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他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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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深夜,轿辇行在荒野间的路上,显得格外颠簸。楚倾垂着头,不发一语,被崎岖的山路弄得有些晕头转向的。

    叶初阳阴沉着脸,端坐在一边,极为沉稳,与在轿内摇摇晃晃的楚倾截然不同。

    两人都没话,显得格外沉寂。

    猛然间一阵颠簸,楚倾的手没了借力,整个人身子向左倾斜,叶初阳明明没看她,却还是伸手将即将撞上轿壁的楚倾揽了过去。

    楚倾未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支点,微微松了口气,

    “你想同谁,培养感情?”

    叶初阳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楚倾怔了怔,抬眸,就对上他幽深的眸子。她不话,他薄唇抿了抿,又将她往怀里搂了搂。

    楚倾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只感得到灼热,下意识的想要挣脱。

    叶初阳自她身后捏过她的下巴,薄唇贴向了她的。他双臂将楚倾圈了个严实,吻也从楚倾的唇上转移到脖颈。

    楚倾想要扭头挣脱,但他却极为用力,连吻都带着惩罚的意味,并不轻柔。墨色的眸子观察着楚倾的神色,在她耳边低喃。

    “想如何培养?这样吗……”

    楚倾得了空隙,微微喘息,

    “与你无关。”

    话落,叶初阳挑眉,怒极反笑,

    “娘子有了旁的心思,岂会与我无关?”

    他这话时阴阴冷冷的,完也并未再给楚倾话的机会。

    轿辇内的动静越来越大,身后押着段殷的徐仪秉承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一脸正气凛然的样子。段殷却并不,此时他的脸上早就没了笑意,显得有些幽怨,他似乎明白了楚倾那句话,自己的女人跟着别的男人,确实是在意的。

    轿辇内,叶初阳一直反覆亲吻着楚倾,久而久之,她便明白他的用意,越发觉得他是在耍孩子心性。

    “你该知道那只是权宜……”

    楚倾此时有些狼狈,衣衫半解的坐在叶初阳的腿上,他还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墨色的眸子看着楚倾,但眉宇间的怒气渐消。

    “喂,有消息了!”

    段殷扯着嗓子对着轿子喊,似乎想驱散心里的那股异样。

    不过此时他倒是对那个吾公子有些刮目相看了,破城之际,追捕皇帝之时,还愿意将时间精力耗费在女人身上。

    “哪?”

    面对身边徐仪的问话,段殷并不理睬,直到看见轿辇内的两人因刚刚那句话下轿,他嘴角才有了笑意,

    “先把手铐解了。”

    徐仪犹豫,看叶初阳点头,才伸手解开了他的镣铐。

    段殷揉了揉手腕,动了动脖子,似乎享受着此时的自由。

    “你会不会句话!”

    面对徐仪训斥般的语气,段殷并不在意,含笑的眸子一直盯着楚倾,里面,依旧有着独占欲。叶初阳眸色暗沉,侧身挡在了楚倾前面,阻隔了他的视线。

    徐仪耸肩,对着前方狭窄的山路吹了声口哨,不消片刻,众人便听见远处而来的马蹄声。一匹马跑到段殷跟前,显得极为温顺,众人以为段殷这是想耍赖逃跑,没想到段殷只是将马牵到了楚倾身边。

    “他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

    楚倾此时脸上还有一抹可疑的红晕,月光下整张脸巧精致,脸上是与之不符的淡漠疏远。而他身旁的叶初阳,在段殷的余光中脸色愈渐暗沉。

    “不过一匹马。”

    段殷转头,

    “吾公子不必多虑,再怎么样,本座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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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喝口茶水吧。”

    段瑶一身华服,端着白玉茶杯恭谨的守在明huangse身影的旁边,却与破庙之中的场景显得格格不入。

    皇帝的脸色已然是惨白了,此次邺城算是丢了,看着下首跪伏着的几个寥寥无几的亲信,他现在真称得上是孤家寡人了。

    “陛下不必忧心,只要向北与援军回合,陛下便能夺回邺城。”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拿过了段瑶手中的茶杯,浑浊的眼睛里意味不明,他不是不知道,邺城城破之后,那反贼下令封锁邺城,对邺城周边全面搜捕,现今这一方容身之处,是不会长久的。

    他这个皇帝做的,还真是窝囊。

    段瑶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柔声低喃,

    “陛下……”

    皇帝回神,抚了抚段瑶的手背,后宫之中,嫔妃众多,有的自己了断了,有的拖着法子离开皇宫。临行之前,他只是想去殿内看一眼,没想到段瑶一人站在殿中央,对他笑语“臣妾能与陛下一同走吗?”

    那一眼是近些时日以来,他感受到的唯一的希望。

    此时他看着庙外暗沉的天色,悠悠叹息,

    “晟儿那边,可有消息了?”

    话落,一阵沉默,三皇子自离宫那日就不见踪迹,现今这兵荒马乱的,可就更不好找了,他们忙着赶路,已然是顾不上了。

    他们也知道,皇帝年纪大了,膝下的皇子之中立谁为储,早已有了算,所以现今的状况下,只想早日寻得高晟,至于二皇子等人的性命……只得听天由命。

    “臣等现今还没有什么消息,不过三皇子聪颖,定是有了自己的算。”

    “……”

    “待与援军会和,再寻不迟啊!”

    皇帝蹙眉,掩下了眸子里的神色,终是低语,

    “今日都疲累了,卿等都回去休息吧,明日寅时上路。”

    “臣等,遵旨。”

    夜半三更,破庙内没有一丝光亮,众人走后,只余皇帝与段瑶两人。段瑶自在江湖混迹,此时的境遇倒也适应的来,只是皇帝此时躺在干草之上,如何都无法入眠,生怕自己闭眼之后便是死期。

    “陛下安心睡吧,有瑶儿在。”

    皇帝怔了怔,将怀里的女子抱的更紧。温香软玉,他也终于算是有了些睡意。

    猛然间,破庙内出了动静。

    他坐起,睡意全无。

    通过破漏的窗子,能看见屋外一片混乱的场景。来人出手狠厉,动作迅速,院内被恐惧与疲乏支配的守卫面对攻势,毫无招架还手之力。

    不消片刻,破庙内的守卫都躺在地上,杀喊声也渐渐平静。

    彭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微弱的月光照亮了室内的昏暗。

    为首的,是红衣玄纹的男子,他静静的看着他,半晌,竟勾起了嘴角,笑的狂狷。缓缓走进室内,皇帝不住的后退,指着他的脸,

    “不过一介反贼,胆敢如此猖狂!”

    皇帝已然站不住身子,话也带着颤抖,但还是命身边的段瑶费力将他扶了起来。身为帝王,他必须守住最后的尊严。

    “不过丧家之犬,还敢多言……”

    叶初阳的嗓音低沉暗哑,似地狱的修罗,他的脸上,多了平日未曾有过的神色——恨意。此时在众人面前,他毫不遮掩。

    皇帝哑口无言,虽眸子浑浊,但他还是一眼便看到了男子身后的段殷,无意识的低喃,

    “真是朕的好国师啊……”

    段殷并未理会一直望着自己的段瑶,俯首低笑,

    “陛下谬赞了。”

    皇帝脸色铁青,隔着距离,也能感觉到他的颤抖,不知是因怒意还是惧意。

    叶初阳步步逼近,皇帝身边的段瑶越发不明白,明明……明明她遣去的那匹马,是去接段殷的,为何,为何会变成这样……

    “此事,是该多谢段国师,不然,我等也不会这么快找到这。”

    徐仪一句话,令段瑶刚刚反应不过来的事变得一清二楚,猛然间,嗤笑出声,

    “段殷,你不累吗……”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不肯放过她,她原以为他找她是心里惦记,可现在才知道,不过是她于他而言还有些剩余的利用价值。

    此话一落,众人都看向段瑶。叶初阳并不急着向皇帝动手,所以并不话。

    倒是段殷脸上笑意更大,笑语,

    “这话从何起?”

    “瑶儿……”

    此时的段瑶顾不得理会皇帝的视线与低询,红着眼睛质问段殷,所有的压抑与怨念,似乎在这一刻爆发,

    “你可曾对我有过半点情谊!”

    段殷闻言,只是云淡风轻的看向皇帝,只见他的视线也在段瑶与段殷两人身上逡巡,面色越发狰狞。

    “你许我姓氏,我应了,你教我成为棋子,我应了,你让我进宫,我也应了!可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觉得我做的这一切,理所应当!”

    “住嘴!”

    皇帝的低吼,令段瑶含在眼眶里的泪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她回转过头,看着皇帝如困兽般的眸子,突然轻笑出声,

    “陛下……你是不是也觉得……太过荒唐。”

    “你这个淫妇!”

    段瑶怔了怔,视线看向在场的众人,除了皇帝有着滔天的怒意,在场的包括段殷,都是一副看戏的样子。当真荒唐。

    猛然间,一柄银剑穿过胸膛,段瑶看见了利刃的反射的光,但她不想躲了。

    “朕允你给朕陪葬!”

    “臣妾,谢过陛下。”

    段瑶痛到麻木,感觉着冰冷的刀刃在温热的血里。她知道帝王之家,最见不得的就是女子不贞,自己现今,横竖都是一死。死在他前面,死在他手下,也好。

    躺在地上,她似乎看到了段殷脸上的一丝惊诧,虽转瞬即逝,但足以让她勾起嘴角,

    “这是你欺君的代价。”

    皇帝这句话时,语气有些苍凉,段瑶努力看着他居高临下的样子,想张嘴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出来,缓缓闭了眼睛。

    室内的众人都因为这突来的变故微微怔神,皇帝不断后退,失了魂似的,猛然开口,

    “这就是,就是背叛朕的下场!哈哈……”

    “旁的帐算明白了,算算你我之间的吧。”

    叶初阳冷声开口,并未理会皇帝略微癫狂的样子,下一刻,他飞出折扇,断了皇帝拔剑自刎的动作,

    “现在,还不能。”

    他怎么会让他自己了结呢,做了这许多,就是为了能,亲手杀了他。

    徐仪带众人出了房间,只余叶初阳与皇帝两人。面对叶初阳周身的杀意与戾气,皇帝心里,实有惧意。

    “朕劝你尽快动手!”

    此时叶初阳墨色的眸子紧盯着她,阴冷至极,他似乎享受于面前的这个人如此手足无措的样子,听他这句话,冷笑出声,

    “没想到北齐的皇帝,还有这等觉悟。”

    “放肆!”

    他端的依旧是副皇帝的架势,叶初阳挑了挑眉,抬手摘下了面上的薄纱。

    昏暗的破庙内,他面纱下的脸,令皇帝再也不出话来。叶初阳看着他此时的样子,低语,

    “怎么也是旧识,怎地表现的如此生份。”

    “!”

    叶初阳不断靠近明huangse的身影,眼眸里的幽深都不再平静,

    “叶初阳!大逆……大逆不道!”

    折扇上的利刃划过了皇帝的右脸,霎时间,鲜血直流。他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不断闪躲逃窜,只想远离面前这个死而复生的人。

    叶初阳每走一步,都清晰至极。

    “你可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十五年。”

    “……”

    皇帝以为叶家少主将幼年时的事忘了,才会安心任用叶家,可从不知道,他怀了这样的心思。

    十几年前,叶家风头正盛,无人能及。而北齐国库空虚,苦于财政来源。冗官冗费,大兴土木,皇帝又挥霍无度,常常入不敷出。

    在皇帝眼里,叶家便是财政危机的救命稻草,但他并未通过征调的渠道,而是将叶家长子请到了皇宫。名为“请”,实为“掠”。以长孙之命攫取叶家钱财。此事只由当时的户部处理,极少外传。

    叶初阳,便是那长子,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那段在皇宫的日子是如何度过的了。只记得每日一睁眼,便是被生死支配的恐惧,那时,他九岁。

    帝王之术,善于扬本抑末,他们向来没有选择或拒绝的权利,不过半年的时间,叶家的大半家财都入了国库。皇帝却并没有将他放回江北的意思,叶家夫人念儿成病,整日浑浑噩噩。叶家家主为了妻儿,只身北上,想接回长子,可百般求助无门,只得暗中进宫想见长子一面。

    隔日一早,便有消息叶家家主遭生意敌对所害,死在了驿馆之内。但叶初阳知道,他死在了谁的手下。之后叶家夫人忧思过甚,药石无医。

    叶家风雨飘摇,眼看一代商业大户颓圮,皇帝也想占尽剩下的一半家财。却不成想叶家族长以府内无家主的缘由要求接回叶家长子。

    此事邺城人尽皆知,皇帝知道这是个祸患,但这孩子有些痴傻,对此事脉络一无所知,而邺城舆论所向,他也没有理由再扣留叶家家主。关键不过一从末的商家,掀不起大风浪不,日后依旧会有用处。

    叶初阳回江北那年,十岁。

    那时起,没有了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