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满屋子的半大孩童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争执惊骇住了,侯爷不是省油的灯,这谢家郎君却也不是任人揉圆搓扁的性子,针尖麦芒一对上,席间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先前还笑闹得开心的一众娘子们面面相觑,白了面庞,并不敢贸然插话。长辈们不在此处,年纪最长的谢敬辉这会儿已经是冷汗都滴了下来,他是进退维谷:一边是得罪不得的混世魔王雍乐侯,一边是备受家中娇宠的堂弟。
两个都不是好脾气的主儿,互相瞪视着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宁昊谦面上的冷意向四周扩散开来,谢敬崇也不遑多让,笑意盈盈地嘴角僵硬地抿成一条直线,手指紧紧攥成拳。
谢静菲几乎没有见过这般模样的哥哥,怯怯地叫了一声“阿兄”,谢敬崇眉眼微动,飞快地瞥了她一下却不应声。谢静菲没有勇气叫第二次了,握住娇娘的手也更用力了几分。
娇娘也是着实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过就是一个座位的事情,竟也值当他们生这么大的气,实在莫名其妙得很。
在一片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起身劝解道:“侯爷若是想坐这里,不妨我换个地方,这样你们就能挨着坐了。”
着就要将座位让出来,正在对峙中的两人倏然听到此话俱是一愣 ,接着便相互嫌弃地冷哼。
“谁要和他一起坐?你也不必让,就坐在这里,让他滚蛋!”
侯爷的气焰异常嚣张,丝毫没有自己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的觉悟。面对谢家几人愤怒的神情,完全不为所动,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架势。
这目中无人的态度似乎彻底激怒了谢敬崇,当即一踹凳子,年少二郎的气性总是来得快,一个飞身上前就要将侯爷扑倒在地,然而宁昊谦看似不在意,实则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反应亦是迅疾。先是侧身躲过谢敬崇的猛力,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抓过他的一只臂膀用力一扭,瞬间反守为攻将局势逆转了过来。
此等情形之下,谢敬辉自然不能再无所作为,面色焦急地上前阻止:“殿下!舍弟年幼冲动,还请殿下手下留情!”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是谁先动的手!”雍乐侯这暴脾气还真不是个能听得进劝的,不过好歹心里还记得这是谢家的寿宴,他不能不给母妃面子,终是停了手。
见他话仍是不客气,但终归一把推开谢敬崇,谢敬辉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是知道的,这侯爷手上收拾过的人可没几个安然无恙的,万一堂弟在他手上出了事那就真的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雍乐侯出手虽然不留情面,但众目睽睽之下众人都亲眼看见了是谢敬崇先要动手伤人,而侯爷只是出于自保才反击的,真要细究起来,还是他们谢家略微理亏一些,索性能就地解决最好,万不要闹到外头去。
谢敬辉这一口气才松却又被堂弟气得吊了起来,谢敬崇涨红着脸,被堂兄拉着还是愤怒地盯着宁昊谦不放,他也是弓箭马背上长起来的,只是世家的教育素来文武兼备,他难免多用了许多功夫在学业上。可是如今拳脚功夫上输给了素来声名狼藉的雍乐侯,怎能不让他气恼。
“阿兄,不要求情,我倒要看看这位雍乐侯敢不敢在这里把我谢敬崇给死?”
听见手下败将还敢这么叫嚣,宁昊谦眼底的戾气更加浓郁,眉宇间那股难言的邪气几乎不加掩饰地泄露出来,嘴角也缓缓勾起诡异的弧度。
既然有人上门找死,那就不能怪他了。
即将施暴的手骤然停在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前,宁昊谦拧着眉尚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狠厉地看着娇娘,这丫头怎么回事?
谢敬辉随着雍乐侯动作猛然提起的心急停在半空中,这一惊一乍的,他的脑子已经快要转不过来,偏偏堂弟还要继续挑衅雍乐侯,他适才都以为堂弟要出事了!
“侯爷,谢郎君,你们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娇娘一脸严肃地站在两人中间隔开彼此,话的语气称得上严厉,如果忽略掉她那一口江南特有的软糯嗓音,“今儿是谢老夫人的大寿,这是何等高兴的事儿,你们这是什么样子?”
堂间静默无声。
看他们都冷静下来了,娇娘才换了一副劝解的语气:“谢郎君,你实在不应该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只顾逞一时意气而不顾全大局,若是老夫人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在娇娘静静地注视下,谢敬崇走失的理智终于回来,有些羞愧地移开目光不敢与她对视。
娇娘得对,是他冲动了,明知道雍乐侯是什么德行,居然还被他一激就上钩,他竟还不如一个女娃娃看得清楚。
谢敬崇泄了气,宁昊谦顿时嗤笑一声,娇娘顿时把目光转到他身上,一样的语气:“侯爷今日不管是代谁来,来者是客,客人就要有客人的规矩。人家客随主便,哪里有你这样挑剔为难主人家的?”
她个头的,跟他话还得仰着脸,一副很是辛苦的模样,教训起人来落在眼中也是一副孩子强装大人的样子。宁昊谦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娇憨的动作和甚是令人舒爽的嗓音上,至于她了些什么——还真没听清楚。
微微一笑:“嗯,你得对。”抬眼轻蔑一瞥谢敬崇,“不过是个花拳绣腿的半吊子。”
要不是谢敬辉死死拉住了他的衣袖,谢敬崇一定要上来狠狠与宁昊谦再一架:“改天你敢不敢比!”好歹还记得今天不合适。
“跟你?没意思!”
看着这两人好似斗鸡一样只怕是不能善罢甘休了,娇娘望望这人,又望望那人,脑子里倒是突然想起一个好主意:“不如你们改天比一比马球好了。”
众人的目光突然看过来,尤其是两个当事人眼中的疑惑最重。
娇娘轻轻一拍手:“既然要比试,总要挑一个差不多的,比文对侯爷不公平,比武对谢郎君不公平,不若选一个你们都擅长的。先前侯爷就与我过他会马球,今天得知谢郎君也善此道,岂不是正好?”
起来,这两个人还真没有一起过马球,毕竟身份背景不同,周围一起的伙伴也相距甚远,但彼此却也耳闻过对方。
一时间,浓厚的战意从对方的目光中透露出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许下了战约,只是一时还没有定下具体的日子,毕竟马球不是一个人就能的,总要联系联系相熟的伙伴。
只是娇娘奇异地发现侯爷自从休沐那天谢家的事情以后,在课业上很是积极了几分,连从前装模作样的敷衍都少了,倒是对她的扰还是一如既往地频繁。
经过一番仔细地观察,她才发现霸王似乎是每日下了课就匆匆离开学堂直到天黑才回家,和他一并消失的还有苏家两兄弟。
不过终归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娇娘仍是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读书上,这是她最感兴趣的事情,而且现在有了学堂的夫子教导正经的诗书经义,崔廷在闲余时间便时常与她些自己游学的趣闻,其间还夹杂着许多山林野事志异闲书,娇娘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沉迷其中不可自拔,读起书来比从前还要痴迷。
沉迷于“外道”不仅没有让娇娘在学堂的课上变得不认真,然而因为知道的更多思考得也更灵活,娇娘的表现渐渐甩开了相同进度的其他娘子们。
又一次得了夫子的夸奖,娇娘一如平常地淡定坐下,丝毫没有察觉另一边逐渐复杂的氛围。
房雪薇狠狠咬着嘴唇,目光虽是盯着书页眼中却全无焦点,不必转身她就能感受到别人看过来的眼光中有多少奚落和讥讽,她也不止一次听见别人用一种可惜的语气“同情”她。
那些她从前看不起的人这时候都能拿出崔思璇来和她对比,然后尽情地贬低她。
最可悲的不是被别人超过,而是你发现你是被人碾压一样超了过去。
房雪薇终于设身处地的知道了永远有人狠狠压在你头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这种情绪在她知道夫子准备将崔思璇的上课进度调整到与太子和几位皇子一样的时候到达了顶点。
“娇娘,五月初八休沐的时候一起去快怡庭吧。”上一回因着意外没能成行的聚会终究还是要办的,隔了一段时间,惯例快要休沐的日子,娇娘收拾了书本正要离开学堂又是嘉善郡主来邀请她。
娇娘想了想,五月初七谢静菲约了她一起看画,是别人送来谢家赏玩,谢静菲又从她阿耶那里借来的。这些日子谢静菲无聊得很,给娇娘写了好些书信,狠狠抱怨了两个哥哥对马球入了迷似的一有空就去练,都没有时间陪她玩了。五月初八倒确实空着,并没有其他的事情,娇娘便答应了下来。
见她应了,嘉善也笑了,又拉着她了好一会儿话,末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地嫌弃道:“……这几天也不知道二郎在弄些什么,天天早出晚归的,连我想问问他有没有空一起来也抓不着人。”
宁昊谦与睿王妃做了一笔交易,他好好读书,睿王妃同意他每日都去马球,连带着苏家两兄弟也是这段时间不着家。莫嘉善逮不着人,便是太后都有段时间没见着这个以前天天在眼前晃的孙儿了。
趁着这次休沐三日的功夫,宁昊谦匆匆进了宫见太后。是许久,实际上只是几天没见的祖孙两人好一顿亲昵,要走的时候太后还让莫姑姑去开库房赏了他好些东西。
霸王年幼时被太后留在宫里住了几年,对皇宫的熟悉不亚于睿王府,今儿在太后的看顾下吃得有些多,也就没急着出宫,绕了好大一个圈子行径御花园散步消食。
两刻钟以前,霸王是真的想不到他竟然会听到这样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