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梓妤没想到东西那么能惹事。
她坐在马车上,脑海里是许嘉玄那双微微眯起的眼晴,眼神像凶兽一样危险。
闯了祸的东西这会把头躲在翅膀里,闷闷地喊:“错了,别炖。”
绿茵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有些难过。
东西又喊:“鱼,别炖。”
梓妤真是被它气乐了,没忍住把它的翅膀扒拉开,伸手去捏它的喙斥道:“可好,新仇刚解,又结新仇,加上旧怨,理都理不清了!就该炖了你!”
鹦鹉会学舌,除了主人教就只有听到旁人什么记下了。许嘉玄要是认为是她这主人教的还好,但认为是旁人的……她身边都是陈家人,比她教的后果还糟。
它还当着那么些人的面嚷嚷,估计明儿就得在京城传一出陈家鹦鹉当街叫骂许嘉玄。
梓妤略微头疼。
东西怕得抖身子,在她松手后嘴里继续喊着:“别炖!”
绿茵终于失笑,学着刚才梓妤教训它的动作,去捏住它喙让闭嘴。
“姑娘,许副使似乎有点生气。”
“我瞧见了。”梓妤靠进石青色的迎枕里,神色有几许懊恼。
她并不怕许嘉玄怎么想自己,就怕无故又牵累到外祖家。
绿茵知道自家姑娘在烦恼什么,刚才许嘉玄那要吃人的眼神,确实叫人发怵。遂迟疑着:“若不姑娘还是把事情与首辅大人了吧,先前就是奴婢闯的祸,奴婢去给大人请罪。”
“先前的事情就此住,你去请罪不是让我外祖心里更恨那边,本就是为我消气的事,别再弄得三方都两边不是人。”
“可刚才的事……”瞒不住的。
梓妤慢悠悠道:“刚才的事要,之前的不必。我看许嘉玄也不算公私不分的人,一码归一码,他先前已经答应过要让人给二舅舅赔礼,如若出尔反尔……”她想起他那张脸,淡淡一笑,“那就当我以前的好心喂狗了。”
绿茵一愣,以前,什么以前,她们姑娘以前帮过许副使吗?
马车里沉默了片刻,从帘子缝隙透进来的光束时暗时明,绿茵想起一事,朝微微出神地梓妤:“姑娘,您让留意额角有疤的人……可能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消息。”
下山前一天,姑娘突然吩咐找人,且不京畿十万人,即便只有一万也是大海捞针。更别没提找的人是在京城,还是在别处。
“我知道,只要留意着,记下名姓即可。”
玄真子神兮兮的,她被卦象和皇子们的争斗闹得也心头不平静,做这些只当安自己心吧。
主仆便都没有再话,东西被绿茵松开嘴巴,委屈巴巴飞到梓妤肩头,挨着她脖子窝好。一会拿头蹭蹭她,一会又轻轻地喊‘鱼’。
梓妤被它蹭得脖子痒痒,对这个天天喊自己闺名的东西当真哭笑不得,最后还是随它窝着。
回到陈家,护卫当即先把在汇满楼遇到歹徒的事情报上去,陈老夫人听得阵阵后怕,把梓妤拉到身边左看右看,抱在怀里一劲儿喊乖乖。
“吓着没有!你们快让厨房熬压惊茶!”
老人一面安抚她,一面急吼吼吩咐下人。
屋里的丫鬟婆子忙奔出去,梓妤见外祖母比自己吓得更厉害,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就靠着老人身上伸手轻轻帮着锤腿。
“您别担心,我好着呢。当时我在屋里,那个许副使见贼人要闯进来,就站在门口挡着,孙女依稀见到他还受伤了。”
她其实有看到许嘉玄手臂上的伤,不过当场那么些陈家护卫,她不能有什么举动。虽然也不满许嘉玄借正事由头骗她见了卫国公世子,但他的保护是事实,她再气也不能隐去实情。
陈老夫人听着神色先是一顿,然后情绪不明地:“那些人是冲他去的,他挡着也应该。”
梓妤喝过压惊茶就被催着回屋歇息。东西骂许嘉玄煞神的事,陈老夫人他难道还要跟只扁毛的家伙较真不成,闲闲挥手让她别再记挂。
穿过月洞门时,绿茵终于没忍住问她:“姑娘,您真跟玄真子道长学术了吗,您那面相看得可真准。”
前后不到一刻钟,许副使果然伤着了。
梓妤抬手轻轻拂开探在身侧的细枝,笑道:“谁要去继承他的乌鸦嘴,我就随口一。锦衣卫哪个不是刀光剑影里走,受点伤正常,我又没他什么时候会受伤。”
绿茵就觉得自己还是把姑娘想得太过单纯。
在天边还留有一丝光亮的时候,许嘉玄再度派人送了信进来,上面只有两字——
事毕。
梓妤一手捏着轻飘飘的信纸,一手托腮,眼前闪过他那双冷酷的眼眸。
他再凶名在外,行以践言这点却十分不错,没因为东西一句骂话失信。
她让绿茵把信烧了,去给外祖母请安,见到二舅舅神色轻松,笑容温润,梳着同心髻的二舅母亦眉开眼笑。她放下心来,总算了了一桩事。
晚上沐浴后,绿茵帮着她绞干头发。
她以前在道观呆习惯了,穿衣裳总是松松垮垮。这个习惯回到陈家一时也改不了,屋里又有炉子,也不怕着凉,这会连里衣系带都没系好,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
她身后的绿茵伸手给扯了扯领口,隐约见到她锁骨上方的几道旧伤痕,叨唠道:“当年那只猴子得多凶,才能把姑娘挠成这样,手腕上边一点也有。当时姑娘也不好好处理,这才留下疤了。”
梓妤每隔几天就得听她唠叨一回,不在意地笑:“它挠我,我咬它,算是平手,我没吃亏。”
就是咬了一嘴的毛,还正好硌掉她要换的牙,好几天吃饭都感觉嘴里怪怪的。
绿茵一下就被逗笑了,可还是心疼的:“那您也不该瞒着夫人,还自己偷偷一个人洗澡,早些上药,哪里会留疤。”
提起娘亲,梓妤眼神都温柔几分,她没有再话,嘴角带着笑回忆那个美好的妇人以及……被猴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一个矮身影。
***
许嘉玄履行承诺后,就一直在调查白日刺杀一事,细查之下发现那些人用的刀是兵部新铸的。
兵部如今是太子在管。
事情瞬间就像被蜘蛛网网住了,变成了千丝万缕,错综复杂。
鲁千户跟在他身边,犹豫着:“属下怎么都觉得是在掩人耳目,祸引东流。”
他们前些天查清的王侍郎是大皇子的人,大皇子惊得撇清了干系,如今又闹出个刺杀,又是用着太子管理的兵部刀具。
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许嘉玄沉默片刻,:“大家都先散了,我回去再理理,看明天如何呈报陛下。”
鲁千户应是,跟累了一天的同僚解散。在出镇抚司衙门时,又有人折回跟他报信:“千户,您吩咐的事情早办好了,只是下午没空跟您。”
鲁千户就眯着眼笑,想到今天下午他被喊去给陈二老爷赔礼,笑意又一点点变淡,拍着校慰的肩头:“记得闭紧嘴了。”
那人连连点头,两人随后各自分开。
许嘉玄在衙门里呆了半个时辰才策马家去,回到威武侯府,门房见他便禀道:“世子爷,方世子晚饭前跑来了,等您,这会还在呢。”
许嘉玄皱皱眉头,一声知道了,大步往自己住的院子去。
方景铄就大大咧咧坐在他屋里,见他回来高兴地站起来:“可算回来了!你家借我住一晚,明早我就出城回卫所。”
“国公府住不下你?”
他淡淡扫一眼,这厮嘴角还有着油光,看来很不客气还在他家里蹭吃了。
方景铄嘴角的笑就成了苦笑:“别提了,我回去后跟祖母不能娶陈首辅外孙女,气得她要拿棍子我。要不是我娘挡着,我都跑不出来。”
不娶?
许嘉玄解下刀,脑海里闪过梓妤那张明艳的面容,:“你不是最爱美人?那么一个大美人,你还看不上?”
哪是他看不上?是别人看不上他,不过他没好直,含糊哼哼两声:“你和陈家结着怨呢,我娶了陈家这表姑娘,那不得叫你难做。”
许嘉玄一句也不信。要真觉得会让他难做,就不能非让他把人喊出来相看。
“睡客房去。”
他淡声丢一下句话,方景铄摸摸鼻子:“真冷淡,好歹我们穿开裆裤时就认识。嗳,我下午来时,听到满大街都在传陈家表姑娘貌美,她不是才回京,怎么好像大家都知道她长什么样了。”
许嘉玄闻言就抬眼看过去:“你都看不上人了,还管外头传什么。”
“当然管,因为还传你了啊。可惜陈家表姑娘貌若天仙,但是陈二得罪你,她也当街骂你,估计没人敢娶了。娶她,不就是得罪你们许家……不过是怎么传的她当街骂你了,明明是那只鸟乱叫。”
而且她只是陈家表亲,陈家又不是没有嫡出姑娘,真要去攀附陈家的,又怎么会娶一个表姑娘。
罢,方景铄再惋惜一叹:“可惜那个美人儿,看来是找不着什么好夫婿了。”
他自顾叹气,没看到许嘉玄眸光微闪,在思索片刻后脸色沉了下去。
梓妤在第二天早上就知道京城里的传言,绿茵扯着嘴角,气得在冷笑:“姑娘,一个下午就传遍了,这事肯定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
不然怎么能发散得那么快,最要紧的是连带着她们姑娘的长相,了六分准,总不能是那些来家里作客的夫人乱出去的。那些夫人就算传貌美也不能连带着传得罪陈家的事!
梓妤看着铜镜里模糊的影子,拿梳子一下一下梳着长发,她思索了片刻:“去查查从哪里先发散的。”
“肯定是那个煞神记恨你!”
绿茵咬牙。
哪里还用查。
梓妤还是那句:“去查查。”
许嘉玄昨天既然能履诺,就不至于做这种事情,但别人可不好了。
绿茵只好气鼓鼓地往外走,却又被她喊住,让去拿纸笔,随后见她嘴角啜着浅浅地笑写信。
许嘉玄送走方景铄,准备去找鲁兵问清楚一些事情,然后进宫。不想就又收到陈家表姑娘的信,上面写着一句话:今日北方诸事不宜。
他握着信,朝皇宫方向看了眼,抬脚就迈过门槛。
还真那么邪乎不成。
作者有话要:梓妤: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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