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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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庙内,古旧的佛尊伫在香案之后,明明室内阴暗无声,却能感觉到佛尊隐隐的视线与压迫,皇帝不断后退,直到脊背撞上香案,碰落了灰尘与陈旧的香火,他才知道。已然退无可退。

    叶初阳的迫近,让他根本不敢抬头,余光中只有段瑶躺在地上的身影。他止不住的颤抖,却强撑着一口气,

    “当初,就不该留下你!”

    他终于了句完整的话,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叶初阳嘴角笑意越发大,又将折扇扇向他的右脸,

    “你确实该后悔。”

    叶初阳眸色越发暗沉,脸上有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暴戾与神色,

    “他死在皇宫,我可以装聋作哑,装疯卖傻!”

    他拎起手中的银剑,划向了明huangse的身影,压低了语气,

    “但躺在刑部大牢,那个叶初阳……早就死了。我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要你的命。”

    “胆大……胆大包天!”

    叶初阳看着剑上沾染的鲜血,脸上笑意更浓,

    “还有你的江山……”

    皇帝此时,脸上满是鲜血,惧意与怒意已然让他感觉不到身上刺骨的疼痛,只有面色越发狰狞,

    “你不过是个反贼!”

    话落,叶初阳嗤笑,

    “你不过一个昏君,而我,则是起义的义士……”

    “你!”

    猛然间,叶初阳将剑刺入他的肩胛骨,虽不致死,但已让皇帝再也站不住了,倒在了香案前,

    “你,他日史书工笔,抑或稗官野史都会怎么写?”

    叶初阳不顾皇帝濒死的视线,嘴角的笑意越发强烈,

    “北齐后主,昏庸无能,残暴不仁,时有江北义士纷纷揭竿起义,终让气数已尽的北齐朝廷,付之一炬!如何?”

    “叶家……当真,出了个好儿子!”

    利刃刺入皇帝的腹部,叶初阳未做停顿,生生将剑拔了出来。

    “这是一剑,是你欠我的!”

    随及,便刺入他的左胸。瞬间,鲜血染红了明huangse的华服,染红了香案前的灰尘,皇帝已然不出话来,只有一双眼睛,瞪着叶初阳,可怖至极,

    “这一剑,是你欠我父母,欠叶家的!”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混着皇帝不成句的低喃,响在幽暗的破庙内。叶初阳将长剑对准他的心脏,下手没有半分留情,

    “这一剑,是你欠天下百姓的!”

    破庙外的众人,都距离的很远,此事徐仪虽不清楚,但还是拦着众人不让靠近一步。楚倾一开始就被叶初阳安置在了庙外,此时她看着紧闭的房门,越发不安。

    段殷似乎还在想着段瑶满身鲜血,却依旧对着自己嗤笑的样子,她明明死了,也就与他们这些活人没什么关系了,可为何他的心里,有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心悸……

    吱呀一声,房门开。

    男子提着一支沾满鲜血的利剑,走出了房间。

    他一身红衣玄纹,身上隐隐有着血迹,但隔着极远,都能听见他身上的血腥气味。脸上,也是鲜血,还未干涸,眸子里,没有温度与情绪。整个人僵硬的往外走,似乎没了人气。

    恍然间,叶初阳感觉到左臂的温度,怔怔的垂眸,便见一抹素色的身影抱着他的胳膊,正忧虑的抬眸看着他。

    明明那么纤弱,明明站在他身边显得那么,却驱散了他心里,无尽的阴寒。

    “你没事吧,我们回去!军医应该……”

    楚倾见他失了神的样子,心里越发担心,拉着他往庙外走,话还未完,就被身后的叶初阳顺势拽了回去。

    他不顾门外众人的视线,不顾满身的鲜血,将她抱在怀里,不发一语。破庙内天色极为暗沉,但东面的天际一边,已经泛了些许的光亮。映着流云,极美。

    楚倾错愕,任由他抱着,直到见他不匀称的呼吸,才想伸手推开他,他却扼住她的动作,

    “我没事。”

    一句清清浅浅的话,令楚倾的动作顿了顿,她只希求他无事,别的她都可以不在意。

    而叶初阳紧闭着的眸子掩下了眼底的一切。

    他的过去,终于算是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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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邺城的路上,极为顺利。入了城门,更是如入无人之境。

    现今天色已经亮透,自从昨日攻破邺城之后,叶离便组织营内一部分人有序入城。叶初阳特意交代过,不抢掠钱粮,不为难百姓,所以至今,除了处北齐各处官员府邸与各部门之外,城内各处都较为安定。

    楚倾一行人入城时碰巧与军营内的楚洛繁芜会和,而逸落等人先一批进了邺城帮助叶离处理各项杂事,舒禹本来也守在军营,但偏要跟着他们一块进城,是去凑个热闹,但谁都知道,这子是喂了陪叶离。

    “我,你们两个不会再营内下棋下到现在吧?”

    光落不到的林木阴翳之下,徐仪环胸看着两人,发觉他们同时回头,同时点了点头,不由一阵难受。这文人就是文人,这仗都成这样了,还有闲心下棋。

    “禀将军!”

    听见身后焦急的声音,徐仪回头,低低叹了口气,

    “又怎么了?”

    “属下无能……让段国师,跑了……”

    “你什么?”

    徐仪顿时怒了,他是觉得那人既然帮了大忙,想提高点待遇,也就放松了警惕,没死气白咧的看着他,他倒好,还真敢跑!

    “将军,这张纸,好像是他留的,是给楚姑娘。”

    “给我拿来!”

    徐仪夺过纸,还未来的及拆开,就被繁芜轻巧的夺了过去,

    “是给楚姑娘的,将军如此,是不是不太厚道。”

    “嘿,你这榆木脑袋,懒得跟你多,给我!”

    繁芜并不在意,驾马行的更快,似乎是想追上前方的叶初阳与楚倾。

    “给也轮不着给你。”

    “……”

    徐仪的脸色越发阴沉,偏偏身边还有个书呆子,一边冲着繁芜笑,一边低语,

    “将军勿扰,将军勿扰……”

    徐仪立马也加快了速度,他一介武夫,和他们这些文人聊不来,还是就段殷逃脱一事去向主子领罚吧。

    这一路上,叶初阳与楚倾共乘一骑,未再乘轿辇。他一直在她身后抱着她,不发一语。

    楚倾感得到他的情绪,也就任由他那么抱着。

    身后的繁芜赶上的时候,非常自觉的垂了眸子,

    “楚姑娘,这是段国师给你的……”

    “段国师?”

    “……”

    他这句话一落,楚倾疑惑,叶初阳黑脸。楚倾也是不知道这人就在后面,还有什么信可写,但还是伸手接过信纸,但下一刻,就被身后的叶初阳理所当然的顺了过去。

    繁芜抿唇,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叶初阳!”“主子!”

    “楚姑娘,你我日后再见,在下必定诉尽衷肠。”

    徐仪这一声主子还没喊全,叶初阳就将信低声念给了楚倾。繁芜一脸疑惑,徐仪一脸想死。

    楚倾不语,只是觉得这国师未免过得太潇洒,京中只是撂挑子就走了,什么也不过问。看着她的神色,叶初阳眸色又暗了几分,

    他挑眉看向徐仪,低语,

    “跑了?”

    “跑了……”

    徐仪的极为肯定,但却极为心虚。这么多人也能让个段殷跑了,这无论如何也没法交差啊……

    “知道了。”

    叶初阳完,就继续往前走,责罚一事只口未提。眼见着人走了,徐仪还是不敢松口气。这走向不对啊,主子何时也没这么好话啊……

    倒是繁芜,似乎还有什么话,却不知如何开口,面对身后赶上来的楚洛,也是魂不守舍的,不知在想着什么。

    皇宫之内,差不多已是换了个天地,一入宫门,早已候着的叶离等人簇拥而上。一见身后装着皇帝头颅的盒子,便明白,胜局已定。众人纷纷行礼,只有舒禹一人不守规矩,迫不及待的跑到楚倾身前。

    长阶之上,叶离了许多宫中布置,都是有些无关痛痒的事,其他的他也都一一陈列,放在案前了,到最后,他有意压低了语气,

    “二皇子高洋,至今不知在那座宫室,三皇子也下落不明……”

    这话还是让楚倾听见,不由有些担心。

    “可曾去过怡妃冷宫?”

    “未曾……”

    “高洋生母所居之地,去那看看吧。”

    楚倾讶异于他为何对宫中之事如此熟悉,但因叶初阳回到她身上的视线,她敛下了眉眼。

    “属下遵旨!”

    “我也去!”

    楚倾太长时日未见高洋,想到他近日在宫中所受之苦,就更想去接他了。

    但叶初阳对此有些为难,看着楚倾的神色,他终是点了点头。也罢,现下他正好还有事处理,抽不出时间陪她。让她在宫中转转,倒也未尝不可。

    叶离与楚倾走后,叶初阳才看向徐仪,

    “全力捉拿高晟,活的死的都要带回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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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楚倾也时常进宫,但冷宫这种地方,她可从未进过。对于高洋的生母,她也从未听人提及,只知道他是被皇后娘娘养大的。后皇后娘娘殡天,他便独住皇子府了。

    此时她跟在叶离身后,看着偌大的宫闱,似乎想事想的出了神,

    刚在路上,她怕他察觉到她的心思,所以未敢多想,可现在一静下来,满脑子都是这些让她烦闷的事。

    她知道叶初阳有那个能力揽下朝政之事,以往如何胡闹纨绔,也不过一个身份的幌子罢了,现今的叶初阳,才是他真正的样子。皇帝已死,邺城无主。日后住进这皇宫的,怕就是叶初阳了。

    来邺城之前,她只想在他危难之际陪着他,可现在苦难已过,她却发现她从未对此算过……

    “谁?”

    叶离一句警惕的语气,令楚倾回神,转身便看见两个侍卫将假山后的两个人押了过来。

    那两人手无缚鸡之力,眼巴巴的看着楚倾和叶离。

    叶离松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

    “你们跟来做什么?”

    舒禹看着那两个侍卫松了手,走到了楚倾跟前,

    “当然是为了陪着你……”

    他声嘀咕,令楚倾嗤笑,却令叶离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猛然转过身,咳了两声。

    繁芜未等楚倾开口,就低低的了一句,

    “我只是闲来无事。”

    楚倾并不相信他随口搪塞的话,繁芜做什么事一向有缘由目的,但她也并未多,微微点头,就拉着舒禹继续往前走。

    冷宫极为偏僻,再加上怡妃逝世已久,又年久失修,这殿宇外面一看,根本就不像能住人的地方。院内满是枯枝落叶,正殿和偏殿的门都紧锁着,叶离唤了一声,并无人回应。

    行至正殿,叶离拿剑劈开了满是锈迹的锁链,随及推开了房门。

    一身素衣的男子手上被铐着镣铐,锁在木桌的桌腿上。似乎是已经睡着了,此时透进来的光,令他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微微睁开了眼,

    “倾儿……”

    干裂的嘴唇中逸出低哑的声音,楚倾连忙将铁链斩开,将他扶起。她未想过,皇帝对外宣称的禁闭,是这样的。

    “没事吧?”

    高洋笑了,随及摇了摇头,他既然等到了,就明一切,尘埃落定。

    “我能有何事?”

    看着这样的高洋,楚倾无奈,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趣。但身后的繁芜眸色变得有些复杂,不停的量着高洋的面貌。

    “繁芜,你在看什么?”

    舒禹的话令他回神,随及淡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

    “没事就走吧,出去好好休息休息。”

    这边楚倾想扶着他,但因长时间脱水,他有些站不起来,繁芜迅速站到他右侧扶助他的胳膊。楚倾微怔,他记得繁芜不是这么有眼力见的啊……

    出了冷宫,楚倾与繁芜扶着高洋走在最前面,舒禹和叶离走在他们右侧。高洋了让两个侍卫扶他就成,偏偏楚倾和繁芜没有一个听进去的,直接将他架到了殿外。

    繁芜静静听着高洋不断趣楚倾,面纱下的脸上并无笑意,突然听到身后嗖一声,箭羽划破空气的声音,他猛然转头,就看就利刃直奔高洋的后背。

    他第一反应不是闪躲,而是立刻向左移了一步,以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那支箭。

    “繁芜!”

    这时所有人才反应过来,第二支第三支蜂拥而至,大部分集中在楚倾与高洋的位置,高洋一边闪躲,一边护着楚倾,左臂在慌乱之中也中了一箭。

    侍卫们手忙脚乱,有些搓手不急,闪躲之间,已经损伤不少。叶离一边护着人,一边盯着殿宇之上射箭的男子,确定是三皇子高晟无疑,

    “捉住他,不用管死活!”

    察觉到大批赶到的侍卫,高晟立马遁了身形,但背影依旧犹豫,可惜于没有杀了楚倾与高洋。

    繁芜受的那第一支箭,力道极大,此时箭羽结结实实的插在胸前,血迹已经染红了他素白的衣裳,此时皱着眉头,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你守在这,我去找军医!”

    “不……不必了。”

    繁芜呼吸有些困难,但还是努力抓住了楚倾的胳膊,不让她再忙活些什么。她眼眶泛红,眼睁睁看着繁芜此时的样子,变得有些哽咽,

    “什么就不必了!给我等着!”

    “我想再多看你几眼,别走了……”

    楚倾顿住脚步,明明……明明不必这样的,明明他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明明就不必跟着她,受这番痛苦……

    高洋忍着左臂的刺痛,伤神的看着他,他与他没多少交情,何至于以命相互。

    似乎是明了他的心思,繁芜的视线微微放了空,

    “我怎么能,让她那么喜欢的人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