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A+A-

    “谁之前要来望月楼看我跳舞,怎么一次都没见人影?”

    沈云梳有些不好意思, 但还是鼓起勇气反驳道:“我还送你了定情信物呢, 你送我什么了?”

    顾玉琦惊讶地挑了挑眉。“你什么时候送过我信物了?”

    沈云梳轻抬素手, 指了指她脖间的玉佩。她们的声音压得极低, 几乎是在悄悄话了;手臂也靠的极近,一个不心就能触碰到对方的指尖。

    又走了几步, 宴席的喧嚣远了,灼灼的花树下, 几乎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宜缎看到主子孩子气的动作, 悄悄笑了。宜锦却皱起眉头,神色紧张。

    “跳舞——”沈云梳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阿罗是要舞一曲作为我的生辰贺礼吗?”

    顾玉琦轻轻点头, 心底暗笑身边人眼神发亮,就像林间抱着坚果的松鼠。

    “我带你去月华楼吧, 那是阿姐平常练舞的地方。”

    “好。”

    沈云梳微微低下头,阿罗注视自己时眼神如此专注, 让她羞意更甚。她主动挽住顾玉琦的手臂,就像平常对待阿姐一样——但终究不同。心底多了一分忐忑, 这份不确定让她心跳加速,仿佛调动起全身的激情。

    月华楼并没有望月楼华美堂皇, 那份精致的优雅却丝毫没少。登上三层楼台, 同样能望见繁星点点。月音、月婳、月菱, 月圆。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阿姐似乎对那夜空中的明月格外偏爱。

    不知是朦胧的月牙, 还是团圆的月满?

    顾玉琦轻轻问道:“可有空余的厢房让我换身衣裳?”

    沈云梳微微窘迫地答:“当然。是我考虑的不周全,清荷,带郡主去客房更衣。”

    她发现,今天阿罗似乎格外温柔。那双极美的时凤眼中的笑容不再遥远,而是亲切,有温度的。整个人,也似乎触手可及。

    是因为自己生辰的缘故吗?

    “是,姑娘。郡主,请随奴婢来。”

    清荷仍然是那副稳重的模样。她做事从来都让沈云梳放心,连在内宅沉浮许久的曹氏都挑不出一点儿差错。丫鬟们也都服服帖帖,没一个会在背后她的闲话。

    待那人笑意盈盈地走出时,沈云梳呼吸一滞。阿罗乌发梳成朝云近香髻,一支展翅欲飞的凤凰金钗插在堆叠的青丝中,又有两缕在耳边垂下,平白为她美艳的面容添了三分娇柔。一双眸子如同琉璃般光彩夺目,眼波流转之间似喜似嗔,仿佛志怪奇谈中的狐 妖一般令人神魂颠倒。

    她穿着深粉色舞衣,宛如桃花般鲜艳,将姣好的身段完全勾勒了出来,却压抑不住她与生俱来的傲气。在绣金线的薄纱下,似乎有一个炙热而赤诚的灵魂,要挣脱而出。

    “阿罗......”沈云梳不由自主做了件蠢事,“清荷,吩咐他们守好大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月华楼。”

    “是。”她聪慧本分的侍女眼也没眨地应下了主人的吩咐,尽管心中知道这不用吩咐底下人也会做好。

    “......你也退下吧。”沈云梳转过头,看到那人似笑非笑的神情,轻咳了一下。“阿罗,你很美。”

    清荷将门轻轻掩上,将偌大的舞房留给这对刚刚袒露心意的恋人。

    “难道我以前不美吗?”

    “当然不是。”这时沈云梳反而沉静下来;不这样,她就不是顾玉琦所欣赏的梳子了。“我上次不是过了吗,第一眼见到你,就觉着,世上怎会有这么美的人。”

    语毕,没等顾玉琦开口,接着:“然而美貌会让人心生好感,却不能长久地留住情意。我还过,你的才情与心性,才是真正动我的东西。”

    “我的荣幸。”顾玉琦眼中闪烁着灿烂的星光,沈云梳觉得,自己似乎更懂她了。“难怪你写的话本能被钱老看重。瞧这张嘴,以往是藏愚守拙,要认真起来,恐怕连汪姐姐也比不过。”

    “我只有在阿罗面前,才会这样。”沈云梳浅浅笑着,轻巧地转开了话题。“你今天的舞衣也很美。”

    不过,怎么没有穿上次祝姐姐送的那件呢?

    顾玉琦似乎是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略微停顿了一下,徐徐道:“其实,子佩曾经对我有过情意。”

    “情意?”沈云梳听不明白似的反问了一声,显得有些失态。即使之前有过捕风捉影的猜测,此刻这话入耳仍是无比震惊——

    她不认为自己比不上祝瑛;然而就目前来看,选择自己,注定要遭受更多阻碍。

    然而阿罗喜爱的是沈云梳。

    靠着这个想法,她渐渐恢复了平静。不好意思地笑笑,“阿罗曾经,那么祝姐姐现在是放下了吗?”

    顾玉琦观察着她的神情,确定对面人的脸上并无一丝恼意。“你不介意?”

    沈云梳怔了一下。“没什么好在意的啊,阿罗对她只是君子之交,不是吗?......第一眼见到祝姐姐,就觉得她虽待人冷淡,却自有风骨。听闻许多事迹后,更觉得她是世间难得的奇女子。那般盖世无双的人,坚定而果敢,选了一条遍布荆棘的路;我和你一样,都盼着她能得到幸福。”

    她们又何尝不是如此?为了亲人、家族、爱情;更甚者,天下,苍生。选择遍布荆棘的路,但只要初心还在,便不会后悔。

    脑海中,莫名浮现那个浓眉大眼,一身洒脱气质的姑娘。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可以动那人的心吧?

    顾玉琦细细端详着她真挚的神情,如同以往很多次一样。在心底描摹恋人的眉眼,刻下永不褪色的画卷。她走上前,轻轻环住了沈云梳的身子。

    “谢谢你。”

    这才是她恋慕着的人啊。

    这才是,她爱的人啊。

    两具柔软,却暗含坚韧的身体贴合在一起。房间静谧,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隔着丝滑的绫罗绸缎,似乎能感受到肌肤的温度。

    顾玉琦闻到了淡淡的果香,清甜,不浓烈。而沈云梳嗅到的是一股如蜜的女儿香,比她所知的任何一种沉香都好闻。

    那是脸红心跳所不能描述的滋味。

    窗外的雀鸟低低鸣叫了一声,却破了一室沉静。沈云梳微微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天色,惊到:“竟然一刻钟过去了......阿罗,你不是跳舞给我看吗?”

    “是谁先挑起的话题啊。”

    ......

    从道理上,似乎是顾玉琦。然而看她坦然的神态,沈云梳竟然不由自主地觉得,是自己错了。

    果真没救了。

    当晚,躺在帐幔间,沈云梳摩挲着合起的画卷。足足十尺多长,她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吧?这么想着,有些甜蜜,又心疼。

    那幅锦绣河山她挂在了檀木架子的上方,手抄的古籍也珍重收好。心中暖暖的,能有怀雪,阿玖这两位知交,是她此生之幸。还有馨巧,以后一定多注意,不能无意冷落了她;毕竟性情多半天生,而一片赤诚至极的心意,才是最可贵的。

    轻轻阖上眼,黑暗中浅粉色的轻纱仿若桃花瓣似雪般飞舞,飘扬而下。那人窈窕曼妙的身姿,慵懒却真挚的笑容,填满了她的心。

    这是她度过的最好的生辰。

    永远,永远也不会忘却。

    晚春十五,程氏在屋内焦急地踱步着,一等到下人传话大少爷回府就立刻迈步。而沈家姐妹清早早地去百味阁三楼占了座,一听喧哗声起,赶忙来到窗边张望。左顾右盼,想在人群中找到自家兄长的身影。

    最后,兄妹三人前后脚进了府。看沈云逸精神还不错,众人松了口气。

    程氏没多问什么,只是:“去沐浴更衣,好生休息一番吧。”

    沈云逸明显已经十分疲累,一向温文尔雅的他只略微点头,便行礼告辞了。程氏特地嘱咐姐妹俩:“这些天别问会试的事,让你们大哥好好休整。紧绷了大半年,该放松放松。”

    二人自是乖巧应下。

    后日,料想兄长的精神头大约不错,姐妹俩才相约向逸竹院行去。没让厮通报,屋内沈云逸正斜靠在软榻上,捧着一册书卷在读。神情专注,不输以往。

    沈云华不由自主往身边瞅了一眼。这才终于发现,原来哥哥和妹相貌都七八分随了父亲。再加上此刻庄重的神情,竟是一个模子刻出的一般。

    不觉勾起嘴角。

    “华儿,梳儿,你们来了。”沈云逸起身,微笑着让她们坐。他眼底的青黑差不多没了,恢复了以往缓带轻裘的翩翩君子模样。

    沈云华抢先开口,将刚才的发现道出,一时间满室洋溢着温馨的气氛。她们二人果真只闲聊些家常,沈云逸体会到两位妹妹的良苦用心,心底一片柔软。

    “大哥的婚期就在六月底呢。”沈云华促狭地笑了,“准备好当新郎官了吗?”

    沈云逸哑然失笑。“希望会试有个好名次,庄家也面上有光。”

    姐妹俩欣慰地相视一笑。

    有个体贴的夫君,庄姐姐以后的日子想必不会差。

    再,还有她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