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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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从此以往,你是天堂也是地狱(2)

    200年三月的第一个周末,傍晚。宋书坐着秦家的车回到和母亲白颂、表妹栾巧倾共居的住处。

    从年初之后,她和秦楼开始准备八月份的sat考试。秦梁在家里请了专门的辅导老师,宋书每个周末都会去秦家和秦楼一起上课,这周也不例外。

    到家时已经接近点,宋书开门之后发现玄关处搁着一双女士高跟鞋和一双男士皮鞋。

    这让宋书有点意外。

    “姐,你可总算回来了。”栾巧倾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今天姨妈提前回来了。”

    “嗯,还有别人吗?”

    “我就是要跟你这个!你爸今天竟然也来了!”

    宋书摘下背包的动作停顿了下,她淡声道:“他不是我爸。”

    “啊,我太意外了没注意措辞”栾巧倾懊恼地敲敲自己脑袋,“不过我搬来两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过来啊。他这是怎么了,不怕他老婆孩子吃醋了啊?”

    宋书沉默两秒,“作业做完了吗?”

    “嘎?”栾巧倾笑容一僵。

    “”

    “没、没做完。”

    “”

    “行行行,姐你可别这样看我了,我这就去做还不行嘛。”

    栾巧倾咕咕哝哝地回了房间。

    宋书在客厅里独自坐了一会儿。

    书房和客厅只有一墙之隔,家里没有特别做隔音。起初里面的话声还很难听见,随着后面两人的语气逐渐激烈,宋书在客厅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了。

    “你才接总公司多久,凭什么就我们分公司的商业模式有问题?!”

    “问题一目了然,到底出在哪儿,我不相信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白颂,你少阴阳怪气——别以为老爷子把管理权交给你你就高枕无忧、可以对我们随便发号施令了,我告诉你,这在我这儿行不通!”

    “好。你不承认eg的商业模式问题没关系,那我问你,eg的主营是什么?”

    “当然是沉香!”

    “那沉香树想要结香,生长周期有多长?”

    “生长周期?差不多五六年吧。”

    “五六年?eg对外宣传称自己是沉香业的顶尖公司,所产沉香均为业内最优品质序列——最优品质序列的沉香至少也要0年甚至是20年的生长周期,五六年能结香的只可能是最普通的沉香!”

    “我、我又不是产品经理,我怎么可能这么了解种植相关的东西?”

    “好,那我再问你。eg初创距今不过三年,最劣质的沉香恐怕都没有生产出来——也就是完全无法从销售获得现金流,那你们分公司支撑运营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

    这一次在长久的沉默后,宋书再听到的宋成均的声音已经弱下底气。

    “自然就是融资嘛。eg有这样好的产业前景,不少做pe(私募股权投资)的都很看好我们公司的发展。”

    “是看好eg,还是看在秦氏集团的面子上?”

    “这也没什么区别。”

    “商场无兄弟,他们肯投这么多钱进来,真就只为了面子这么简单?”

    “不、不然呢?”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没有调查过eg给投资人的利益承诺?在那样高的承诺下,你们的商业模式却完全不足够负担。换句话,你们一直是靠新一轮投资者的本金来偿还原有投资者的利息——你这是在拉着全公司一起走钢丝!”

    “”

    宋成均的语气彻底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乞求。

    “白颂,你给我一点时间最新一批的沉香已经就要进入销售阶段了,资金上的空缺我很快就能填补。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断我的后路啊,不然我就完了!秦家、老爷子还有大家都会受到牵连!”

    “你也知道你会拉着公司遭殃?”

    “我知错了,我已经后悔了白颂——你放心,真的,第二季度前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报告,好吗?你再相信我这一次——就算、就算是看在宋书的面子上呢?我毕竟是她的爸爸啊!”

    “”

    书房里的声音在那些哀求后彻底低了下去。

    两分钟后,书房的门打开。

    白颂站在门口,“宋成均,这是我最后一次以私人名义警告你,如果第二季度前你还没办法把这个巨额的资金空缺填补上,那你别怪我不再替你遮瞒。”

    “好,好,你放心,我一定!”

    “我有一通视频会议要开,不送你了,你走吧。”

    “好,我自己走。”

    房门重新关合。

    几秒后,宋成均阴沉着脸从走廊里出来。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无声地坐在沙发上的宋书。

    宋成均强挤出一个笑容。

    “书,爸爸今天——”

    “出去时关好门。”

    宋书起身,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宋成均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眼底掠过复杂的情绪,最后还是讪讪离开了。

    *

    六月初,高中毕业季。

    在学生们或是欢欣鼓舞或是怅然若失的气氛里,秦梁给秦楼和宋书制定的毕业后就安排订婚的计划,却被迫中止了。原因只有一个——

    月初,秦梁就病重入院了。

    也是直到此时无法隐瞒,秦家的家庭医生才对这些晚辈出实话:秦老先生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经诊断出肝细胞性肝癌,期间一直在进行保守的药物治疗。

    按照秦梁本人的意思,这才一直隐瞒着所有人。

    得知这个消息,秦家里炸了锅。秦扶君在父亲床旁连着哭了几天,终于被忍无可忍的秦梁赶了出去。

    秦楼和宋书则一起被叫进房间。

    他们进去的时候,家里跟秦梁年纪差不多大的家庭医生正在嘀嘀咕咕地什么,秦老先生不耐烦地板着脸,显然是被絮叨得不轻。

    一见秦楼和宋书进来,病床上的老人这才勉强露出点笑。

    “你们过来吧。”

    宋书听话,按着老先生的意思坐到床旁的椅子上,秦楼皱着眉站着,秦梁也没再管他。

    闲聊两句后,秦梁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因为我的病,把你们俩订婚的事情给耽误了。”

    秦楼从秦梁生病以后就没见过笑脸,此时皱着眉:“你也知道,那还不赶紧好起来?”

    “”

    家庭医生见惯了这些日子来嘘寒问暖的那些晚辈泪眼滂沱的嘴脸,头一次碰上秦楼这个探病态度,不由抬起头看了少年一眼。

    然后他转回来。

    “你们秦家的男丁是不是祖传的不会人话?”

    秦楼没表情,秦梁瞪了自己这个老朋友一眼。

    医生也不介意,自顾自奚落:“我之前就别拖、别拖,早点去m国排上移植的就能早点看他孙子抱重孙子——你这爷爷就是不信。非万一移植出了问题,他没看着孙子订婚就走了,下去见列祖列宗也没脸现在舒服了吧?人家年轻好好的订婚都让你给搅了。”

    秦梁脸色随着老友的话越来越黑,到最后气得拍拍床板,“你不话没人当你哑巴!”

    “哼。”

    “”

    宋书和秦楼还是第一次见秦梁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精神头也很好,连宋书都不由地笑起来。

    陪着两位老人坐了半下午,临走前,秦梁叹着气跟宋书:“过两天我去m国准备移植术,肯定是要把秦楼他们都拎过去的。到时候公司这边只有你妈妈一个人操持,肯定很辛苦;而你和秦楼本来可以好好出去玩玩也被我耽搁了——你们母女俩是在被我这个老头子连累得不轻。你别怪爷爷。”

    “不会。”宋书摇摇头,很认真地看着老人,“等您病好了回来,订婚宴上我给您敬第一杯茶——酒不能喝了哦。”

    看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女孩儿认认真真地跟自己玩笑,秦老爷子也忍不住开怀大笑。

    “好,好!我一定喝我孙媳妇给我敬的茶!不准食言!”

    “嗯,我们一言为定。”

    “”

    几天后。

    秦家所有晚辈——秦扶君、宋成均,宋茹玉和宋帅姐弟,还有秦楼——众人一起陪着秦老爷子出国准备移植治疗。

    公司里不能离人,白颂留下来独力支撑。宋书则在家里照顾还没放假的栾巧倾。

    秦楼走那天,宋书去场送的他。

    长相愈发俊美的少年如今有着人群里最扎眼的挺拔身量,只是一双墨眼躁戾,浑身上下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连同行的秦家晚辈和佣人都恨不能离他十万八千里。

    所幸等宋书赶到,秦楼明显沸腾在爆发边缘、快要按捺不住的情绪才慢慢平息下去。

    “怎么才来?”秦楼把他的蚌壳捧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丝毫不在乎路过的人的目光。

    “家里”

    “算了,别解释。没剩多久就要飞了,让我抱一会儿再走。”

    蚌壳于是安静下来,乖乖地让他抱着。

    这两个人独处的世界时常是安静无声的,而且怎么也不会寂寞或者无聊,无声里也总是让秦楼恨不得放慢再放慢,好有足够时间让他慢慢厮磨。

    只是时间是最不听话的。

    没一会儿,秦家随行的佣人已经心地过来催促了。

    秦楼不耐地把人赶走,这才直起身。

    他低眼望着面前的女孩儿,咕哝:“洋娃娃,你蚌壳能带过m国那边的海关么?”

    “蚌壳”本壳不理他的无赖话。

    “那我走了啊?”

    “嗯。”女孩儿点头。

    秦楼故作威胁:“敢勾搭别的疯子,我回来以后就把你下锅炖了。”他想了想,“清蒸也行。”

    女孩儿还是点头,“嗯。”

    “”

    秦楼眼神轻晃了下,他转过身。

    然后突然被拉住。

    秦楼回眸。

    女孩儿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朝他轻轻招,“你往下来。”

    “干嘛?”

    少年一副不耐烦的语气,但还是把他那挺拔的身高躬下来。

    然后他头顶被轻轻摸了摸。

    “疯子,别怕。”

    “”

    秦楼的瞳孔微栗了下。

    僵了十几秒,他才哑声笑起来,带着苦涩的无奈和终于被剥开被露出一点点的心底的颤栗。

    “你又听见我的求救了啊,洋娃娃。”

    宋书没有回答,只是收回,声音安静而叫人安心——

    “我在。”

    像是又回到了多少年前那个雷雨夜,女孩儿在空荡的房间里抱着颤栗的他,捂着他的耳朵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话。

    我在啊。

    这一次少年的瞳孔轻栗后,他笑了起来。

    “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

    *

    200年月3日。

    秦梁在m国df癌症研究院的移植术圆满完成,为期几周的封闭性治疗结束。

    作为主责陪同家属的秦楼也在这天得以离院。

    他第一时间就想把这个好消息和他的蚌壳分享。

    然而拿到以后,秦楼怎么也打不通宋书或者白颂的电话了。

    直到在外留候的秦扶君和宋成均赶来,宋成均一脸沉痛地将上的一封电子邮件递给秦楼。

    秦楼僵着接过——

    “秦氏集团总经理白颂,涉嫌利用eg分公司非法笼络资金500亿无法兑付本金,面临包括股权欺诈、洗钱等在内的项刑事指控白颂在开庭前夕畏罪自杀。”

    “嫌疑人独女宋书,于开庭当日出席路上遭遇严重车祸,重伤入院。一周后,宋书因抢救无效死亡。”

    “——!”

    跌落在地。

    四分五裂的屏幕上,映出一张扭曲而割裂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