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杰森想起达坷拉和他谈过的,有关复仇的问题。
他感谢大种姓给他的训练,达坷拉关于“怒火即是你的一部分”的论点让杰森找到了难得的平静。他仍然会感到受愤怒,但他不再专注于压抑怒火或者漫无目的的发泄怒气,而是找到这份怒火的始点,很多时候在寻找的过程中杰森就会发现他的怒气完全是不必要的,甚至是基于幼稚又可笑的理由。比如他对于布鲁斯的新罗宾(红罗宾),还有红、迪克甚至达米安三个人一起在货柜劫案的时候设计他。
杰森爱他的家人,所以他生气;杰森爱他的家人,所以他不生他们的气。这是一个奇妙的循环,就连他自己有时候都无法理解人的情感为什么会如此复杂。
但是在复仇究竟能不能带来平静这一点上,杰森和达坷拉始终无法达成一致。杰森原本以为当他面对丑——杀了他的凶手时,他就会找到答案。
因此他使用红头罩的名字,一边在哥谭活动吸引无名,同时也在吸引丑。他相信当丑听有人使用他的老头衔时,肯定会跑来凑热闹,顺便搞些破坏,但是当他亲眼看着这个脸色惨白的疯子喋喋不休地把他对杰森的暴行当成一种成就来炫耀时,杰森并没有感觉到他想像中的情绪:愤怒、杀意……他只感觉到冷,还有痛。
蝙蝠侠抓着丑的脖子把他提起来,笑声停止了,变成丑挣扎着喘气的嘶嘶声。
“你没有资格提起他!”蝙蝠侠接着把丑往地上摔下去,冲击力扬起了一阵尘埃,而丑居然在遭受了蝙蝠侠的攻击之后还可以抬起头来对着蝙蝠侠咧开他那张鲜红的嘴格格笑。
“嗷,你是不是最近缺乏锻炼,蝙蝠仔?”丑甚至用上了真诚关怀的语气,“哎,想我当初挥翘棍可是用上了浑身解数。我真的觉得我有高尔夫的天分……”
“够了!”蝙蝠侠抓着丑的阿卡汉囚服衣领把他提起来,正好让丑越过蝙蝠侠的肩膀看到还站在二楼护栏上的红头罩。
“鬼怎么不下来一起玩啊?派对就是要人多才有意思,哈哈哈哈!”丑的侧脸被蝙蝠侠一拳击中,喷出了一颗带着血的牙齿,但是他依旧断断续续的笑着,任凭蝙蝠侠把他按在跪倒捆起来。
杰森握紧拳头做了两个深呼吸,从护栏上跳下来,在蝙蝠侠的凝视之下走到丑面前和他对视。
“头罩……”蝙蝠侠正要开口,就被红头罩举起的手断了。
“我有些问题要问他,不会太久。”红头罩干脆蹲了下来和丑平视,“而且也只有他才能够回答。”
丑的眼睛睁大了,那兴奋的表情在他因为蝙蝠侠的拳头而浮肿的脸上看起来起来更显诡异:“问吧问吧,你要我的阿卡汉囚室号码好跟我做邻居吗?还是要我的生日给我送礼物呢?哈哈哈哈!”
蝙蝠侠在丑的身边威吓的上前一步,丑则是挑了挑眉毛露出一个“啊哈,原来如此”的表情:“蝙蝠,原来你给自己找了新的鸟啊!我就告诉过你新的那只不好玩,这只虽然大只了一点,但是没关系,J叔叔不是那种肤浅的,只看外表的人,更重要的是内在!你懂吗?内在!哈哈哈哈!”
丑一边着,一边盯着红头罩的肚子看,蝙蝠侠很快的就意识到这是丑暗示着他会把红头罩给开膛剖肚的双关笑话,红头罩显然也明白,他甚至呵呵低笑了两声。
“所以,你想要看看我的……内在,”红头罩用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肚子,“就像你曾经对第二个罗宾做的那样?那肯定是你的光荣时刻,杀掉了蝙蝠侠的知更鸟。”
“啊,那份成就感你想都没法想。当那只傻鸟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那简直像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就连老天爷都知道我跟亲爱的蝙蝠仔是多么的有缘,走到哪都分不开,我怎么可以浪费掉这个机会呢?”丑扭捏的对蝙蝠侠抛出一个媚眼,“你看,现在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一个只有我们才懂的笑话啦!”
“这样。”红头罩点点头,蝙蝠侠与丑都看不见他的表情,并且从他的语气也听不出红头罩究竟对这样的回答是什么感觉。
“多谢你的回答。其实我也有一个迟到的答案要给你,丑。”红头罩这么的时候,丑明显的不知道他所指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我们曾经见过吗?”丑噘起嘴唇作出了努力回忆的表情,“我们是不是约好一起炸过学校?我一直都超想炸学校的。”
“让我给你一个提示:’哪一个比较痛?是正手……‘”随着红头罩的提示,丑的表情从迷惑转变成惊讶,“’还是反手?‘想起来了吗?”
“这不可能。”丑的脸上终于失去了笑容,逐渐变成了愤怒,“这不可能!”
“不是’可能‘,而是事实上我就在这里。”红头罩自顾自的下去,“其实重点不是正手还是反手,而是你击的位置。”
“你毁掉了笑点!”丑激动的在地上挣扎着,似乎想要扑上来撕下那个红头罩,揭示头罩之后的真容,“没有笑点的笑话是不完整的!”
红头罩的**突然抵住了丑的额头,蝙蝠侠警告的吼了红头罩一声,对方置若罔闻。丑先是看了看眼前的红头罩,又转着眼珠看了看随时可以取走他性命的凶器。像是想通了某个难解的谜题,笑容重新回到丑的脸上:
“喔!你要帮自己报仇吗鸟?”丑热切的把额头压向枪口,“没错,没错!就是这样,我杀了你,你从地狱爬回来杀了我!你看,蝙蝠就是想不懂这么简单的道理,让我们来帮他想明白,好孩子,J叔叔的课程你学的很好呀!”
“头罩。”蝙蝠侠一边压制着丑,一边紧盯着红头罩的动作。
“事情是这样的,丑。有个睿智的老师曾经和我过,给某人带去死亡就如同给与某人生命同样的亲密。”红头罩歪着头,轻松的好像他不是在又脏又破的仓库拿着武器威胁某人的性命,而是在温暖舒适的图书馆捧着一本好书进行读书心得分享,“父母给予孩子生命,这个孩子从此就成了父母生命中的一部分,医生在手术台上救活了病患,这个病人从此也成了他一生中不可抹灭的一部分。当你杀死某个人,夺走他的呼吸、心跳,他也会在你身上留下一个记号。就算只是一个没有名字没有脸的形象,就像士兵在战场上杀死敌人换来奖章。而这些记号最终成为定义我们一辈子的凭证。”
红头罩抵着丑的枪动都没动,但是他的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摸出了第二把武器对准了丑的肚子扣下扳机,丑哀叫一声像煮熟的虾子一样紧紧的曲起身体,蝙蝠侠大喊着红头罩的代号,呼声中没有气愤和脑怒,反而更像是心碎和痛苦。
预想中丑软倒在地的尸体并没有出现,红头罩将原本指在丑额前的枪移动到他的脊柱上。
“我不介意这辈子带上一两个记号,但是你永远不会是其中一个。”枪**发出的能量直接击中了丑的脊椎,“这是为了高登局长的女儿。”
红头罩慢条斯理检查了他的武器,塞回枪套之前还心翼翼的的把枪口擦了擦,好像刚才沾到了什么脏东西。
“我结束了。”红头罩向蝙蝠侠微微点头,转身迈步离开瘫软的丑,“善意的提醒,’J叔叔‘,我不是任何人的笑点。在你的轮椅上好好想明白这点吧,这是红头罩给你上的课程,回去记得好好复习。”
随着勾枪嘶嘶簌簌的轮轴转动,红头罩跳出二楼的窗户,空荡荡的仓库里只剩下瘫在地上哼哼的丑还有蝙蝠侠。
黑暗骑士揪着丑那海草一样的头发,强迫他从地上抬起头。丑的嘴角淌着口水还有胃酸,双眼不停的向后翻一副游离在失去意识边缘的模样。
“把头罩的话记好了。”蝙蝠侠隐约听见了GCPD的警笛声,“我会随机抽考的。”
高登局长带着阿卡汉的人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疑似半身不遂的丑。高登面无表情地看着医护人员把丑扛上担架,接上各种仪器监视他的生命体征,他的工作让他没有办法公开陈述自己的立场,但是在他看到丑完全使不上力的双腿被急救人员摆弄时,他有一瞬间确实感受到正义得到伸张的痛快。
***
蝙蝠侠在蝙蝠车后座找到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前后摇晃的杰森。头罩被他扔在脚边,看起来杰森脱下头罩的动作十分粗鲁,弄的头发东翘一搓,西翘一束。他心的跨进后座,推下头套,把杰森搂向自己,无视了过程中对方不太情愿地微弱挣扎。
把下巴靠在杰森的头顶,布鲁斯可以感觉到他的孩子浑身都在发抖,这则认知让他恨不得回去多抽丑两个耳光,但是更多的是满心的骄傲。布鲁斯看过许多好人因为杀人而毁了一生,他们不尽然是有意为之,有的人甚至是为了防卫自己在激动之中错手杀了歹徒。可是当你意识到夺走一条生命原来是如此的简单时,对生命的尊敬也就随之消逝了。
布鲁斯一直都知道杰森对于那条底线的坚守不如迪克,当然也不如他自己那样坚定。在杀千刀的加佐那斯坠楼的那一天,布鲁斯就知道了。同时义警的工作注定了有一天他们会遇上真正的,不杀死敌人,他们的家人同伴就会丧命的情况——杰森会毫不犹豫的杀。
杰森自己也承认了这一点。这样的认知让布鲁斯感到既骄傲又心痛。
骄傲,因为他的孩子没有让复仇矇蔽了自己。他的杰森不该让丑那种人的死亡玷污了那颗金子般的心,那颗总是想着保护别人,想着去伸张正义的心。(如果布鲁斯没记错,芭芭拉在过去和迪克的其他朋友们一样对杰森有着隐约的牴触。)
心痛,因为他的孩子还是把自己看的这么轻。他的杰森不是那种可以随随便便拿出去牺牲的消耗品,总有一天布鲁斯要让杰森收起这颗“脏了我的手无所谓”的心,杰森从来就“有所谓”。
顺着杰森摇晃的频率轻轻拍着他的上臂,布鲁斯在杰森头顶低声呢喃着安抚的话。
“嘘……没事了,杰森。嘘……你做的很好,我真的感到很骄傲。”布鲁斯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次,杰森的颤抖才停下来,但他还是不愿意把头从膝盖之间抬起来。布鲁斯没有勉强他,只是继续轻轻地、规律地拍着杰森。
“我没事了。”杰森话的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
“你确定吗?我可以让阿福从蝙蝠洞自动驾驶……”
“不,不用。”杰森猛力地摇头,“呃,可以先去一趟我的安全屋吗?我……我要拿一些东西。或者你可以把我载过去,然好我等收好东西再回去,再晚一些路上人就要多了。”
“没问题。”布鲁斯松开杰森回到驾驶座上,快速的抵达了杰森在哥谭的安全屋,但是他却没有独自回去大宅的意思,而是跟着杰森一路从旁边大楼的屋顶跳上安全屋的阳台。
无人的蝙蝠车钻入夜色中返回蝙蝠洞。
杰森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和布鲁斯争执自己不需要保姆看着,他不会自寻短见或者做出更疯狂的事。他的安全屋和昨天晚上离开的时候一样,只少了提姆的笔电。专属红鸟的黑客角落堆满了能量饮料罐,还有杰森架在他的电脑前面,以防提姆忘了吃东西血糖过低的零食架子。
布鲁斯除下了蝙蝠装的披风放在沙发椅背上,帮着杰森一起收拾提姆制造出来的零食包装还有空罐子。相较于笨手笨脚,除了捧着垃圾桶跟在杰森屁股后头以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布鲁斯,杰森干脆的把大件垃圾甩进垃圾桶,桌面上的饼干屑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扫到地板上,从储藏室里拿出吸尘器开始清洁。
“动一动,别挡路!”布鲁斯在杰森的呵斥之下往旁边跨了一步,判断手上的垃圾桶已经完成了任务,心的把它放回原位。
“我房间里面有浴室,你去冲澡不要在这边乱了。”杰森用吸尘器撞着布鲁斯的脚后跟把人赶开,“衣服随便拿我的就好……照顺序拿不要从中间抽。”
原本还想要开口提议帮忙的布鲁斯从杰森那里收到了和阿福相似度高达87%的瞪视。以阿福的语言解读,这一瞪眼的意思是:“老/少爷,您可以圆润的从这里离开了。”
布鲁斯闷闷不乐的找到杰森的房间(没有用袜子还有脏衣服当地毯的那一间),从整齐的好像展示品的衣柜里挑出最上层的T恤还有拳击短裤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大,又翻看了一下尺寸标签——回去就跟阿福报告,得给杰森在大宅的房间准备新衣服。
浴室里也被布鲁斯仔细的检查过一次,从洗发水的气味品牌到毛巾的柔软度。这些资料全部都会回到大宅交给阿福。冲完澡,布鲁斯听着房间外头吸尘器的声音还在持续,决定待在杰森的房间里多转一圈,顺便可以多搜集一些重要情报,比如这个气泡水和达米安指定要的品牌一样呢!
不过没想到杰森是喝气泡矿泉水喝这么凶的类型,床底下好多空瓶,这太不杰森了!
弯腰从床底下摸出了少三只气泡水空瓶,布鲁斯犹豫片刻,决定把床头台灯拿下来照明仔细瞧一瞧。有一棵树躺在杰森的床底下,面对着平板电脑,耳朵上罩着耳机。
布鲁斯沉默的从地上爬起来,找到已经移动到厨房吸尘的杰森。
“杰森,你的床底下有一堆这种气泡水罐,还有一棵在看《恋恋笔记本》的树。”布鲁斯真不敢相信他竟然可以如此冷静的出这么超现实的话,果然做了几场超自然仪式有帮助。
“那是格鲁特。”杰森毫不在意的继续他的清洁扫工作,“他失恋了,毒藤的花不理他。他已经那样好几天了,喝气泡水喝得烂醉,然后不停地看《恋恋笔记本》。我本来算过两天他还没缓过来的话带他去花鸟市场联谊。”
“格鲁特”三个字在布鲁斯脑中有如一阵轰天惊雷大响。一棵凶残的,可以把敌人直接戳成串烧的树的形象窜进他的脑中。
而那棵树的迷你版现在正拖着死气沉沉的脚步,一手拉着平板,一手卷着气泡水,摇摇晃晃的从他脚边走过在杰森面前举起空瓶子。
“我是格鲁特。”(这个没有了。)
“没有了就少喝点。”杰森弯腰把空瓶拿过来抛进垃圾桶里。
“我是格鲁特。”(可是我的心好痛。)
“我现在没有心情去给你买气泡水,明天,明天我就去给你买好不好?”杰森一边叹气一边伸手揉着脸。
“我是格鲁特。”(好吧……)
迷你的杀人树磨磨蹭蹭的回到杰森的房间。布鲁斯觉得他现在应该先去联络阿福,准备好电锯在大宅门口等着。
敌人就在哥谭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