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近日南方春雨绵绵,有些地方已经下有一月之久, 南边来报雨情的折子都纷纷落在了明德帝御案上。
今日早朝, 的也是南边雨势。
工部侍郎双手握着笏板, 弯着腰朗声朝龙椅中的帝王禀道:“虽是雨, 却耐不住时日长久。广东与江浙几处水位渐高, 下边衙门纷纷担忧还未到夏季便要先发一场灾。”
陈首辅听到灾祸一, 耷拉着的眼皮撩起,淡淡地:“广东与江浙前两年主要河道才修了堤坝, 这两年一到雨季也都是水位高涨, 何故去年雨势最大的时候都没有这危言耸听。”
工部侍郎没想到首辅会亲自出面顶了回来, 神色当即惶恐万分,明德帝表情亦变得严肃,朝太子那里看了看。
前两年修堤坝, 许多事情都是太子那里定的案,今日来这么一, 不就是暗指太子当年这事做得不称职。
明德帝心里就略烦躁。
自他那三儿子软禁在王府,这朝中就没有一日能安安稳稳的,总是暗涌光涌,不是参太子就是参其他的皇子。
有人就是在搅这水!
明德帝不是任人牵着鼻子走的昏聩无能之人, 把他们的想法看得透透,却因为大局, 他也不能明面就露出偏颇。
太子见父皇面色不虞, 但听到工部的今日报此事, 当然知道又有人针对自己, 心中也起了个警惕,出列扬声道:“广东与江浙的百姓历来都被洪灾吓怕了,有担忧也属正常。但儿臣以为首辅所言极是,为何先前雨势最大的时候未听闻像如今一场春雨这般决堤传言四起,是当地衙门未做好应对准备,还是有人故意散播扰乱民心。”
“如若是前者,儿臣以为该派人去查核每条重要河道,特别是受灾最严重几地的途经河流。后者的话,那便是其心可诛!”
太子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矛盾化解,将自己先给摘了出来,一并有解决提议,也不是一味推脱。光明磊落,叫人不得不信服。
何况那句其心可诛意味什么,谁也不敢再接话,就怕这罪名莫名就牵到自己身上了。
陈首辅侧头看了外孙一眼,眼底有欣慰的笑。
太子这两年越发稳重,已经很少让他操心了,等他再成了家,陈老太爷觉得自己也差不多该回家养老不管朝中这些事。
工部侍郎霎时哑口无言,最终只能呐呐地了句臣附议。
明德帝就想起前几日离京去江南的许嘉玄。离京久了,那么个大活人不见,众人肯定会猜测,正好有借口了。
就趁此:“既然如此,朕便命锦衣卫去两地一同查验堤坝,若真有险情,工部也好能早日有应对情况。”
早朝在山呼陛下圣明中散了。
太子随着御驾一块儿离开,二皇子和四皇子走一道下了台阶。二皇子抬头看了看京城这晴朗无云的蓝天,意有所指叹道:“同一片天,却也各有不同啊,怎么南边就连绵阴雨,闹得父皇又要添心思了。”
四皇子也抬头看了一眼,一双凤眼眯了起来:“可不是。前阵子围猎也遇上祸事,连着耽搁了太子的婚事,二哥你这头也要跟着往后拖了。”
两人间对话跨度有些大,二皇子云淡风清地笑:“太子是兄长,我当弟弟的自然是不着急的,不过我还是盼着大婚,好早些到封地,也好过在这儿天天吃喝事事不成戳父皇眼珠子的强。”
话到这,四皇子却是没有话,而是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这位兄长。
这平时跟兔子一样无害的人,他可不会真就以为无害了。
平王世子整日傻傻愣愣的,但却偏偏比他们这儿子都能讨得父皇看重,丝毫不会怠慢,这就是一种本事。
所以,这些人啊,哪个没心思。
只不过平王府没有兵权,父子俩的唯唯诺诺正好得了父皇的心,能用拿来敲其他藩王,所以翻不出风浪来。
可皇子们就不一定了。
四皇子眸光幽幽,倏地笑了:“起来,听二哥又得了个厨子,烧得一手地道的粤菜,改日弟弟到府上尝一尝?”
“只怕你不来。”二皇子笑着拍他肩头,把兄友弟恭演绎得完美。
两人做下约定便也到了宫门,便此分开。
而北镇抚司很快也接到圣意,派人到广东江浙去查探情况。又直接就再下了密旨给许嘉玄让他顺路以江浙为借口,这样一来暗探后就有借口再接触江南的官员。
鲁兵接了令,这事倒不用千户领着去。
明德帝要查的事情多着了,一般不是涉及到官员的,都是派百户带几人到地方,跟那边的锦衣卫再汇合一块儿办事。
于是鲁兵便把浙江那快给了自己人,广东那边给了周锦成留下的几个百户,气得他们脸通红。
“为什么远的就分到我们手上,鲁千户,你这是欺负我们不成?”
鲁兵嘿嘿一笑:“那你们去不去?不去我便进宫给陛下回禀,江浙洪灾严重起来就直接断了米粮,连我们副使都谨慎到都要亲自带人前去,你们也不过是走得远一些。”
众人已经有几日没见着许嘉玄,只当他去查别了,听到这话脸色总算缓和些,只能自认倒霉。
谁让周锦成不在,又丢了正使的权,如今一切都由许嘉玄代掌着,他们也就忍气吞声了。
等发了周锦成手下这些人,鲁兵转身去问大牢里情况怎么样了。
原来被猴子挠了一回的武安伯老夫人总算懂得什么叫求人,林氏自知不能再住侯府,便与梓妤商量,带着儿子与婆母前来探监。
鲁兵身边的人回道:“是去请了郎中,属下们都没有拦着,让他们去了。”
副使的夫人,谁敢不给这个面子。
鲁兵点点头,直接就往大牢里去。
此时关着任家大老爷和二老爷的牢房里哭声一片,武安伯老夫人看到两个人都趴在那里动弹不得,眼泪就跟洪水开了闸,哭得没完没了。
边哭还边忍不住责怪:“我们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哪里有什么通寇通匪的,怎么就把你们成这样。这是要屈成招吗?锦衣卫就可以没有王法了吗?!”
梓妤面无表情听着,林氏忙道:“母亲可不能在这里乱这些,此事还在查,莫再让夫君因此受罪责了。”
武安伯老夫人吓得一哆嗦,抬眼想要恨恨去看林氏,可一想到梓妤就在边上,又不敢只好再把给低下去。那样子竟有种不出来的委屈。
很快郎中来到,给两位爷一检查,一时摇头一时叹气,可把武安伯老夫人急得那心脏都要停跳了。
“到底是怎么了,你快呀!”
郎中被她抓了手一通摇,忙甩开:“这位老夫人你不要着急!两位老爷都快经有上过药,伤口处理得很好,只是受了惊吓,牢笼又湿寒,这腿受寒久了以后会怎么样还不知道。要按我,能在这诏狱里有医治的,已经是极好命了,老夫以前没少来,连肉都没了的也见过。”
这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进来能出去的,那都是祖上坟头冒青烟了!
这老妇人居然还不满足。
林氏听着这话,忙从袖子里掏了银钱出来,给递了过去。
郎中收了,再留下去寒气的膏药,提着药箱便走得飞快。
鲁兵正好走进来,见人看过了,来到牢房外就朝里喊:“夫人,时间够久的了,再久,我这头也不好交待。这都是重犯,陛下恼着呢。”
武安伯老夫人听到重犯二字气不过,站起来就想要骂人,却是见鲁兵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吓得缩成了鹌鹑扯过孙子,把孙子挡在前头快步出了牢房。
也不再关心儿子怎么样了。
这来的锦衣卫看人眼神太可怕了,好像下刻也要把她给关起来不让走了。
任家两位老爷见母亲走得飞快,也是愣了愣,任二老爷忙伸手扯住妻子的裙子,虚弱地:“以前是我不懂护着你,可我也从来有动过你一指头的,千错万错是任家亏待了你。如若我能出去,定然是会好好待你。”
林氏没话,只是轻轻把裙子从他手上扯了出来,也出了这个气味实在不好闻的地方。
任二老爷眼睁睁看着她裙角消失在眼前,梓妤落在后面,冷声:“视而不见亦不阻拦,与行凶者无二。”
任二老爷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张明艳的面庞,梓妤落落大方朝他一笑,反倒让任二老爷惊出了一身的汗。
从大牢里出来,鲁兵趁着这机会低声与梓妤卖好:“夫人,副使这一路估计快要过了河间府。”
梓妤笑笑地看他一眼:“如若再有的消息,还得请鲁千户着人送信到府上知会一声。”
“那是一定、一定!”
鲁兵弯了弯腰。
眼前站着的明明是个弱女子,身形纤细,可总给他一种跟面对许嘉玄一样的压力。或者该陈家这表姑娘给人感觉比副使还不好相与。
就凭上回她敢站在院子里看他被鞭,这份勇气就没几个姑娘家有的。
等送走了人,鲁兵看了看天色,想起自己要在汇满楼设宴给莫正清赔礼,脸色几变,交待一声自己出去了匆忙去了相约的地方。
可是他等了过了午饭,莫正清也没有出现。
鲁兵挠挠腮,想到自己抓到人家那个手感,还有副使莫正清是戚公公的干儿子等等,到底是咬了牙拎着肉菜到南镇抚司。
哪知这一跑还是白跑一趟,南镇抚司的人他家去了。
他只好又奔着往莫府去。
莫府比他想像中要寒酸多了,只是个两进的院子,还是京城富人都不愿意来的地方。
他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才找到。
然而他才站在莫府门前,侧边在外头晒太阳的一老太就眯着眼笑跟他搭话:“你是莫千户手下吧,真是要谢谢莫千户啊,要不是他在这儿安家,我们这天天还得过着被人上门敲诈的日子呢。这里头的那些混账就知道欺压我们老实百姓,看我们家里祖上有点薄产,天天都想着怎么弄到他们手里去!”
着,又颤颤巍巍站起来:“伙子,你等一会啊。”
鲁兵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飞鱼服,再回想一下莫正清的那一身,有什么区别吗?他怎么就成人手下了!
也是出于好奇,他没叫门,就站在门口等那老太太。
好大会,老太太才蜗牛一样挪了出来,手里拎着远远就能闻到味道的咸鱼。
老太太一把把咸鱼就塞他怀里,让他只能抱住。
“伙子,你不要是我们家给的,这可是别人从南边给我老婆子带来的啊,我都没舍得吃。但直接给莫千户,他是不收的,你就带进去,什么都不要啊。”
罢拿拐杖就捅了捅莫家的门,鲁兵想要什么,老太太已经转身又慢悠悠坐回去了。
吱呀一声,莫家的下人拉开大门一探头,忙又缩了头回去:“哎哟,这什么味儿啊?!”
鲁兵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咸鱼:“……”
直到见到莫正清的时候,鲁兵还觉得自己一身的咸鱼味,而莫正清很不给面子拿出帕子出来捂口鼻的样子在告诉他,就是嫌弃他身上的味儿。
鲁兵嘴角抽了抽,到底是忍了,把酒往桌上一放:“前些日子是我不对,今天来给你赔礼的。”
赔个礼都跟上门踢场子一样粗声粗气。
莫正清淡淡扫他一眼:“我知道了,鲁千户若没别的事就请吧,家中人胆,你这样带刀进来要受惊。”
鲁兵没想到自己才一句话,就被撵了。
他眼角抽搐着,终究还是转身。
此时下人过来不知在莫正清耳边了几句什么,莫正清看鲁兵气冲冲的背影,皱了皱眉,到底在他走出院子前喊:“鲁千户若是没用饭,便在寒舍用餐便饭。”
鲁兵听到喊声,脚步一顿,表情由阴转晴,总算是找回了点面子。当然是转身不客气又坐下。
厨房很快端来饭菜,都是他让汇满楼精心做了带来的。
然而,酒过三巡,莫正清就后悔自己把人留下来了。
鲁兵此时都不坐自己位上,端着酒杯,一脚架在他椅子上头,就那么豪迈端着酒杯朝他敬酒:“来来来!莫千户来喝了这一杯,你不喝,就是跟我过不去了!”
莫正清阴沉着脸,看着这个已经喝上头的客人,抬手去握了酒杯,勉强喝了这一杯。
哪知鲁兵又给两人都倒满了,拍着他肩膀:“来来,我们再干了这一杯,以后谁人敢你一句不好,便是跟我鲁兵过不去!老子能得他满地找牙!”
莫正清看着又凑到脸前的酒杯,忍无可忍,在鲁兵还高声喊喝的时候,一抬掌刀朝他脖子砍了下去。
只听到咚的一声重物砸在地面上的声音,莫正清长长舒出一口气。
——世界终于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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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过了这处便是一条直线,船能走得更快些。”
一艘乔装成商城的船在河面静静往前。
许嘉玄站在船头,眺望前边的三叉河道口。
只是如今已经月上中天,除了前边几艘船灯忽明忽暗,几乎是辨认不清景物。
“这处水流似乎比刚才又急一些?”
他感觉到船身晃动得比先前厉害,不由得又四周环顾一圈,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跟着他的锦衣卫皱眉,有变急吗?
正这么想着,突然响起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到甲板上的闷声。
许嘉玄警惕转身,眼尖看到有身形闪过,当即高喊:“有人上了船!”
随着他一声,越来越上船的声响也响起,有人已经举着刀,寒光闪闪地朝他扑袭刺来。
许嘉玄利落侧身一躲,手肘重重敲在那人手臂关节处,只听到咔嚓一声,袭来之人吃疼惨叫,下刻手中的刀已经脱手。
暗夜中,来人看到了自己眼前银光一闪,明镜一般的刀面有双凌厉的眼晴倒映着,脖子一疼便再没有了知觉。
许嘉玄极快处理了一人,身后已经再围了四五人前来。
他刀出如疾风,兵刃相碰的细碎星火不时映亮他面容,眸光冷若冰霜,如修罗一般刀刀见血。
随同的锦衣卫都从船舱出来,跟这些人拼杀在一块。
许嘉玄抽个空看了眼船下方,才方向下边居然有着好几艘船,这些人是趁暗直接渡江面过来的。
他们却是一点察觉都没有,多半也是因为这三叉水道口,水流急声响大,天时地利都给他们起了掩盖。
“——谁派你们来的!”
许嘉玄耳边响起袭来的破空声,侧头一躲,反身一刀直直插入袭来之人的肩胛。
这一刀力道之重,直直将那人按到在地,刀尖都没入了甲板,将对方就那么钉在那里!
那人凄厉惨叫,四脚不断挣扎着。
许嘉玄眼中闪过戾气,将掉在脚下的刀拾起如法炮制,一刀穿过那人腿骨,将他另一侧的腿亦固定在甲板上。
此时锦衣卫们已经处理完了这些人,前来禀报。
许嘉玄听过后低头再去看这人,一把扯掉他捂着口鼻的布巾,有人拿着火把过来照亮。
这奄奄一息的人面容黝黑,一看就是常风吹日晒,而且长相亦不太像是北边的人。
他站起来,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黏腻的血迹:“拉下去审,看还有没有活口,一同审。”
这人给他的第一反应是前阵子抓到的水寇。
从面相和口音,都跟他们无异。
可是怎么会有水寇来袭击他们。
是真认为他们是商场,还是已经有消息走漏了,是来刺杀的?
许嘉玄眸光沉沉,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不知怎么又想起玄真子那句,如若是平王世子那他就是个毫无人性的变态。
玄真子一口咬定平王世子觊觎梓妤。
他伸手握住了栏杆,手背青筋突起。
很快,锦衣卫已审出东西。
“副使,那些人是水寇,听我们船上有好东西,所以这才就潜了上来。”
“听?听谁?!”
那么商场不劫,只劫他们?!
“属下已经用尽手段,他们是扛不住才出来这些的,只如今他们那条道上都传得沸沸扬扬的,恐怕还会有人再来偷袭。”
许嘉玄闻言冷冷一笑,深邃的面容在月光下冷酷无比:“再来?将他们全给丢下河,让尸体泡那么一夜,我倒看看谁敢来!”
多半还是被泄露了,那他就看看能不能顺着这藤摸到大瓜。
锦衣卫心中一凛,应是将尸体跟还有几口气活着的水寇走一路丢一路。
次日许多人都看到湖面有数十尸体就那么顺水漂浮着。
不过三日,平王世子那边就收到了来信,是许嘉玄将水寇的尸体丢江里,一时间吓唬了不少水寇,都没敢再上前去动手。
心腹低着头:“世子,我们是不是再继续散播许嘉玄他们船上暗运着珍宝?让他们再壮壮胆。”
平王世子扯着嘴角笑,淡声:“这个时候不要再动,许嘉玄是故意丢尸体,看似震慑,多半是想让我们不服气再派人去。再有动作,就会被抓到尾巴……”
“那个煞神,也不是没脑子的。”
心腹闻言低着头就往后退:“那的吩咐下去。”
从头到尾,连平王世子的一根头发都不敢看,万一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平王世子见他没出息的样子,冷着脸没吱声。
如若不是此人得力,他是真不留到现在。
梓妤那里并不知道许嘉玄才离京不到七日就遇到袭击。她将林氏送回任家后就回了外祖家住,把太子不心弄断的木人胳膊给修好,让莫正清送了回去,后来莫正清带来些朝堂上的事。
“近日几位皇子的人似乎想在浙江做手脚,有书信从那个地方频频传来。近来与浙江能牵上关系的,就只有河道一事,恐怕是冲着太子殿下去的。”
“陛下下了旨,让许嘉玄也到浙江一趟对吧。”
梓妤在家这几日呆得有些无趣,老是想起许嘉玄的那句,有空带你到江南走一趟。
其实……先日不如撞日对吧。
梓妤想了想:“我写封信,你替我送侯府给侯爷。”
她也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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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遇了一次袭,许嘉玄一行越往南下越顺畅,别水寇,就连毛贼都没遇上。一路通关手续也极顺利。
但这一路来也不是没有收获,沿途遇见的商船,停靠时总免不得碰面。许嘉玄又是有心探消息,自然是主动过去与人交谈,再就近请些花娘陪着,几杯酒水下去总能探听出道道来。
这日傍晚,众人跟以往一样,停靠补给,左右的四支商船都是一路上识得的。
刚刚停下,对方便在船头朝许嘉玄这喊:“林老弟,来来,今儿老哥我做东,喊上王东家的、萧东家的,一块儿!你可不知道啊,这虽还离苏杭有些距离,可这儿也有名气盛的大家!”
许嘉玄身边一名锦衣卫就不歇轻笑,低声跟他:“也就他们有脸把妓子喊大家,是卖艺不卖身,琴棋书画样样能,可这就能当大家了?没得辱没了这词。”
“不过是捧着她们,在之前没落的几朝,对女子尊称是有这词,确实也是辱没了。”
许嘉玄淡淡回了句,对面又喊了起来。
他只好扯出个假笑来,应一声,准备下船过去。
对方也早已经差人去请,那名清倌儿就住这附近,在他才要登船的时候,一方粉色的轿便远远而来。
很快,一只细白的手指就撩开了帘子,由侍女扶着下了轿。
只是白纱覆面,只隐隐可见白纱下的身形婀娜,走起路来如同柳枝迎清风,叫人恨不得想看到面纱下去。
而此时也有陆续的轿子停到岸边。
岸边的脚夫有些不要脸的,吹着口哨调戏,引得围观的人一阵哄笑。
前来停靠的商人寻欢作乐是常见的事情,众人也就是看两眼漂亮的姑娘,就各种该干嘛就干嘛。
许嘉玄上了对方的船,便被拉扯着进内室,那些上船来的姑娘见他身形高大威武,都纷纷暗送秋波也围了上去。却不想头顶传来一阵翅膀拍的声音。
有人纳罕道:“哪来的东西,长得真漂亮,胸前的羽毛还是紫色的,名贵着呢!”
许嘉玄闻言抬头,看到一只鹦鹉就在头顶盘旋,他一愣。
这鸟怎么长得有点像梓妤那只?
他还特意朝它尾巴看了看,却没看到缺失那块。
他拔掉的那尾巴,长了许久也没长好的,多半是同一类的鹦鹉。
他看了几眼,一个不察觉,就被拽进了船,手里还被塞了酒杯。
半个身子还在外头呢,这些人就先闹起来了:“林弟先喝一杯,你先喝这杯,我就让你先选!”
许嘉玄被哄闹得暗暗皱眉,不得不忍耐,仰头酒喝。
哪知刚才还在外头飞着的鹦鹉就落在门边,跳了跳,突然高喊:“——煞神!”
许嘉玄刚到嘴里的酒一半都被呛了出来!
离得他近的姑娘们纷纷往后退,他咳嗽着抬头看门上的东西,它已经飞出去。
他心突突地跳,连跟着往外走,远远地看到东西飞到不远处一艘船上。
那船是普通的客船,看起来极不显眼,方才他也没留意。
而此时船头正立了位白衣少年,胳膊一抬,东西就落在他胳膊上。他还看到那少年面如冠玉,眸若皎皎明月,含笑朝他看来:“——林老哥,分我一个姐姐吧。”
许嘉玄一激灵,险些没握住栏杆,要一头栽河里。
——她怎么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