有反抗能力,不如去多抓几个活蹦乱跳的。”

    “你真得?”即便是治鸟此刻了,澹程听着也很有几分道理,依旧不愿意相信。他觉得治鸟是自己放弃了自己,做好为他们牺牲的打算。

    终归是他带着治鸟上山,一切责任也该由他来担当!

    身后兔妖越来越近了。

    兔子本就是以“速度”出名的动物,平日里一点点,看上去安全无害,就是个只会吃胡萝卜的萌物。然而实际上,按照动物的爆发力和弹跳力,兔子绝对可以占有一席之地。

    何况这还是一只,被妖化加持过的兔子。

    跟妖怪比速度就是一种自虐行为:“澹程,妖怪是否会追逐活物我们不确定,它选择追逐后又会追逐谁我们也不确定,没有可以自责的地方,这是我们最公平的抉择,将一切交给命运吧。”治鸟握住澹程的,凝视着他,似乎是某种诀别。

    似乎大家都是平等的,澹程心中仍旧有着对未知之物的恐惧,那道巨大的烟灰色身影,如同一种魔咒追随在几人身后。

    或许有会,他们都活下来呢?

    澹程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因为两人的连番规劝已经开始动摇,最终做出最艰难的抉择:“那我们分开。”着,将治鸟推到密林掩映着的草丛里,“别出声,保护好自己。”

    然后扭过头,朝着怪物大吼:“有本事就来追我呀!”他一开始看过了,一个和尚、一个腿伤,澹程觉得自己应该才是最活泼的那一个。后来一同爬山,才知道这条道路,和尚自己不知道一天要走多少遍,从前早起习武时,更是背着水桶爬上爬下。

    澹程怕死,也怕治鸟出事。

    来可耻,他希望死的人,是那个和尚。

    某一瞬间,澹程理解了父亲做生意时总提到的人心之恶,他以为自己可以避免,却发现自己也是避无可避:请让那个讨厌的和尚出事吧,这样他们就都安全了。

    就像在行进列车的铁轨两边绑上活人,如果可以决定生死,澹程正是希望自己更熟悉的人活下来,而不是相对比较陌生的那个。

    这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澹程这样安慰着自己,同时又让自己背上枷锁,仿佛真得亲害死了谁。只是他忘了,选择权永远不在他的上。

    他大叫一会儿,闭上嘴,朝着某一个方向脚并用地逃跑。

    身边逐渐只剩下他一个人,听到四周只有树叶沙沙作响,澹程茫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成功逃出来。劫后余生的感觉并不愉快,他想起来自己的才交到的好朋友:不能这样,他们是朋友,他应该为自己方才想过的可怕念头忏悔。

    不,他应该全力救下他们。

    正在澹程沉浸在思绪中不可自拔,一声尖利的嚎叫冲破云霄,直直钻进他的脑子里,仿佛整个大脑,都被那强大的音波切出一道口子。

    他以为自己会因此鲜血直流,伸去摸,却什么伤口都没有摸到。

    那声凄惨的嚎叫过后,森林里平静下来。

    澹程深呼吸一口气:“没事了,你可以,你应该回去看看。”如此劝导自己,一边朝着来时的方向一路狂奔,他希望妖怪的嚎叫是因为死亡,而不是遇上开心的事情才嚎叫。

    兔妖嚎叫自然是意味着死亡,同时也意味着,治鸟的双腿有着落了。总是盯着自己圆圆长长的尾巴,他都无比怀疑自己会不会再也变不回去人身。

    蛇妖装久了,现在治鸟是真得快忘记路是怎么走的。

    “你的胆子倒是不。”见人都跑远了,治鸟倏然从轮椅上起来,上半身贴着树干,露出自己半妖状态,口中的红信也不吐了,整个身体膨胀到原本的好几倍,刚好能够与妖怪的气势一较高低,“见了我还敢继续惹是生非。”

    真得不是治鸟随口一,蛇妖在这一带的影响力堪称恐怖,毕竟是条活了几百年的大妖怪了,显然这个兔子精来自异乡,要么就是才成精不久,还是个化形失败了的。

    不然一只食草的兔子,绝对不可能见了活人如此追捕,怕是早就开过荤,回不去原来的状态。治鸟估计了一下,恐怕这座山里,早已经有了其他受害者。

    兔妖已经失去了正常的辨别意识,理智全无,哪怕眼前是条蛇,也一头撞了上来,正好撞在治鸟坚硬的蛇鳞上。先前兔子的皮毛堪比甲胄,蛇妖这一身也不差。兔妖一撞,直接把自己撞个眼冒金星,凄惨一叫,往后一翻晕了过去。

    原本硕大无比的化身也变回本体,成为普普通通的大野兔。

    治鸟没想到会这么好对付,他都还没怎么下,对方就干脆晕了过去。立刻变作自己寻常模样,也不管身上的僧衣被撑破,摆动尾巴上千万,搜索自己需要的东西。

    一枚内丹,又不是要命,治鸟还是有分寸的,找到了立刻填到嘴里。只是方才在兔妖身上摸索,难免沾到血迹,看上去像是个食人妖孽,五指指尖血红,就连双唇都比平日艳丽了不少。

    蛇妖终究顶着一张妖的皮,眉眼间自带一股媚意。只是那份柔和的媚意,遇上指尖猩红与唇边浓艳,呈现出几分令人恐惧的诡谲。

    若是此刻,谁来欣赏他的容颜,定然会惊愕于这份近似罪恶的美色。

    了尘本来就没有跑多远,装着样子跑了两步,很快就回来了,只见治鸟已经把事情全部解决,正盘起尾巴坐在地上闭目调息。

    了尘心里,蛇妖一直是个活泼的存在,有点儿人类无法理解的任性,也是喜欢问东问西的。头一次见着如此安静乖巧,却不是在睡眠中的蛇妖,忍不住一时看呆了,步往前挪了挪。

    仿佛对方身上,有什么吸引人靠近的魔力。

    熟料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将了尘从沉迷中惊醒:“妖、妖精你还我家治鸟!”原是那少爷也折返回来,看见一条蛇妖顶着治鸟的面容,一时以为自己才认识没多久的好友被妖怪吞掉。

    坊间流传的故事里不都是这样的吗?

    妖怪最擅长画皮,澹程还听,从前出过一种惯爱顶着绝色美人皮囊的画皮妖。一双巧在人皮纸上一画一裁,一件美人衣就做好了。

    想到这里,他满心痛苦,拔出腰间的银匕首就向着治鸟冲了过去。

    了尘见治鸟心无旁骛,匕首已经快到眼前,还没有反应过来,也是身体没有经过脑子,飞扑过去,欲要挡下:“等等,你先听我们解释!”

    扬起中的念珠,摘下赘余的一颗,朝着澹程的方向打了过去。

    伴随一声清脆的撞击音,治鸟悠悠从吸收内丹中转醒:“你们,是在打架吗?”柔软的语调,熟悉的感觉,澹程忽然摸不准,如果是有另一个妖精,那么究竟是妖精吃了治鸟,还是治鸟同化了妖精。

    他感觉有什么事情,似乎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你是,治鸟?”排除所有不可能选项后,那个最难以置信的,也只能是唯一的答案了。

    治鸟听见声音,转过头,一开始还不明白对方为何神情错愕,直到自己的尾巴不听话地四处扭动,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尾巴中间裂开,他才堪堪想起来:自己是蛇妖这件事儿,还瞒着澹程呢。

    也难怪对方那么一副表情。

    然而此刻别澹程,就连了尘也是一脸震惊。

    尾中突然裂开一条缝隙,似乎是被人生生用刀割开一般,带着难以言喻的痛处,治鸟当即捂住嘴巴,面色苍白,似乎下一秒就要消散掉。

    澹程见他如此痛苦,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妖呀人的,慌忙上前抱住他,用慢慢抚摸治鸟后背:“没事没事,不疼的,你看我,我给你讲笑话听,你假装不要想什么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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