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捉虫)
陈家不是一般人家,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一早也有人报给了大夫人和二夫人。
两人在前往婆母院子的游廊处相遇,相视一眼,难得和和气气站到一块话。
“这事可怎么好,要给母亲吗?”
大夫人今天穿了柿子红的袄裙,鬓边簪了支白玉簪子,即便满副愁容,亦显得光彩夺人。
二夫人抿抿唇,扶了扶自己鬓边的金步摇:“要让母亲知道又得添心思,恐怕老太爷也得责怪。”
陈老夫人有偏头疼,只要添了心思休息不好,就得犯。
两人了两句,皆移开视线去看站在不远处的丫鬟婆子们,最后大夫人:“弟妹给二叔送个信,让他拿主意吧。”
二夫人就一噎。
这个狡猾的,又让他们二房来挑这个头。
“怎么不应该是大嫂给公爹去信询问?外头的事,多半还是公爹做主的。”
此话一出,两人就跟斗鸡似的相互相瞪,最后是大夫人冷笑一声:“那便我给公爹送信,弟妹给二叔送信。”罢,又讥讽地看她一眼道,“二弟妹还夸下海口,宴请的银子你补贴的,但听闻二弟妹的绸缎铺子积的货还没处理完呢,昨儿我就已经给帐房了。二弟妹下回再给家里尽力吧。”
大夫人完挑挑眉,一甩帕子领先往前走,二夫人被气得脸色阵青阵白,揪着帕子红了眼。
要不是她上当受骗,怎么会进到了一批次绸缎,如今压到手里,要亏个吐血。白白被人肿脸!
在陈家人已经察觉到流言时,不信邪的许嘉玄已经到了北镇抚司,问过来牵马的校尉:“鲁兵呢。”
校尉回忆了一下:“千户应该是在班房。”
他抬脚就往里走,不想身后传来一阵‘见过正使’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锦衣卫正指挥使周锦成喊他:“许副使居然没先进宫?”
昨天许嘉玄遇到刺杀的事锦衣卫哪个人不知,甚至还知道这事牵上太子和几位皇子,如今正指挥使那一派的都等着看他热闹。
周锦成当然也是要看他热闹,一句话就来者不善了。
许嘉玄脚步顿住,回身朝身后来人拱拱手,淡淡地:“正使是有什么吩咐,要我给陛下转达的吗?”
他嘴毒的回了句,把周锦成气得险些要指着他鼻子骂人。
周锦成自他屡屡立功后就被皇帝嫌弃得不行,皇帝身边值守多数就成了许嘉玄,周锦成三五天不被皇帝召见都是常事。皇帝不召见,大事都吩咐了许嘉玄,周锦成这正使就成了个杂的。
许嘉玄这话可谓是直戳心窝。
他见周锦成气得阴着脸看自己,又没法反驳,嗤笑一声,径直就往里走了。
周锦成在他身后磨着牙,等他走远后也冷笑一声,朝身边同样气得牙痒痒地千户:“把鲁兵干的事都捅到首辅那里去!”
许嘉玄找过鲁兵后神色就十分难看,果然是和他昨晚猜到的一样。
“我过,公是公,私是私,你转头就去报复。”
鲁兵自己干过什么事情,他坦然得很,面对质问梗着脖子:“属下没有报复,这不是帮陈家快点给那表姑娘找到好夫婿吗?传她貌美,那是给她扬名,怎么就成报复了?!”
“那你就自己去听听,外边现在是怎么传的!”
许嘉玄一拍桌子,难得对属下厉声。
梗着脖子的鲁兵就一愣,什么怎么传的,他还想再问,结果见许嘉玄已经拿着刀往外去了。
鲁兵站在空荡荡的班房思索了会,忙不迭也拿上刀去探风向,等探明白传言牵扯到自家指挥使时气得一脚就往墙上踢,恨恨地骂道:“哪个王八蛋在后面添油加醋,这是在阴老子!!”
鲁兵能想明白的事情,许嘉玄心里当然也明镜似的。他一路策马进了宫,准备先把刺杀一事给皇帝禀明,即便此事要牵扯到太子,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如实禀报。
一来也想探探皇帝的意思,他才好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着手继续查。
乾清宫的太监总管裴公公是个会来事的人,对一应大臣都极为热情。许嘉玄来到时,裴公公正站在檐下,半低着头,双手倒插在袖子里,像是在瞌睡一样。
但等他一走近,裴公公就‘醒’来了,抬头笑得双眼一弯,和他轻声:“哎哟,许副使来了。”
许嘉玄拱拱手:“公公怎么站外头?”
裴公公声音压得更低了:“首辅在里头跟圣上禀事呢,副使跟我在这头先晒晒太阳?”
众所周知,首辅常常与明德帝单独议事,但平时裴公公都会在里头候着,如今避了出来言语里还有所提醒。
许嘉玄侧头看了眼半关着的殿门,与裴公公站到一道:“谢公公了。”
裴公公嘴角一翘,正想笑,却听到里面发出咚的一声,站在殿门外的两人都猛然抬头看向里头。
是皇帝在发怒,砸东西了?
许嘉玄皱了皱眉,裴公公迟疑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不想听到脚步声往外来。
裴公公忙就又站定,殿门被开,是瘦高的首辅出来。
许嘉玄见此也往站了一步让路,余光扫到首辅脸上无悲无喜,同时,陈老太爷亦朝他看了过去。
“许副使这么巧。”
陈老太爷难得主动和他一回话,许嘉玄不知怎么想到鲁兵做的事,回了一声是。
陈老太爷就又:“刚才我在陛下跟前参了你一本。记住了,今日是我参的你,可别再怪到他人身上。”
许嘉玄眸光一闪,陈老太爷已经负手往前走,头也没回下了台阶。
同在一处的裴公公自己都觉得尴尬,好好的,怎么就听到这两大对头的私怨,还真不如睡着了呢。忙不迭帮许嘉玄去通报,溜进了殿里。
很快,便传来皇帝的宣见声,许嘉玄在撩着袍摆跨过门槛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过一行娟秀的字迹——
今日北方诸事不宜。
***
“鱼,瓜子。”
东西昨天家来后被关了一整晚,这会刑满释放,叼着自己磕的瓜子仁放到梓妤手边。
梓妤用手指捏着,又再塞回它嘴里:“自个吃,下回再犯,讨好也没有用。”
东西张嘴就喊不敢不敢,瓜子就又掉到桌面上了,忙低头啄回嘴里,咬得咔嚓咔嚓响。
绿茵回来时就见自家姑娘在逗鹦鹉:“您这就放它出来了,一会又得满府乱飞。”
“它敢就给送到许嘉玄那去。”梓妤朝它笑。东西吓得瓜子也不吃了,一展翅飞到梁上,扯着嗓子喊:“不能送,不能送。”
绿茵被逗得哈哈直笑,取出袖子里的信递给她:“姑娘您让查的事情清楚了,倒真和许副使没太大关系,最开始的谣言是他手下那个骂了二老爷的千户传的。但不知怎么被周正使的人知道了,在后头添油加醋,才传成您当街骂了许副使,姓周的也太不是个东西,在这里头还挑拨离间。”
梓妤展开信,大概看了一遍事情原由,就把信搁桌上了,笑笑:“北镇抚司内斗不是一天两天了,都在千方百计抓对方辫子,恐怕周锦成早就盯住姓鲁那个千户。”
“姑娘,周锦成的算盘得好着呢,早就派人给首辅送信指出是鲁千户干的,首辅已经在陛下跟前参了许副使一把。正好太子殿下那头出了些状况,陛下顺势迁怒,把许副使又骂了个狗血淋头。”
绿茵把没写进信里的内容口述,梓妤闻言猛地抬头,旋即抬袖挡着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得,许嘉玄要把我当瘟神了。”
她早上写的信又应验了,觉得自己不去当玄真的徒弟还真有那么点儿可惜。
其实她只是猜想到鲁千户暗中行事,锦衣卫那头又内斗,八成会被人利用捅上去,许嘉玄肯定得受一些牵连。
结果事情来得比她猜想的快。
不过许嘉玄有那么个拆台的手下,也够倒霉的。
绿茵见她还在笑,默默给她倒了杯水,问道:“姑娘,首辅参了许副使一把,您就不担心陈家和许家的怨解不开了。”
“不担心,许嘉玄不能因为外祖父参一本再添怨恨,这回还是他那头不占理,估计姓鲁的已经知道自己被人阴了……家丑不外扬,他要算账也只会算在锦衣卫内斗的账里。”梓妤闲闲地着,反倒问起另一件事,“二舅母绸缎铺子压的那批次货,你查明白怎么回事了吗?”
绿茵就上前,在她耳边了几句话。
许嘉玄心里确实对陈家那个表姑娘有一点看法,从宫里出来,一路都黑着脸。
回到镇抚司,他准备带人去兵部走一趟查兵器出入库的帐,鲁兵来到他跟前,一撩袍子便跪倒:“副使,是属下鲁莽,被人有机可乘。”
许嘉玄没理会,喊来他人让整顿出发,鲁兵跪得膝盖都麻了,见他又要出去忙:“属下这就按军令去领罚。”
他听到这儿,倒是停下了脚步,:“你要领罚不在我这领,你自己去找陈家,去找他们那个表姑娘。”
话落,再也没理会,带人离开。
鲁兵神色黯然跪在原地,既惭愧又有被人算计的恼火,不用去到陈家,他也已经猜到自己会怎么被羞辱。
可当鲁兵一咬牙,做好不还手骂不还口承担陈家人怒火时,他发现事情还没有完!
有人到陈家,直接找陈老夫人提亲要把梓妤聘为继室,陈老夫人气得骂人,对方就把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了出来。哪知这时正好又有人来禀锦衣卫千户上门找表姑娘,老人一时激动,竟是直接气得昏厥过去。
鲁兵被陈家护卫赶出去的时候听到两耳,站在陈家大门前愣了愣神,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不是又给副使闯祸了?
作者有话要:许嘉玄:猪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