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年前(二)

A+A-

    谢知当年上历史课时, 背过占城稻的历史地位,当时只背过一遍,并不走心,真正知道占城稻的辉煌历史,还是她当年当了图书管理员,翻到关于中国稻子历史才知道的。那篇文章占城稻引起了一场粮食革命,甚至改变了国人的饮食结构,让大家的主食变成了稻米。

    也正是这篇文章, 谢知对占城稻起了兴趣, 还特地研究了一段时间占城稻, 据这种稻种耐旱, 对土地要求也不高,而且生长期短, 在炎热地方甚至可以二季稻、三季稻,在占城稻的原产地,当地的农民对稻种播种也很简陋, 不施肥、不浇灌, 就这么放任其生长还能长出稻米,所以中国宋朝引进后国家粮食充足起来。

    也有人因为有了占城稻, 中国皇帝解决的民众饱腹问题,所以让中华民族失去血性。当然这观点谢知是不赞同的,占城稻是让中国粮食大增, 但是还没有解决真正粮食问题, 就算是清朝引进了玉米、番薯、土豆不也没有解决粮食问题。玉米和番薯吃多了都会让人不舒服, 只能在饥荒时填饱肚子,土豆倒是可以当长期主食,但也没有改变国人饮食结构。

    而且这三种作物比起麦、水稻都不易保存,所以国朝最后一个盛世真是盛世吗?当然这些都扯远了,占城稻让中华民族失去血性,那人一定没考虑在古代那种交通条件下,领土扩张再大,不能及时通讯,占了地又有什么用?而且中国古代还要怎么对外扩张?本国领土都没治理好,去占据远的基本不可能统治的地方有什么用?

    所以谢知在联系上胡商,第一时间就想到占城稻,占城稻的始发地是中南半岛之安南、占城、真腊附近,谢知知道真腊在秦汉时是扶南属国,是柬埔寨的别称。安南就是交趾,也就是越南附近,无论是柬埔寨还是越南,都是陆路达到的,在汉朝就有人去过。谢知思来想去,要找高产作物,南北美洲的作物是不可能了,占城稻还是有可能的。

    她出重金让那个胡商联系大胡商,把那边的稻种都带回来,并且让他记录下在当地稻种的播种情况,甚至还让他带了当地几个农民过来,好方便她这边耕种稻种。要不是看在自己是祖父的孙女,大胡商估计也不会答应自己莫名其妙的要求。

    现在种子到手,谢知反而犹豫起来,这比当年的占城稻早这么多年,还不是一个时空,这些稻种真是典籍上记载的占城稻吗?所以谢知决定现在自己庄子上培育,等有了多年记录再,粮食的推广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

    她相信安南、真腊的耕作水平,肯定比不上大魏的耕作技术,就他们那自我放飞式的耕种,占城稻原始种可能很早就出现了,他们应该也人工驯养了不少时间,不然那些人吃什么?

    她引进后可能不需要花很多力气,但肯定是比不上后世优良品种的。就算她现在能去南北美洲,得到的玉米、土豆、番薯也不是后世改进的优良品种。不行不是那就慢慢来呗,反正多个稻种也不错。

    谢知庄上还在改进曲辕犁,她只记得曲辕犁的形状,并不知道它具体构成,所以只能画出一个大概,让众人慢慢琢磨,或许过几年曲辕犁制作就能成熟。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她记得当初康熙推广二季稻也花了很多年时间,光在皇庄就种了不少年,如此谨慎最后还是推广失败。

    要是自己带着袁大大的记忆转世就好了,杂交水稻才是真国器,可惜她连杂交水稻原理都没搞懂。想靠占城稻种植二季稻、三季稻根本不现实,在古代光靠人力耕作的环境下,二季稻、三季稻只会让农民累死或造反,土地肥力也跟不上。

    谢知不可能去跟拓跋曜推行二季稻、三季稻,她只能往提高亩产方面想。谢知再次惋惜,要是这时候有去美洲的途径多好,她就可以引进玉米、番薯、土豆这三种高产粮食作物,即使不当主食当饲料,和灾荒年的救济粮也好,再不济还能做酒精。

    “姑娘,你要练字吗?”零露上前问谢知,她跟玉蔓以前是谢知的笔墨丫鬟,谢知读书,她们也跟着一起读书,因此她们是谢知身边文化水平最高的丫鬟,同时也是最受谢知信任的两个丫鬟。在这个起码有百分之九十八男人不认字的时代,有两个认字的女仆是多么稀罕的事,谢知很悉心的教调着两人,准备培养两人当自己的心腹。

    “好。”谢知颔首。

    零露忙挽起衣袖给谢知磨墨,同时玉蔓也过来给谢知铺纸,谢知慢慢的抄了几页佛经。崔太皇太后信佛,宫中女眷皆信佛,谢知平时练习都用佛经练字,这样等太皇太后生辰,她也可以把自己抄写的佛经交上去作为礼物。

    等谢知抄完几页经书,也快中午了,她正想去祖母处吃饭,却不料外面有人来报,使君让她去外书房。谢知暗暗疑惑,祖父这时候不应该在宫里给拓跋曜上课吗?怎么会她叫去外书房?谢知换了衣服去外书房,没想书房里除了谢简,还有一个让谢知意想不到的人。

    谢知一怔,惊呼道:“陛下?”拓跋曜怎么出宫了?

    拓跋曜回头望着谢简,“太傅,能让我跟阿蕤单独话吗?”

    谢简:“陛下,您同微臣孙女毕竟男女有别——”

    “朕知道,所以时间不会很久。”拓跋曜。

    谢简无奈,只能行礼道:“臣告退。”

    谢简离开书房后,谢知同拓跋曜大眼瞪眼,谢知讷讷道:“陛下,你怎么来了?”

    拓跋曜反客为主的坐在胡床上,还照顾谢知坐下,“坐。”

    谢知跟拓跋曜自在惯了,他一吩咐,她也不客气坐在拓跋曜身边:“曜哥哥,你吃过了吗?”

    听到谢知还喊自己曜哥哥,拓跋曜眼底闪过笑意,柔声问谢知:“我这几个月都不理你,你生气了吗?”

    “你这几个月没理我吗?”谢知有些惊讶,“难道不是你让王直给我送礼物的吗?”

    拓跋曜莞尔,“当然是我。”他时间不多,抬手揉了揉谢知的脑袋,开门见山的:“阿蕤,我不准备让你现在入宫,你还太,我想你起码十六岁再入宫。”他来年就十六岁(虚岁)了,太皇太后再没借口不给自己纳妃,但是立后一事太皇太后没提,拓跋曜也不准备考虑,他现在这个年纪,立后还太早。

    这次入宫的人选也确定了,崔家有三女入宫,崔明珠和她两个庶妹,独孤家有一女入宫,李家又一女入宫,一共五人,五人份位皆为贵人。崔家是太皇太后的娘家、独孤家是先后娘家、李家是自己生母娘家,这五个人哪一个都比阿蕤有身份,拓跋曜并不想让阿蕤这么早入宫受苦。

    而且阿蕤也实在太了些,虽然她来年就满十三(虚岁),可还是一团孩子气,别的女郎这年纪成亲都行,唯独阿蕤不行,尤其是前几年尉迟氏的难产,更让拓跋曜坚定起码也要等阿蕤满了十六再接入宫中决心,那时他也有十九,就算无法亲政,起码也能自主做事大部分事务。

    谢知点点头,有点害羞的:“我听曜哥哥的,祖母也女孩子年纪大一点嫁人更好。”

    “是啊,大一点生孩子都容易。”拓跋曜故作漫不经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谢知。

    谢知点头:“祖父最好过了十七岁,我阿姑就才刚开始议亲。”谢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明白这是拓跋曜在试探自己,一定要谨慎应对。

    拓跋曜笑笑,轻顺谢知散下的发丝,“阿蕤真愿意给我生孩子?”他语气带笑,神色却极为认真,“不怕我子贵母死?”就像他现在进宫的五个女人,每个人身边都带了借腹生子的媵妾,只因她们现在份位都还是贵人,所以那些媵妾暂无册封。

    谢知不假思索道:“怕,但我更相信曜哥哥。”她顿了顿悄声道:“我也不喜欢曜哥哥跟别人生孩子。”将心比心,谢知也不愿意身边的男人只乐意享受自己给的荣华富贵,却连最基本的要求都做不了。古代皇帝选妃、男人纳妾,就是为了繁衍子嗣,不生孩子,留着妃子干嘛?

    做皇帝的妃子,可以享尽荣华富贵,但好处岂是那么容易得的?所以谢知绝对不能露出自己不愿意生子的意愿。她将来入宫也不会带媵妾。崔太后当年不也什么都没有,照样成功了。有时候并不是准备越多,就越有机会。谢知从幼年就开始做准备,不就是准备增加自己筹码吗?等她再一点,有些筹码也可以一点点的都拿出来了。

    谢知也相信拓跋曜不会为了太子轻易逼死自己的,这份底气更多的还来自祖父和继父无意间流露的只言片语,似乎他们觉得生太子并不是一条死路,想想国朝历史上也有子贵母死的制度,最后不也废除了?很多事情不到最后关头,不要轻易下结论,当然现在的自身立场还是要表态的。

    再就她这情况,自己不愿意将来给拓跋曜生娃,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她又不是崔明珠,拓跋曜对崔家是有香火情的,别看拓跋曜时常会怨恨太皇太后把持朝政,其实他心里还是相当依赖崔太皇太后的。崔明珠母亲是华阴公主,跟他有血缘关系,只要崔明珠不做大死,她起码的荣华富贵还是有的。她既然没有跟皇帝是亲戚的娘,也没有教养过皇帝的姑姑,还是安分点好。

    拓跋曜闻言沉默的看着谢知,谢知仰头对拓跋曜甜甜一笑,拓跋曜突然莞尔捏捏她的脸,“你才多大,就知道吃醋了。放心,她们越不过你的。”以拓跋曜的心机,怎么看不出谢知这些话大半是在哄自己?

    可哪怕她是在哄自己,他也满足了,总比那些连哄都不愿意哄自己的人好吧?谁不喜欢听好话?至于她心里怎么想,拓跋曜不会在意,只要阿蕤肯待在自己身边哄他开心就好。

    至于太子拓跋曜心里早有算,他私心希望是阿蕤生的,但她要是实在生不出来,或者身体太弱不能生,就从别的儿子里选一个做太子,让阿蕤用心抚养。以阿蕤的心性,一定能养个好孩子出来。

    子贵母死,不就是防备太后干政吗?阿蕤只有可能是自己的皇后,不可能成为太后。拓跋曜轻轻抚摸着阿蕤的背,他要死了,自然也要阿蕤陪葬,他才不会像建元帝一样让自己妻子离开,由她另嫁他人,阿蕤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谢知莫名的了一个寒噤,拓跋曜下意识的将她搂着更紧,“冷?”

    谢知摇头,“不冷。”她穿的那么暖和,怎么可能冷?她哪里知道自己把拓跋曜好感度刷满值,导致皇帝病患者都准备把她随身携带、同生共死了。她要知道拓跋曜还是个隐形病娇,肯定有多远滚多远,她可没准备用生命去刷他好感值。她是有点喜欢拓跋曜,可这份喜欢到底是真心还是自我催眠出来的还两。

    拓跋曜见谢知身上还披着狼皮斗篷,不悦道:“我不是给了你貂皮斗篷吗?为何还用狼皮?”拓跋曜知道狼皮是秦纮给阿蕤的,他对秦纮倒没多大意见,只是单纯不喜欢阿蕤身上披着别的男人给她的斗篷。

    “现在又不是腊月,穿什么貂皮?”谢知,拓跋曜给她貂皮是珍贵的紫貂皮,漂亮是漂亮,可谢知觉得太黑太沉闷,穿着比白狼皮还老气,所以她不大爱穿,反正现在天气也不是很冷。

    拓跋曜不以为然道:“穿衣服跟季节有什么关系?天气冷就穿。”

    谢知:“可是我不喜欢黑貂皮,总觉得是我大母才穿的。”

    拓跋曜笑着:“就你多事,我回头再给你一件白貂皮。”

    谢知连忙摆手:“我穿黑貂足够,不要滥杀无辜动物,再那些猎的人也有危险。”这又不是前世,貂皮、狐皮都规模化养殖了,现在还要人去深山老林里狩猎,随时随地都会死人,谢知不喜欢这种可能会染上人命的皮毛。

    “所以你用了棉花垫子?”拓跋曜指了指谢简书房里的软垫,“这种垫子如何?保暖吗?”

    “挺保暖的,比不寻常的皮衣差。”谢知,要知道对普通百姓而言,棉花是他们过冬的救赎。

    拓跋曜若有所思的道:“你让你庄头过来回话。”

    “曜哥哥,你想让人推广棉花吗?恐怕暂时还不行。”谢知如实道:“挑棉籽、弹棉花太累了,我就去收了大半天棉花,就累得直不起腰来。”黄道婆倒是改进了这些技术,可她总要找个理由才能把她改进的工具放出来,所以她就趁着棉花收获时去采了大半天棉花,回来倒头就睡,三天都提不起精神来。她再次确定,自己要穿成农女,肯定活不过三天。

    拓跋曜大惊,“你为什么做这种粗活?”

    “不自己做,我又怎么知道平时农人有多劳累呢?我怕我随口一,让下面人累死累活,所以做什么都要先亲自试验一番。”谢知,这是她的真心话,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脑子里有很多奇思妙想,这有好也有坏,她很容易就是一拍脑袋,就想个主意出来,所以谢知要准备推出的东西都要先经过反复试验。先范围推广,再一步步大面积推广。

    拓跋曜啼笑皆非,“那也不用你亲自去。”他斟酌道:“我记得在边民有耕种棉花,或许我们可以让边民范围耕种,然后给边关军士各弄一套棉衣。”

    谢知故作似懂非懂的看着拓跋曜,这种朝政大事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插嘴的。但她觉得不大现实,毕竟朱八八当年推广棉花是依靠政令,拓跋曜是不可能为了下政令的,而且棉花是地上种出来的,要占耕地的,这更是重中之重,谢知对魏国现状完全不了解,不敢随意提建议,谢知转移话题:“曜哥哥,我想开店。”

    “开店?”拓跋曜一怔,“你开什么店?”

    “糖铺。”谢知早想好了,她发明出来的糖走两条线,一条跟五哥合作,一条跟拓跋曜合作,这样自己就能两面赚钱了。谢知缺钱啊,她养人要钱,搞试验同样要钱。

    她求了五年才求到的可能占城稻原种基本花光了她手上所有的现钱,谢知这这么大第一次知道缺钱的滋味,她不好开口问别人要,就只能想法赚钱。她想开个糖铺试试水。在基本没有糖的古代,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吃糖吧?

    “你要行商贾之事?”拓跋曜不解,“你缺钱?”

    “嗯。”谢知乖乖的点头。

    拓跋曜道:“我给——”

    “别,我是缺好多钱,还要一直缺钱,不能问你要。”谢知。

    拓跋曜奇道:“你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她不爱新衣服、不爱脂粉,也不出去玩,到底哪里要用钱?

    “我用在庄子上啊。”谢知哀怨的,“我庄子可花钱了。”

    “哪里花钱?”拓跋曜还是不理解,“你庄子不是经营的很好吗?”

    谢知的庄子是拓跋曜看着她经营的,一开始的时候她庄上基本不种粮食,只种牧草和果树等物,等后来牲畜渐多,土地也肥沃了,她才开始种粮食。现在她庄子上牲口多,她自己吃住炭火基本都能自给自足,就这样还缺钱?

    “我试种棉花、种亚麻,还有改进器械……”谢知板着手指数着,“哪样不花钱?”

    拓跋曜哭笑不得,“那我让我名下的皇庄帮你如何?”

    “不好。”谢知摇头,严肃的:“您是皇帝,所谓上行下效,一旦你做了,大家不问青红皂白的让别人也推广怎么办?”

    拓跋曜想了想,“也行,但你确定糖铺能赚钱?”

    “肯定不确定,但不是有您嘛,我要是没钱了就找你借,等我赚钱给你分红。”谢知耍赖,开个糖铺能赚多少钱?她赚钱的路子多的去呢,就是没人配合自己,还是先从糖和精油开始吧。

    拓跋曜扶额,“这跟我给你钱有什么不同?”

    “当然有区别,一个是伸手要、一个是借。”谢知。

    拓跋曜失笑摇头,“好,我回头让王直给你送钱来,你想玩就玩吧。”拓跋曜心里总觉得亏欠谢知,她提的要求基本都会答应。

    谢知笑眯眯的:“陛下,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赚钱的。”

    “好,我等着。”拓跋曜见时间差不多了,也不耽搁,起身离去,他比任何人都在意阿蕤的名声,只有阿蕤名声好,他将来行事才不会多受阻挠。谢简等拓跋曜从书房出来,立刻送他回宫,他这次是偷偷溜出来的,谢简还要把他带回去。

    谢知计划着,等糖铺走上正轨,开始赚钱,她就把珍妮纺纱机弄出来,她在铺子里卖棉布,她不信棉布会不受欢迎。等她还要弄个作坊,把附近的女人都集中起来织布。好歹让她庄子附近的女孩子有条活路,不要再生女不举了。

    谢知庆幸,亏得汉代就发明了花楼机,不然她光记忆外形,想拼出花楼机,她又要破产一次。棉布花纹不用太复杂,只要最基础的就好。她买棉布买的都是它比丝缎便宜。要不是怕酿酒出问题,她真想酿葡萄酒买,现在外面买的葡萄酒多贵啊。可惜酿酒处理不当,会让酒中甲醇含量高,她怕害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