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二世(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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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半掩, 一豆灯光照亮了陈设简洁的学舍内部。

    钟浚正在画画, 常言道书画不分家,一般书法好的人, 也绘得一手好丹青, 钟浚便是如此。

    但他的画与他的诗文一样,志气高远见识不凡,却总少了烟火人情味。

    画里,一湾河水从葱茏的山坡上泄下, 盏盏明灯如水上莲荷漂浮在水面上, 煌煌盛放。

    勾勒完最后一笔,钟浚看着堪称完美的画卷, 头一次不满意地蹙紧了眉头, 最后,他蘸了点艳丽朱砂,临水描画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头一次,钟浚的画里有了人。

    钟浚正看着花怔怔出神时, 一个声音唤醒了他, “钟浚哥哥。”

    寒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不确定有没有扰到钟浚。

    “进来吧。”钟浚把画纸卷成筒状,塞进了一旁的瓷坛里, “没想到你还会来。”

    寒熟门熟路地坐在一个凳子上,眼睛忍不住往钟浚有伤的地方瞟, “钟浚哥哥,你的伤……”

    “已经好了, 以后你就不必两头跑了。”钟浚语气客气而又疏离,“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料。”

    寒摆摆手,“钟浚哥哥不必客气。”

    完这几句,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寒头一次感到难捱,之前与钟浚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可以谈课业,还不至于无话可,但现在钟浚的伤已经好了,他们也就没什么可聊的了。

    他忍不住想起伍霍来,与伍霍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他老是把自己欺负哭,但似乎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你在想什么?”钟浚突然发问。

    “伍霍。”寒下意识,就将自己脑子里在想的东西出来了。

    刚完,寒就后悔了。钟浚不喜欢伍霍,这一点明显的不能更明显了,平日里寒都竭力不在他面前提起伍霍,或许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脑子里的那根弦松了,竟然没憋住。

    果然,钟浚脸色阴沉,寒慌忙道,“对不起。”

    “寒,你喜欢我吗?”钟浚却没有理会他的道歉,而是直视着他的眼睛,直接问。

    虽然知道寒的一颗心已经塞满了那个人,但钟浚还是不甘心,至少,在完全失去之前搏一搏吧?

    “喜欢啊。”寒的回答简洁明了,钟浚的眼睛亮了亮,但寒接下来所的,又让他心里的希望熄灭了。

    寒掰着手指,一件压下一根手指头,“钟浚哥哥送了我花灯,还很温柔的安慰我,就像是大哥哥一样。”

    “那对伍霍呢?你也喜欢伍霍吗?”钟浚咬牙,或许是出于雏鸟情结,寒只是单纯把他当哥哥,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半点遐思了。

    那伍霍呢?寒把他当什么?

    “伍霍……他是我夫君啊。”寒到这里,脸已经红透了,原来在别人面前提到伍霍,竟然会是一件这样羞窘的事。

    钟浚被夫君两个字砸晕了,“你们成亲了?”

    “还没有。”寒诚实地摇头,“他要带我回北疆,在他爹面前成亲。”

    这消息比他们俩已经成亲还要震撼,伍霍与钟浚不同,钟浚娘亲早逝,爹又偏爱另一个儿子,对他漠不关心,他就算终身不婚,也没人管他,与寒在一起,顶多承受些许闲言碎语罢了。

    但伍霍出身大家族,别娶一只鬼为妻,就算是娶身家清白的姐,那也要看看是否门当户对,配得上他们伍家。和寒在一起的阻力究竟有多大,钟浚想想都能猜到。但为了寒,伍霍竟然都不在意这些吗?

    钟浚缓了会儿,才接受了这一事实。他忍不住苦涩一笑,他以为只有自己能伴寒过一生,却没想到伍霍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漂亮话谁不会?钟浚看着单纯的寒,忍不住提醒一句,“若是哪天伍霍不要你了,你就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寒眨眨眼,不明白。

    他知道伍霍不可能不要他的,即使伍霍不要他了,他为什么要回来找钟浚呢?

    “钟浚!不要教坏我娘子。”就在两人大眼瞪眼的时候,伍霍再也忍不住了,推门走进来,强势地抱住寒,“劝你少歪主意,否则你下次要躺多久,可就不一定了。”

    “伍霍,你偷听!”寒不可置信地看着伍霍。

    “宝贝,这个时候你应该,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我才对。”伍霍对寒抓重点的技能已经彻底绝望了。

    “我当然不会离开你啊,为什么还要出来?”寒很喜欢跟伍霍待在一处,以为自己平时表现得已经够明显了,觉得没必要再出来。

    钟浚看着两人的互动,敏锐地发现自从伍霍出现后,寒的语气明显要欢快许多,表情也更为放松。他捏捏拳头,冷声赶客,“天色不早了,二位请回吧。”

    “钟浚哥哥,那我们就先走了。”寒没听出钟浚话里的冷意,跟着伍霍出去了。

    伍霍看了眼钟浚臭臭的脸色,嘴边带着抹得胜的笑意,顺应着寒的力道走了。

    钟浚待在书桌后,呆坐了半晌,才挫败地叹了口气。

    “你接下来还要去哪儿?”伍霍牵着寒的手,一路往山门外走。

    “我要是变成人,就看不见鬼了,”寒想着,“所以,要抓紧时间跟以前的朋友道个别。”

    “朋友?”

    “嗯,一只水鬼。”除了水鬼阿淼以外,还有一只老鬼的,但老鬼几年前投胎去了。

    “阿淼?”伍霍眸色深沉,想起了之前在和春楼,寒喝醉时漏嘴的那只水鬼。

    “你怎么知道?”寒惊讶,他似乎没跟伍霍过阿淼的事。

    “你跟他关系很好?”伍霍没答,而是继续追问,“所以,你让我带这么多桂花糕,是送给他吃的?”

    “是啊,”寒隐约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了一下,,“阿淼是一只男鬼,你不要担心。”

    就是男鬼才担心。伍霍默默咽下这句话。

    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汋水边,寒蹲下撩了撩水花,“阿淼,阿淼,我来看你了。”

    伍霍在一旁观望,过了许久,他才看见离岸不远的地方,凹下去一个漩涡,似乎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果然,寒惊喜的声音响起,“阿淼,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寒抓着伍霍的衣袖拽了拽,伍霍便把挂在腰间的饼袋摘下递给了他。

    伍霍把眼睛瞪大,想看看那个让寒醉酒都念念不忘的阿淼,究竟长得什么样子,肯定没有他帅气强壮。

    只可惜除了潺潺流水,他什么都看不见。

    阿淼也许久未见寒了,听其他鬼钟麓书院来了个厉害的道士,他还以为寒被收走了,一连好几天都沉在水底,意志消沉。

    刚刚听见寒的声音,他还以为是幻听了。

    阿淼坐在岸边,一边啃桂花糕一边忍不住看伍霍,发现伍霍竟然在回瞪他,吓得魂体恍惚了一下,“寒,他怎么一直瞪着我?”

    寒也已经忍不住嘴馋地叼着一块桂花糕,听见阿淼的话,他回头望了一眼,也被吓了吓,“伍霍,你能看见阿淼?”

    伍霍瞪得眼睛都疼了,他不甘愿地收回视线,“看不见。”

    寒与阿淼俱是松了一口气。

    阿淼:“寒,他是谁啊,一身的煞气,好可怕。”

    煞气?寒看看阿淼暗含恐惧的眼神,看了伍霍一眼,原来真正的鬼能察觉到伍霍身上的煞气吗?

    “他是伍霍,也是我夫君。”寒避开煞气这个问题,只回答了前一个。

    “噗……”阿淼惊讶地噎了一下,“他是一个活人呢,怎么能做你夫君?”

    “我以后也是活人了,”寒淡定地递了一个给阿淼,“今天来,就是跟你道别的,我以后可能就看不见你了。”

    阿淼失落了一下,但很快调整了过来,“你要去投胎了吗?”

    “唔,算是吧。”寒不知道该怎么向阿淼解释,只好含糊其辞。

    “我很快也要投胎了,不定我们还能做兄弟呢。”阿淼有预感,自己要去投胎了,之前还为投胎之前不能再见寒一面而失落,又变得开心起来,憧憬美好。

    寒当然也为他开心,只要能转世投胎,大部分鬼都不愿意当孤魂野鬼的。

    只是他没出当兄弟是不可能了,当父子还差不多这一残酷的事实。

    将剩下的桂花糕尽数留给阿淼,终于告完了别的寒与伍霍回到了学舍。

    如往常那样,伍霍先为寒了热水,让他泡在浴桶里洗澡,自己到院子里用帕子混着冷水迅速冲了一个凉水澡。

    寒泡在水里,只留了一个脑袋在水面上,伍霍今晚要做羞羞的事,给他一本无字封面的图谱,还给了他几根光滑的玉势,让他事先扩展一下,否则会受伤。

    眼下玉势就摆放在浴桶边的托盘里,寒想起在图谱里看到的内容,咬住下唇,羞红了脸。

    真的,要塞进那里去吗?

    深呼吸缓了许久,他抖着手,抓起了最细的一根,看了半晌,也还是没法往下送。

    伍霍洗完澡,将一壶从和春楼特意买来的酒和容白给的药丸摆在桌上,又在外间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寒出浴。

    正想问问他怎么了时,就听到寒细弱蚊蝇的声音,混着水汽传出来,带着细微的鼻音,“伍霍,我害羞,你帮我……”

    伍霍因冲凉水而冰冷的身体,一瞬间变得火热,一股灼热的气息,直往下腹钻。

    过了不久,趴在浴桶边缘的寒,在身体第一次被外物入侵时,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扩张了,伍霍实在是太大了……

    伍将军的学舍里,拔步床晃动了一夜,诱人的喘息吟叫也婉转了一夜,凉透了浴桶里,水洒出大半,靡丽与腥膻的气味充溢满了整间屋子。

    翌日一早,伍霍率先醒来。

    昨晚做完时,寒已经累得昏睡过去了,伍霍给他清理了身子,又换了床单被套,才抱着他入睡的。因而两人虽颠鸾倒凤了一夜,却是浑身清爽。

    他用额头贴在寒的额头上,确定他没有发烧以后,松了一口气。

    寒真的变成了人,伍霍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点。

    以前他虽然也能触碰到他,却远不及现在这样真实温热,绵软柔韧,寒的呼吸和心跳,也变得明显了许多。

    他借着大盛的光,低头看着寒安静的睡颜,本就不像鬼的昳丽少年,在承受了一夜的春露滋润后,变得愈加艳丽逼人。

    光是看着,伍霍都能回想到这具柔韧修长的身体在他手下颤抖时的魅惑模样。

    早是男子最容易兴奋的时刻,像伍霍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更是如此。原本他昨晚发泄了这么多,应该不会再轻易起反应,偏偏寒还动了动腿,在那个位置要命地摩挲几下。

    伍霍闷哼一声,那个地方顿时便硬了起来,抵在寒软软的腹处。

    知道寒昨晚累坏了,正想“自食其力”的伍霍刚有所行动,就看见那浓密去蝶翼的羽睫狠狠颤动了几下,蔷薇花色的粉唇微微开启,逸出一串痛苦伴随着欢愉的低吟。

    伍霍停住了动作,紧紧盯着他,呼吸变得更加浑浊。

    素白纤细的手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那双眼睛也终于缓缓睁开,桃花般靡丽的眸子里,带着迷茫和陌生,甚至还有一抹不知所措。

    伍霍被他这样的眼神扎了一下,以为自己昨晚弄疼了他,忍不住抱紧了寒,亲密地吻他的额头,心疼道“宝贝,好好休息吧,我不扰你。”

    “伍……霍?”略带迟疑的声音,低低响起,像是不确定什么,又在确定什么。

    “嗯,我在。”伍霍安抚地摸着他的脊背,一时没听出寒语气的不对劲。

    他只听到了寒的嗓音,似乎有些颤抖,便又想去吻吻他,好稳住他的情绪。

    只是这一次,却被寒坚定地推开了。他抬眼直视着伍霍,声音淡漠,“别碰我。”

    那双熟悉的眼睛里,眼神却不若往日那般软绵依赖,反而带着凌厉,以及伍霍没能发现的惊慌失措。

    这样的眼神,实在太过淡漠,像是一把冰刀,在伍霍心上割开了一道口,冷冷往里灌着风。

    看到伍霍受伤的表情,寒眼睫颤了颤,垂着眸,察觉到股间残留的异物感,只觉得一片混乱难堪。

    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让他头疼无比,“寒”松开抵着伍霍的手,咬牙捂住了额头。

    伍霍一瞬间忘了他之前的抗拒,关切地伸过手去,道,“寒,你怎么了?”

    “寒”下意识开伍霍的手,伍霍不再碰他,只是眼中忧虑之色更甚。

    伍霍的询问声,更是扰得他脑膜生疼,那些有伍霍记忆的部分,都纷纷躁动起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留在这儿,必须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脑子里混乱的思绪梳理清楚。

    他艰难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控制着还合不拢的双腿以怪异的姿势走下床,捡起地上的衣物往身上套。

    看到他这幅慌乱的模样,伍霍有心想上去帮他,但寒背后也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伍霍一动,他就会回过头来防备地看他一眼。

    被他眼里的防备刺到,伍霍萎顿在原地,“寒,弄疼你了吗?”

    “寒”开门的动作一顿,没有回头,脸上略过一抹复杂情绪,声音却还是威严而淡漠,“我不是寒,我是景姒。”

    见他要走,伍霍连忙要追上去,“寒”都已经往外走了几步了,像是知道伍霍要做什么似的,一句话便止住了他的动作,“我想一个人静静,不准跟来。”

    完,便扬长而去。

    伍霍待在原地,如遭雷击。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自寒醒过来以后,神态有所变化,但许多细微之处仍然还是之前那个寒,虽然对他的态度冷淡了许多,但伍霍十分肯定,那就是他的寒。

    可是,寒不认他了?

    所以,他被始乱终弃了?

    伍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都快把床沿捏碎了,才想起寒临走之前的那句,“……我是景姒”

    景是皇姓,而名叫景姒的,从古至今也只有一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伍霍狠狠拍了拍脑门,连罩衫也没穿,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往国师一行人下榻的地方冲去。

    难怪,容白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他肯定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伍霍满心的愤怒,喷薄待发,只想立即找到容白,把事情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