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A+A-

    许嘉玄马来到南镇抚司后, 一进莫正清的班房便见他坐在桌案后,正面无表情地擦着他那两把宝贝匕首。

    而鲁兵缩着坐在他下手的椅子里, 捧着热茶,一张脸惨白惨白的被水汽笼罩着。许嘉玄还细心看到他十指都在抖。

    此时案后的人站了起来,朝他一拱手:“副使来了,那就劳烦副使把您的人带走吧, 扶着些, 就怕鲁千户要走不动路。”

    这……许嘉玄心中咯噔一下,莫正清不会真的狠到已经下手了吧。

    他惊疑不定地看过去, 在鲁兵的裤子上看到血迹,连忙走上前。

    鲁兵见到自家副使来了, 眼神还呆呆的, 手却颤得越来越厉害,唇也哆嗦着一个字也不出来。

    莫正清见人真被自己吓怂了,嗤笑一声,扬声道:“我与鲁千户都同是为陛下效力,本就不该争风论个长短, 今日我手下的人到北镇抚司挑衅滋事在先,却也因为鲁千户前儿带的头在街上便与我发生冲突。”

    “我莫正清虽不是君子, 却也不会真伤了鲁千户什么,只是惩大诫, 也自会到陛下跟前请罪!”

    许嘉玄总算松了口气, 抬手把鲁兵的茶给端开, 反手又朝他后脑勺拍了下去:“丢人现眼, 还不快走。”

    鲁兵闭了闭眼,委屈巴巴地和许嘉玄:“副使扶属下一把吧,脚软。”

    他一醒来就发现被莫正清扒了裤子绑在铁床上,眼前银光一闪大腿根就撕心裂肺的疼,他当时真以为自己的命根子掉了!

    许嘉玄:“……”这倒霉催的!

    鲁兵被扶着走出南镇抚司,莫正清也得知梓妤马车停在外头,想了想还是出去给明一声。

    他站在窗前,压低了声:“属下是一时冲动了。鲁兵用下三滥的招数……抓了属下一把,属下气不过……”

    马车里,梓妤瞪目结舌,算长见识了。

    她还以为是鲁兵的嘴闯祸,结果这家伙居然还上手,怪不得把莫正清逼急了!

    “回头我叫许副使再好好收拾他,亦不会让他在外头随便乱。”

    莫正清一拱手,丝毫不在意地道:“他爱怎么嘴属下皆无所谓。属下坦荡行事,是残缺之人又如何?姑娘亦曾教导,莫骄莫躁莫卑,属下的名姓正也是此意,更不敢忘父母的期盼。”

    梓妤闻言微微一笑,心中却是替莫正清惋惜的。

    等到许嘉玄再回车上,她握着他手幽幽道:“你们北镇抚司确实过于好斗,以前我便看不顺,还曾想着借一次纠察本卫纪律好好整顿。鲁兵也是,架就架,用什么下三滥的招数,这不是侮辱人吗?”

    还正好撞到莫正清这样的净过身的。

    许嘉玄听得眉心一跳。

    她还过这样的主意?

    南镇抚司权利看着不如北镇抚司大,却是有着对本部监督之权,谁人有渎职,可直达上听。

    他默默看她一眼,梓妤自顾着:“莫正清是个有担当的人,当年因为家中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身为长子看着弟弟妹妹饿得哇哇直哭,就自己找人净身想进宫卖身换点钱养家。”

    大约十年前闹了一场饥荒,京郊外的百姓都受过这苦。

    “结果净身了,却因为私下净身的人太多,都排在皇城外等宫里要人。那时陛下气极了民间这种歪风,这是逼着皇家买人,就通通给发了,并下令民间往后谁敢再私自净身,全家人都得连坐下牢狱。莫正清进宫无门,就想到玄灵观求一求看能不能当上个道童或杂的。”

    “但外头手艺不好,伤也没包好,差点因此丧了命。道长平时不靠谱,却是个心善的,收留了他。我娘亲得知,觉得他实在可怜,在戚公公一次来的时候,让戚公公收了他当义子。”

    “可是陛下下过那样的令,自然不好收进宫,就让他在玄灵观负责帮我与娘亲做些粗活。道长找人教他练武,身体虽残了,但身为男子的气概却是从未曾丢下。后来戚公公安排他进了南镇抚司,这千户是他自己靠着功劳一步步坐上来的。”

    比鲁兵这种世袭的艰辛多了。

    梓妤在心里埋汰一句,又想叹气。

    许嘉玄虽然也半代掌着南镇抚司,可莫正清正好是不属于他管的,履历又被动过手脚,根本不清楚还有这么一段。

    他听得入神,对莫正清也多了分佩服。

    “我让鲁兵明儿就给摆酒席赔礼道歉去。”

    “是该赔礼,可别又闹砸了。”梓妤没好气睃他一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的人都跟你一样气人,真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

    许嘉玄因为属下被嫌弃,要憋出内伤,却又一个反驳的字都找不出来。

    他以前确实挺能气人的。

    **

    被鲁兵的事情闹了一通,梓妤也没心思回府等消息了,就任许嘉玄带着直接去了北镇抚司。

    这一下整个北镇抚司都沸腾了。

    他们的上峰居然把夫人请到班房里,这可是平时让姑娘家看着都绕道走的煞神,个个探头探脑,有些胆大的还借着端茶倒水上前偷偷看一眼。得到梓妤一个微笑,便乐得头昏脑胀离开,连走路都是飘的。

    许嘉玄自觉丢人,啪把班房门一关,终于算是有了清静。

    梓妤没能想到自己来一趟还引得轰动,自我趣地:“感觉我要成了猴了。”

    “一群混账玩意,你不用理他们。”果然他们是该好好整顿,松松皮了!

    梓妤虽是有莫正清听号令,却没真正进过镇抚司,在许嘉玄这儿便有些好奇,左看看右看看,还去翻了翻他的书架子,又进里面的隔间。

    “你这被子都潮了,怎么也没有给你拿出去晾晾。”

    许嘉玄在写要刑部转交犯人的折子,头也没抬:“有时候累了,地上都能睡着,还管被子潮不潮,而且大多时候也在这里。”

    梓妤还是给抱着走到院子里,发现就有搭了晒衣服的绳,将被子给晾晒在太阳底下。四周看看,发现这镇抚司连颗树都没人照看,蔫蔫的到现在叶芽都没发出来,转头一看廊底下还有人好奇看着,不客气地吩咐:“你们若是此时有空,拿东西来翻翻土,给花坛树木浇些水,都要干死了。”

    她才一句,众人就震声响地应是,哗啦啦走了,又哗啦啦拿着工具开始撸袖子干活。

    许嘉玄闻声嘴角一抽,把笔丢下,把自家媳妇给牵回来:“你还管这里头的树啊草的。”着回头去看干得热火朝天的手下,恨不得一人甩一鞭子。

    以前他的时候怎么没有人理,还都是男人,谁看花看草。

    梓妤不以为意:“莫正清班房外就有颗柿子树,他总给我送结的柿子,怎么就你们这儿乱七八遭,还以为陛下怎么苛待你们了。杂的吏都干什么去了?”

    “都给这些饭桶整日的做饭吃!”

    许嘉玄把人按到椅子里,警告看了她一眼让别再乱动,这才再去把折子写完。

    过了有半个时辰,吩咐去听消息的锦衣卫总算回来了。

    “陛下一同传召了任家的老夫人,还让人取了任家的藤条。一开始,那任老夫人在宫门前还气焰嚣张骂林氏忤逆,伙同您来欺负他们任家一门,结果见了陛下听到医女验旧伤的痕迹与藤条无误,被陛下一拍桌子吓晕了。”

    梓妤默默在心中同情了明德帝一把,这朝务事忙不完,还得忙臣下的家务事,又是遇上那么个不讲理的老妇人。估计也被气着了。

    许嘉玄自始自终沉着脸,听到林氏要求和离,唇更加抿得笔直。

    “可陛下不同意和离,如若你走了,他们任家已经歪了家风,你儿子还姓任,往后没得被他们一家子活活给耽搁了前程。既然武安伯懦弱难当大任,于是把武安伯的爵位直接给了任四爷,还给林氏赏了条鞭子,往后谁再敢无理对你动手,你就拿这抽回去。”

    “那任老夫人好不容易醒过来,听到那么一句,又晕过去,被人抬出宫的。”

    梓妤听得通身都舒爽了。

    她这个伤极了人的父亲,总算是做了回好事,给出了口恶气。

    许嘉玄脸色好转一些,拿起折子要去做正事:“我送你回府,看看姨母,再进宫一趟。”

    两人从北镇抚司出来直奔侯府,林氏已经被送回屋,在宫里上过伤药,此时精神尚可。

    梓妤看得出来许嘉玄有话要单独,就把眼晴通红的任业宸给拉出屋。

    林氏望着一脸愧疚的外甥,笑得温柔,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冠:“这回若没有世子,我可能就去了半条命,陛下也不会如此重罚任家人。其实姨母还是沾着你的光,利用着你的权势,该谢谢。”

    许嘉玄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我会把宸哥儿当亲弟弟一样扶持。”

    林氏眼眶湿润,看着他仍是替任家人求了请:“不管怎么样都好,留他们一条性命吧,莫让他们折了你的福。”

    “外甥不会在宸哥儿的好事上添晦气,姨母放心。”

    此时宫中,朝中一堆破事,太子被接连弹劾,明德帝断完臣子的家务事就连轴转着看折子。

    今日朝中多是些参詹事府官员行事不当,奢靡成风,连里头人家纳个妾都拿来做文章,礼金几何流水宴又都是些什么山珍海味。

    看得他实在是烦不胜烦。

    许嘉玄于这个时候来,免不得被甩脸子看。

    明德帝看过折子,把折子一摔:“河南赈灾款的事情还未清,如今漕运上也烂七八糟!那些水寇是带着货进的京,中途被识破成了流寇,老三那儿有人盯着根本没见着货,那些货究竟是要给谁的?这都要反了吗?!”

    三皇子收留这些恶人不假,却是拿来当杀手,可漕运上走的都是军饷兵器米粮官盐布匹,这些东西可是关系国之根本!

    每年都有水寇,每年都要丢那么些船的东西,特别是兵器,落入这些人的手中可不就是要反了!

    这不得不叫人怀疑是在养私兵。

    “查!”明德帝一拍桌案,怒道。

    许嘉玄便抱拳一揖:“臣领命,即日出发去暗查。”

    如今周锦成还在河南没回来,北镇抚司有差事,自然只能他去。

    明德帝看着弯着腰的许嘉玄,想到今日他母亲的那个妹妹,如今镇抚司亦群龙无首的,许诺道:“此回从江南回来,你这同知也该升一升了。”

    自古无功不受禄,帝王是许了话,可到底还是要看到实绩。许嘉玄明白这话中玄机,郑重道:“臣必定不负皇恩。”

    从乾清宫出来,许嘉玄又被太子的人请到了东宫。

    太子坐在大殿中,面前桌案摆着棋子,他一手捏着子,在跟自己对弈。

    “见过殿下。”许嘉玄行一礼,“不知殿下召臣前来有何吩咐。”

    “可不敢吩咐副使什么,没得又把我坑沟里。”

    太子收起平常对臣子的那种温润谦和,张嘴便是带刺。

    许嘉玄木着一张俊脸,眸光幽暗,让人觉得他深沉莫测。

    “殿下此言差矣,如若臣也列于他们弹劾中,如何走江南一趟,为殿下扫清前边的荆棘。”

    太子倏地抬头,眼底闪过厉色,晒笑道:“以前只知道许副使武艺高强,如今算是知道许副使不但会耍嘴皮子,那些个阴谋诡计也耍得好。敢情还是我错怪副使了。”

    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许嘉玄对这些贬义的话照单全收:“殿下是君,自然只有臣子的错。”

    太子气得剑眉倒坚,半会都没有话。许嘉玄一会就要出京,也无心跟在这里对峙,知道太子就是气不顺被推出来当了靶子,但他刚才的却也是句句实情。

    他一拱手:“如若殿下没有别的吩咐,臣身上有差事,就此告退。”

    就在他要转身的时候,太子喊了声:“等等。”

    他一抬眼,有什么朝自己甩来,伸手稳稳接住发现是个精致的袖箭。

    他不明所以,太子已经再转向看棋局,宽大的袖子扫过桌沿,绣纹斑斓起伏。

    “带着防身,我命人新研制的,能五十步外御敌,近身威力自不用。以防突发状况。”

    太子语气淡淡,许嘉玄握着那袖箭眸光闪烁不定。可能是他许久没话,太子又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他投来的视线,又撇过头冷漠地:“若不是考虑到长姐,断不会把这东西便宜了你。”

    许嘉玄看着太子,不知怎么就想自己刚成亲的时候,在梓妤跟前的样子。

    多半也是这么别扭不讨喜吧。

    他低低笑了声,收好袖箭:“谢殿下,臣会保重。”

    太子没理会,等他离开将手中的子往棋盘上一丢,靠进椅子里,嘴角往上扬了扬。

    这煞神,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

    许嘉玄从宫中归来时便见梓妤在院中摆弄花草。

    一株早开的杜鹃嫣红,她用绸绑了宽袖,露出截白玉胳膊蹲在花坛边,额间细碎的汗珠在阳光下晶亮。

    他走上前,梓妤听到他腰间佩刀碰撞的声音,抬头果然见到他弯腰。

    “你回来了,先前没发现,这杜鹃居然开花了。”

    刚才在北镇抚司看着他的人干得热火朝天的,自己也起了兴致来松松土,剪剪枝。

    他去握了她手,也不嫌弃上面沾着泥土,取出帕子给她慢慢地擦掉,慢慢地:“我要离京一些时间。”

    梓妤脸上的笑依旧,嗯了一声:“要带些什么,我给你收拾。”

    她多一个字也没过问,许嘉玄心里更不自在了,搓着她手指头的劲儿明显变大:“你也不问何事。”

    “你要了那些流寇到诏狱,定然是要走下一步,下一步当然是离京。还需要问吗?”

    他就被噎着了。

    娶了一个聪慧的女子似乎也不太好。

    许嘉玄拽着她进屋,把门关的砰一声,还留在院子里的李妈妈和绿茵一众丫鬟面面相觑。

    梓妤已经被他抵在门板后,高大的身子将她笼罩得严严实实的,彼此呼吸可闻。

    “就不知道几句关心的话?”

    她原还觉得这气氛挺好,要不要亲他一口,结果被他一句质问逗笑了。

    她抿唇低笑,眉眼弯弯,姣好的容颜便是姹紫嫣红杜鹃花都不及万分之一,许嘉玄迷醉的晃了片刻神,低头去吻住那张发笑叫人恨的嘴。

    柔软的丁香舌似乎带着甜香,让他勾住便不想松开,鼻间她身上幽香亦越发的盛,撩得他口干舌燥。

    他突然松开她,一把将人横抱起来走向内室。

    梓妤勾住他脖子,眸光皎洁若辉月,在被他放到床榻间压住的时候反客为主,按着他肩头坐到他身上,抽了发间的簪子。

    长发披散下来,她俯身像平时他吻自己那样吻他唇角,又轻轻去咬他耳朵:“把帐子放了……”

    她细滑的长发扫过他脸颊,有几丝落在他脖子间,叫他浑身都了激灵,身上的血液都为之沸腾。

    那嫣然含笑的女子,仿佛化身入梦来的妖精,妖娆多情。

    许嘉玄喉结滚动,她手指轻轻碰在上头,点了点:“放呀。”

    青天白日的,便是在家中,她再大着胆亦觉得不太好意思。

    梓妤就见他伸手摘了她发间的两颗珍珠,叮咚两声清脆的敲击声响,帐幔便从金勾中散开。

    眼前光线暗了下去,梓妤想再去亲他,却是听到刺啦一声,他居然将她衣裳直接就撕了。

    “你——”

    怎么那么粗鲁!

    然而一声责问没发出来,一阵天旋地转就被他给压回身下,腰带也跟着遭了殃……

    梓妤在一床的碎绸缎中,听着帐内的低喘和隐隐水声羞红了脸,身子更是被他撞得都要散架了,揪着被子恨不该刚才那样引诱他,这人一冲动起来根本就不懂怜香惜玉!

    许嘉玄为她几乎是失了理智,任何一个男人若是看到她刚才那种风种,也不可能会有理智。他狠狠地征伐,在她低泣浅吟中都愿意死在她身上。

    所谓色令智昏便是如此。

    屋内的动静叫李妈妈也红了老脸,把丫鬟都给赶到后边,拉着绿茵去备热水,世子一会还该赶路呢!

    如若不是时间不允许,许嘉玄估计都要胡闹到天黑。

    梓妤被他从净房抱出来的时候腿还在颤。许嘉玄又从床头暗格里取出上回医婆给的药,细细帮她上药,心中懊恼。

    一时激动就苦了她,好在后边回过神,才没又闹出上回那样严重的来,但也够让他心疼的。

    许嘉玄低头吻了吻她如同染着胭脂的脸颊,动作又轻柔了主许多,叹道:“这么娇气可怎么办。”

    梓妤是不想动,也没多少力气了,不然非得将他踹一边去,咬着牙恨道:“给你个铁做的,也经不住你那么莽撞!”

    许嘉玄听着她的用词忍峻不住,噗地笑出声,弯腰去抱了抱她,没皮没脸地:“言下之意,夫人是觉得我能禁得住铁磨,对为夫还是很满意的。”

    “呸——”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梓妤啐他一口,扯过被子要睡觉,许嘉玄却不能再耽搁出城了,收起药膏准备自己捡两件换洗衣裳就出发。

    她听到开柜子的动静,到底是忍着腰酸趿了鞋子下床给他收拾。

    他就在她身后圈着她的腰,她走哪儿黏哪儿,气得她骂狗皮膏药也还不撒手。

    收拾的时候,他看到了又被收到柜子里的玉佩,是他在成亲前去陈府时,她给要走了。

    前阵子似乎是放在妆台上的,怎么又收起来了。

    他伸手去取了玉佩,因为是亡母送的,他都没有离过身。

    他拿着玉佩摩挲了片刻,在梓妤踮脚要给找腰带的玉扣时又放了回去。

    等收拾好简便的行装,许嘉玄又去正院跟父亲辞别。

    威武侯已经习惯了他常在外跑,叮嘱一句万事心。

    梓妤送他出府,刘氏则带着许嘉恒送他到正院外。许嘉玄来到院门的时候停留了片刻,看着前方葱葱绿竹,想到梓妤先前的用心和自己在她睡梦中许下的承诺,到底是转身破天荒地朝刘氏一拱手,这才大步离开。

    刘氏愣在门口,许嘉恒见到兄长的身形都已经不见了,娘亲还没动,抬头一看却是惊道:“娘,您怎么哭了,大哥很快就平安回来了。”

    刘氏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竟是落了泪,把儿子搂着怀里,又哭又笑:“是,你大哥哥很快就平安回来了。”

    梓妤与他走过游廊,细细地问他:“大约要停留多久,都带谁去?是暗探还是领了明旨?”

    “去时肯是走水路,快则一月,慢则两月。此事牵扯本就大,自然是暗探,怕走了风声。”他着低头,“北镇抚司不能没人镇守,万一周锦成比我先回京,那不得一团乱。鲁兵留下,我带走几个百户,江南那边也有我这头的人。”

    “那你行事当心,切莫冲动。”梓妤剜他一眼,还记恨刚才他的粗鲁。

    许嘉玄在她唇间偷了个香,惹得丫鬟们都忙转身,六喜牵来马,也不好意思的傻笑将缰绳给到主子手上。

    “家里的事,一切都要你多费心了。”他翻身上马,交待一句,勒了缰绳就出了府。

    梓妤听着远去的马蹄声,扯了扯嘴角,他倒是利落潇洒,慢慢顺着游廊再回屋。

    本想再继续去理那株杜鹃,门房却来报是武安伯老夫人哭丧似地赖到门口了,口口声声儿子在诏狱要被死了,要见孙子。

    梓妤低头看了看自己拿着的剪子,难得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朝绿茵:“上回买回来的猴呢?”

    绿茵一愣:“还在园子里的笼子关着呢。”

    “牵来,到门口去。”

    武安伯老夫人在御前丢了老脸,但皇帝看在老伯爷的份上,并没责罚,算是何存了她的颜面。她知道林氏如今自己是动不了了,唯独只能前来要孙儿。

    关在牢里的是他亲爹,如若他不出来便是不孝,就是先承了爵也要怕外人的唾沫!

    武安伯老夫人觉得自己主意得极好,终于哭到侯府开了门,正要得意,却是迎面被丢了什么东西过来,耳边听到吱一声尖叫,发现自己竟是跟猴儿抱成一团。

    那猴为了驯服,就没有好好地喂,这时逮着人就暴躁一顿乱舞爪子要出气,把武安伯老夫人直挠得满地滚,就差喊猴爷爷了。

    **

    “京城有送来消息吗?”

    离着河南越来越近的平王世子近日脾气也十分好,看着心腹的眼神如冰渣子一样刺人。

    心腹自那晚见到世子被老鼠尿了一脸,就一直战战栗栗的,但这几日自己也没有被责罚,这才算是有些精神。

    听到主子发问,他低着头忙回道:“并没有,想来这几日京城也没有重大的事情。”

    平王世子却是暗自掐算着时间,片刻后:“找人盯住往江南的水陆两路,许嘉玄肯定是要走一趟。”

    “世子的意思是……”心腹忐忑地请示。

    这还要他明吗,当然是找机会让那许煞神回不来!正好借此事再嫁祸到四皇子身上,又能除去太子一个帮手!

    平王世子见他那张脸就来气,骂了句蠢笨如猪,抓起手边的砚就要砸过去,却不想眼前一黑。

    他忘记刚刚写了字,反倒被里面的墨汁浇了一脸。

    心腹看着只剩下牙是白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