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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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嘉玄知道自己干了件蠢事,却没想到过柔柔弱弱的妻子能一拳把屏风都砸个洞。

    这画面太过冲击, 冲击到让人觉得惊悚, 何况她还朝自己笑了笑。

    眼眸弯着, 眼底一丝笑意都没有, 像是个戴了假面具的精致娃娃。

    “梓妤!”他眼皮突突地跳,反应过来该解释,忙去拉住她的手。

    掌心里的拳头微红, 好在没有被木刺划伤。

    他以为梓妤会推开自己, 或者又给自己一拳,可她没有,只是安安静静笑望着自己。沉默,又无比冷静。

    许嘉玄刹那间又觉得丧气,他朝六喜:“你们先出去。”

    六喜早巴不得离开这片狼藉的地方。吓死他了,少夫人一拳把屏风砸个洞啊!

    六喜扯着翠红跑得极快, 还给两人掩上门。

    许嘉玄拉着她的手, 轻轻地把她握拳的手指一根一根展开:“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梓妤断他,反倒让他诧异抬头, 听到她就那么捅破自己的心思,“你只是想让翠红过来一趟, 好叫我吃味, 想探探我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如若吃味了,你是不是就觉得安心了, 可是许嘉玄, 你明明长了嘴, 你不会自己来问吗?”

    “你对赐婚一事的原由生气,我能理解,你觉得我嫁进来有心机,我也承认。可正如你所知道的,我是皇帝的女儿,即便是个见不得光的,我也有办法让二舅舅不受你许家任何压制!所以,我不一定就非要嫁过来,嫁给你!”

    梓妤着,把手一点点从他手掌中抽出来,弯着的眼眸弧度渐,让她精致明艳的面容变得无情无绪。

    “梓妤——”许嘉玄的手忙跟着抓了下,却连她袖袍的一角都没碰到。

    梓妤往后退了几步,心里是有些失望的。

    “你是锦衣卫同知,形同副使,你总能在公务上运筹帷幄,所以你就习惯了不可一世对吗?可谁还没有点脾气了。连彼此间的信任都能拿来儿戏试探,你在锦衣卫里学的那些拙劣手段算是用到了极致!”

    话落,她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就往外走了。

    许嘉玄站在原地,缓缓闭上眼,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听到她喊了声‘芷儿’,随着脚步声远去再也没有动静。

    六喜缩着脑袋回到屋里,看到自家世子沉默地立在屋里,俊朗的面容上毫无表情,死寂一般。

    许嘉玄在外书房又呆了半个时辰,离开书房的时候,他发现门边还静静倚着一把伞,应该是她带来的,走的时候却忘记了。

    气得忘记了。

    他把伞拿在手里,也不展开,快步冲进雨中。

    房门没有落栅,里面一片寂静,他想着刚才她淋了多少雨,快步进到寝室就看到被子里拱起一团。

    他上前走了两步,突然低头看到自己滴水的指尖,忙又住脚步,尽量放轻声音找来干衣裳换上。

    再回到床边,他确认她是睡着了,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

    她朝着里,他朝外,又回到刚成亲时的距离。

    许嘉玄闭上眼,脑海都是她的那些话,转过身想将她抱到怀里,伸手的时候却就犹豫不决。她生气了……再抱她,恐怕会更生气吧。

    然而,梓妤早上还是在温暖的怀抱里醒来。

    她被他搂着紧紧的,有力的手臂圈过她的腰,下巴正抵着她发顶。昨夜的事浮现在她脑海,她面无表情伸手要去推开他。

    “梓妤,我错了。”

    许嘉玄低沉地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将她又搂紧一些。

    她一醒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梓妤不为所动,还是推开他,他感受到阻力不得不放开,看她坐起身然后挪到床尾下床。

    她不回应,许嘉玄双手握了握拳,听到外边丫鬟进行来伺候,他才起身。

    直到他出门前,梓妤对谁都是眼里有笑,唯独到他的时候,嘴角弧度浅浅,却也只是一层弧度而已。

    许嘉玄沉默地拿了刀出门,一回头,就见她又笑吟吟和李妈妈着什么。

    梓妤白天的时候出门去了,侯府侍卫来报,她回了陈家。

    他点点头,带上折子进宫,准备出宫后也到陈家去。

    然而,等他到陈家的时候却是扑了个空。

    他站在陈老夫人跟前,面对老人凌厉的目光从来没有过的手足无措,硬生生把脊背挺得笔直来遮掩。

    “鱼是回来过,却是被召进宫了,鱼没叫人给你送信吗?”

    老人的目光仿佛能洞察一切,许嘉玄绷着一张脸回道:“确实是没有。”心里同时在担心。

    为什么她又进宫去了,是太子吗,上回太子算计她,今日进宫去会不会又遇到什么。

    而且他没收到消息,是她故意掩盖行踪吗。

    许嘉玄不待老人再话,一拱手道:“晚辈这就进宫去接梓妤。”

    陈老夫人冷漠地盯着他离开,良久后才朝屋里喊:“别藏了,真的是,要我还让他进来做什么,直接撵走就是。”

    梓妤这才笑吟吟从里间出来,挨到老人身边挤着坐下:“撵他做什么,好歹给他留几分面子。”

    “那他可给你留面子了。”

    她弯眼一笑:“之前在您跟前不是还护着我来着,您呢。”

    陈老夫人冷哼:“你就心软吧,以后再被欺负了,我这老婆子也懒得保你!”

    梓妤就插科诨,逗着老人别的话。

    许嘉玄离开陈家后就一路急忙再赶进宫,在宫门一听,根本没有外命妇进宫的时候,神色一顿。

    埋在心里的担忧霎时化为怒意,她竟是在耍他!

    可这怒意也只有一瞬间,就被扑在身上风给吹散了,昨晚她冒着雨前来喊自己回房,结果遇上翠红。

    这一刻,他明白什么叫感同身受。

    许嘉玄二话不,策马再度赶回陈家。

    这一来一去就过了近一个时辰,他再度来到陈老夫人跟前,终于看到正跟老人叶子牌耍赖的妻子。

    她眉角眼梢都是笑,她在长辈跟前,总是笑得娇憨,是他少见的撒娇样子。能让人心尖都为她变得柔软。

    陈老夫人见到他出神盯着外孙女看,也没有预想那种要发脾气的样子,倒是对他有了点好脸色,一指椅子:“我们才刚上圈,世子自己做一会儿吧。”

    陈家两位夫人都在,相视一眼,见梓妤不理会许嘉玄,大约明白夫妻俩是闹矛盾了。她们心照不宣,拿出所有精力来,直陪着到黄昏。

    “不行了,不行了,我这老腰啊。”陈老夫人揉着腰站起来,“天色晚了,鱼用过饭也别回去了,就在这儿歇下吧。明儿再陪我老婆子一天。”

    梓妤高高兴兴应是,许嘉玄坐一下午,身子都僵了,听到这话心中一动,张嘴想要留下。哪知梓妤就侧过头来看他,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世子就先家去吧。”

    许嘉玄心猛地一沉,这么陪了一日,若一点不耐都没有,那是假的。可他还是沉声:“我也陪你在这儿过一晚吧。”

    他居然能忍下来,梓妤挑挑眉,可她也不是那么好哄的。

    低头看了看指尖:“那就委屈世子了。”

    许嘉玄抿直了唇,继续干坐着,直等到陈首辅和陈二老爷回来,诧异看着他,他才四肢僵硬站起来给两人见礼。

    正好陈老太爷有要问北镇抚司的事,将他带到外书房。

    “三皇子上回被禁足,今日就到时间,已经重新回朝听。现在在查赈灾款被贪墨一案,平王世子在京城中,你们要防着三皇子还会从中作梗,对平王世子那头动什么手脚。”

    “晚辈懂得,消息都已尽实递到陛下手中。平王一受惊吓,风吹朝动都往陛下跟前报,三皇子本想借此压制首辅和太子,结果栽了跟头,还折了不少人,这账肯定还得跟平王计较,锦衣卫早已防备着。”

    “就怕不止是三皇子,若是三皇子长一回记性不妄动,但如若再有别的皇子伺机,这一个贪墨案下来就又是腥风血雨。”

    成年的皇子有四五个,谁也不知道哪个有没异心,三皇子这回是跳得急了一些,才露出马脚。

    许嘉玄低头思索,回想玄真子的话。如若那个会害梓妤的不是太子,难道是皇子中的其他人?

    他捻了捻手指,眸光不断闪烁着。

    陈二老爷不插手这些事,见两人过话,就笑呵呵朝许嘉玄:“先前的事情多得许世子相助,今儿既然家来,我们喝上一场如何。”

    许嘉玄望着如今人到中年,却越发意气风发的陈二老爷,想到如今却整日避在屋里不见人的父亲……他轻轻转过脸,首回跟梓妤吐露心声的那晚在记忆里翻涌。

    他一时没有话,陈二老爷笑容也渐渐凝在脸上,陈老太爷已经板了脸。良久,他张嘴:“好,恭敬不如从命。”

    书房里的气氛缓解,梓妤很快就听闻许嘉玄跟外祖父和二舅舅在吃酒。

    陈老夫人这头用过晚饭,两房夫人带着辈离开,绿茵找了个空隙上前跟梓妤今天从武安伯府那儿得到的消息。

    “是姨太太疏远了世子,世子十岁前都还曾给武安伯府三房送去年节礼,因为姨太太一直没有回应,十岁之后才停了。姨太太疏远世子,就连武安伯老夫人几回想让她走威武侯府的门路,给长子谋个升迁的机会,她都拒绝了,只如今威武侯另娶,他们林家在侯府跟前没有地位了。”

    “为此武安伯老夫人对姨太太不算和善,当初就是因为看在威武侯府份上,才给三子求的娶,结果没达到预期。”

    罢,又靠近梓妤低声了两句。

    梓妤当即皱起了眉头。

    “可真?”

    “假不了。”

    “一窝子的混账东西!”

    梓妤拍着桌子骂了声,东西正桌子上呢,吓得飞起来:“鱼不要生气。”

    绿茵忙够它,抱到怀里:“安静,没你事儿。”

    东西这才转转眼珠子,低头梳理羽毛。

    梓妤却是低头在沉思,在想许嘉玄知不知道这些事情。

    月上中天,许嘉玄喝得微醺,被人引着回到梓妤住的跨院。

    月色如水,照在窗柩上留下淡淡的辉光,许嘉玄在陌生的屋子里摸索了会,终于有丫鬟听到动静掌灯过来。

    “表姑爷……”她把灯放下,奇怪地道,“奴婢们都以为您会歇在外院,姑娘晚上在老夫人那儿歇的,这屋里就都没掌灯,表姑爷莫怪。”

    听到梓妤人不在,许嘉玄的酒意散去一半,晚上一个人躺在这陌生的房子里,碾转反则。

    次日,梓妤又在陈家呆了半日,许嘉玄去了北镇抚司,后被喊进宫,正好遇到回京给明德帝请安的方景铄。

    方景铄特意在外头等着他,见着人勾肩搭背地要跟他去喝酒。

    许嘉玄就想起自己上回去芸娘那儿,被梓妤发现,他木着一张脸:“不去,我要去陈家。”

    陈家?

    方景铄奇怪:“你媳妇又回陈家了?”

    他又把人气跑了啊?

    许嘉玄冷冷扫他一眼,抬腿就走。

    但是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回到好友跟前,问:“女人生气了要怎么哄。”

    他语速又急又快,还压得低低的,根本让人听不清楚。

    方景铄啊了声:“你什么?”

    他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一字一顿地再问:“女人生气了要怎么哄!”

    方景铄睁大眼,抬手指指他:“你?”下刻笑得惊天动地,引得巡逻的侍卫频频回头。

    许嘉玄瞬间就扣住他指着自己的手,往后一掰,疼得他喊了出来。

    “放、放手!就你这样,谁喜欢你!疼疼疼……你还想不想听了。”

    当然想!

    许嘉玄总算松开他,两人出宫,来到一处安静的茶肆,许久许嘉玄才从那里离开,然后在长街上逛一圈抱了一堆礼物去陈家。

    陈家门房看着怀里一堆东西的表姑爷,摸摸后脑勺:“表姑奶奶回府去了。”

    罢,还探头探脑看他怀里的东西。盒上有什么滴翠堂,丽芳阁的字样,这些好像都是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

    哎哟,真看不出来有煞神之名的表姑爷还会给人买胭脂水粉!

    许嘉玄顶着门房那种想笑不敢笑的目光转身,想起当日见到一个书生在买胭脂,自己还不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