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妒
赏梅宴这日发生的事情到底在勋贵和世家之间范围地传扬开了, 大都是回去的贵女们将清源公主的这番低劣做派给家里人听, 因而才传得飞快。
德妃听闻以后先是黑着脸将清源叫来含象殿狠狠训责了一顿, 不顾她的委屈难过硬是关了她几日,转头又派人给宫外的大皇子报了信, 也不知了什么。
只清源不知她一番苦心, 跺着脚将自己的一应遭遇又算在了娇娘头上。
便是崔廷乍一听见此事着实愣了一下, 他还真不知道娇娘与雍乐侯一同出游了这好几次。不过待归家问了娇娘几句那日清源为难她的情景,便没再多什么。
实实为这件事暴起的人只有一个雍乐侯, 听了剑声禀报的时候, 宁昊谦便发了一回暗火, 这样愚蠢的行径果然只有清源那个猪脑袋想得出来!
听见剑声又, 娇娘将人噎了回去,还有那太子未过门的媳妇帮着了几句话, 他的面色才由阴转晴, 得意地挑了下眉梢,就娇娘不是任由人欺负的性子, 这样才好!
不过,宁昊谦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晃晃的阴鹜,便是这一回娇娘没吃亏也改不了清源故意针对的事实,也该让她长长记性了, 公主的身份毕竟护不了她一辈子, 不是么。
*
赏梅宴过后,各种各样的风闻传了好一阵才渐渐止息下来,接近年关, 家家户户都忙碌了起来。
虽然纪梦璇还没具体问过娇娘对与谢家结亲的事有什么想法,但是依着她的观察,娇娘似乎并不排斥。
这些日子她又带娇娘去了谢家两回,一次正巧碰见了谢敬崇在内宅,她观两个儿女言谈相处颇有几分琴瑟和鸣的影子,当即便与彭熙曼交换了一个眼神。
回来与崔廷了,便叫了娇娘过来。
初闻,娇娘怔楞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瞬间跑过好些东西,快得她抓也没抓住。
崔廷和纪梦璇静静等她回过神来,果然娇娘面上并无羞涩之意,仿佛这与他们往日告诉她明日去谁家做客一般平常,就点头应允了下来。
不放心,纪梦璇还特地又了句:“娇娘,这婚事虽是父母做主,但我与你阿耶都盼着将来与你成亲的人是你自己真心实意喜欢的……”
反而是娇娘展颜一笑安抚她:“阿娘,我明白你和阿耶的心意,谢家郎君是个极好的人,菲娘也好,曼姨也好。”
明明是个确定的答案,可纪梦璇听着总是不大得劲,迟疑地目光看向崔廷,崔廷也是微微皱了下眉,却没什么。
既然娇娘点了头,这事两家虽也没有明,却有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意味。
彭熙曼话风中漏了几分予谢敬崇,本就隐隐察觉了此事的谢敬崇顿时便乐得狠了。
一连数日,这份喜庆都没在他心里消退,在外头办事的时候都是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
巧也不巧,这日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他在茶楼赴一个好友的约时迎面就撞见了不知来此作甚的雍乐侯。
仇人见面自是分外眼红。
两人互相瞪视着也不话,无声却又莫名激烈地擦肩而过。
待到落座时,才发现他们两桌竟是相距不远,谢敬崇那名有人自然看出来他与那名华贵衣衫的郎君似有不和,便低声:“不如咱们还是去楼上雅间?”
楼上?凭什么他去?
待人一向宽和有加的谢敬崇也不知怎的,面对这位恶名昭著的侯爷就是有股子不愿服输的劲儿。“不,咱们就在这儿。”
既然他觉得无碍,友人也不好再劝。
宁昊谦今日是有差事在身才来这茶楼,只是没料到会遇见谢敬崇,满心看他不顺眼。这阵子他实在忙碌,连给娇娘的逸闻信都少了,这会儿见着姓谢的,更觉得碍眼。
心不在焉听着对坐的人对他低声禀报公事,宁昊谦还留了几分心神在隔壁姓谢的身上,倒不是他有意娶听,而是那姓谢的与人起话来按捺不住的兴奋有些不寻常,天生的敏锐叫他不由自由地多关注了一下。
谢敬崇也是与友人得兴起了,一时不察将雍乐侯就在身边的事情忘在了脑后,在友人问起他最近如何时,顺口将喜事了出来。
友人面带诧异,却是连连惊喜恭贺:“恭喜谢兄了!”能叫谢敬崇露出这副神色,想来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佳人吧。
谢敬崇虽是谦逊摆手,只那眉眼间的喜色如何也遮挡不住。
耳聪目明的侯爷自是一字不差地听完了隔壁的话,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腾,右眼忽的猛烈跳动起来,由不得他不往坏处想。
姓谢的这是什么意思?他早知姓谢的对娇娘有些心思,今日姓谢的这么,莫不是……
“……侯爷?”禀报的人抬眼就看见宁昊谦僵在座位上,犹豫了一会声唤道。
宁昊谦被他的声音惊醒,却是没再理会他径直起身朝着谢敬崇那桌走去,阴沉着面庞不待谢敬崇有任何反应就将人猛地掀翻压在桌上,沉声叱问:“你方才的人是谁?”
谢敬崇被他突然的动作惊了心神,面上的笑容褪去,暗自动弹了几下试图反击,然而侯爷战场上磨炼出来的身手自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得手,轻松换了个动作却仍是死死压制住谢敬崇,再次沉声缓缓道:“我问你,是谁?”
谢敬崇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用了十分的力气,却难以撼动宁昊谦半分。
宁昊谦脸黑如墨,一双幽深的眸子瞳孔如野兽般晶亮,叫人看了心中发毛、背脊生寒。
直面这一幕的谢敬崇亦是被他深深惊骇住了,挣扎的动作都减弱了力道,怔了片刻才回过神,只是手上无论如何逃脱不了,暗自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而宁昊谦却是耐心已然耗尽,一手仍是抓紧了他胸前衣裳,另一只手按在了他手筋处缓慢用力。
阴恻恻仿佛厉鬼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一字一顿:“那人是不是娇娘?”
手腕处传来钻心刺骨的疼痛,一点点蔓延至周身,这一刻谢敬崇毫不怀疑,今日宁昊谦当街虐杀他!
那问句他听进耳里,然而世家教导出的风骨让他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服输遂了他愿,因而仍是死死咬住下唇,一声呻吟也不肯漏出去。
这般惨况,他竟是从重压之下强自勾起一道讽刺的笑。
笑容还未成形,谢敬崇身上的压力便陡然一松,宁昊谦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从谢敬崇的反应里。
他不需要他话。
谢敬崇不可抑制地剧烈咳嗽起来,然而不等他咳完,宁昊谦又一次欺身上前,精疲力尽的谢敬崇这一次仍旧无力抵挡。
“她、是、我、的!”
咬牙切齿的语气配上他眼中的森森寒光,谢敬崇确信他先前的想法不是濒死时意识不清的幻觉,雍乐侯他就是个疯子!
实实在在的疯子!
疯子做事是不要命的。
而正常人,会怕死。
谢敬崇与雍乐侯针锋相对不是第一次,但这种与死亡一线相隔的体会却是从未有过,原因……
看着雍乐侯阔步离开的背影,一种方才不曾有的深深恐惧漫上谢敬崇心头,雍乐侯的话他适才听见了,不消多,他也知道话里的“她”指的是谁。
他有一种预感,以及一种无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手间滑落出去,可是他却无法伸手攥住,冥冥之中一道缥缈的声音似乎在那不属于你……
***
谢敬崇对他的形容没有错,宁昊谦现在不是距离疯只有一线之隔,他已经是个实实在在的疯子了。
“剑声!你去查一查谢府最近与崔家的动向,我要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了结亲的算。”
外头没有风声传出来,那就是一定还没有定亲,最多不过是两家有了口头之约。
若是不看他那双仍旧亮得惊人仿佛能灼伤一切的眸子,单听他平静的话语,外人定会以为他已经冷静了下来。
但是只有宁昊谦自己知道,他比刚从谢敬崇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时更加的癫狂,现在的冷静是他极力克制的结果。
他当然还能思考,越是这样的时刻他越是要仔细的思虑,一点一滴,一举一动。
理智让他冷静,可他的心在焦灼,他现在很急,很急,他想要见丫头。
立刻!
马上!
“剑影!你去查探一下崔思璇的行踪,我要知道她近日什么时候出门。”
他的声音里强自压抑着颤抖,他简直一刻也等不及了,缓慢滑过的时间仿佛在燃烧他的生命。
口中喃喃念叨,她最好最近要出门,不然他不敢保证不会擅闯崔府。
其他的一切都慢慢远离了他的思维,留下的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他要听丫头亲口。
但是!
那个答案必须是他要的!必须!
是的,他要听见丫头亲口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只有她的话,只有她的手,才能安抚他胸口处延绵不绝灼烧不尽的嫉妒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