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第三次走到杰森的房间门口时，他发现自己不是一个人。

    阿尔弗雷德似乎觉得在清三点前往厨房装壶热水回房间的最佳路线，就是绕过半个韦恩大宅，经过杰森的房门口。

    “啊，早上好，布鲁斯老爷。”韦恩的管家身上似乎有种魔力，能把睡袍也穿出燕尾服的感觉，并且泰若自然的与布鲁斯招呼，仿佛他们两人凌在杰森房门口巧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要一起喝杯茶吗？”

    布鲁斯看了看杰森紧闭的房门，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开门进去查看杰森的情况，但终究在阿尔弗雷德委婉的劝之下消了这个念头：“杰森少爷已经不是娃娃了，我相信他会希望有多一点隐私。”

    “那就麻烦你了，阿福。”布鲁斯率先转身走向厨房，“可以把我的那杯冲的浓一些吗？反正我是睡不着的。”

    “没问题，老爷。”阿尔弗雷德肃穆地点头，迅速准备好茶具，开始准备两人的茶饮。

    布鲁斯沉默地看着老人忙碌的背影，他从来没有大声对阿福过他有多么感激对方。当他的父母被枪杀时，是阿福陪着他度过噩梦连连的日子；当他决定成为蝙蝠侠的时候，是阿福沉默的帮他清洗缝合伤口；当他把迪克、杰森带回家的时候，也是因为有阿福在居中调和，他才能够磕磕绊绊地和两个孩子建立起关系。

    当布鲁斯失去杰森，对自己为人导师、为人父亲的能力丧失信心的时候，也是因为有阿福的支持，他才能够下定决心，接受迪克不停的暗示，从德雷克夫妇手中争取提姆的监护权，让提姆可以光明正大地脱离那个冷漠的原生家庭。

    如果没有阿福，布鲁斯相信他会在达米安出现的时候做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因为即使有阿福的努力，布鲁斯都无法让自己温和的对待达米安，只要一看到达米安那张和自己时候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布鲁斯的心底就有一种深刻的纠结：他如果对达米安好，感觉就像是背叛了杰森，好像他把原本属于杰森的关爱分给了达米安。所有人都会告诉他没有这回事，但是布鲁斯就是没办法跨过他内心的坎。

    就连杰森这出红头罩的戏码，也多亏了阿福的介入，才让布鲁斯没有直接把迪克贴上“中蛊，得治”的标签，给了对方一个机会把事情清楚，加上达米安的作证，还有芭芭拉偷偷地趁着半夜和提姆搭上线，快速拟定了这样一个计中计。

    “阿福，我有没有和你过，你对这个家有多重要？”布鲁斯接过阿福刚冲好的热茶，对老人点头。

    “今天还没有，老爷。”阿尔弗雷德端着自己的茶杯在布鲁斯对面坐下，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热呼呼的茶水带走了清的寒意，布鲁斯放下茶杯，低头望着杯中摇晃的琥珀色液体，以及渐渐散去的白色蒸汽。

    “我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告诉我这一切不是我幻想出来的，阿福。”布鲁斯的眼神往杰森房间的方向抬了一下。

    “这不是做梦，杰森少爷回来了。”阿尔弗雷德那四平八稳，有如新闻报导一般的陈述确实让布鲁斯心中的躁动略为安稳了些。

    但是他仍旧无法摆脱掉那种虚无飘渺的不真实感。布鲁斯知道那是因为他不明白杰森复活的途径——万一这是有期限的呢？如童话中仙女教母的魔法，过了午夜十二点就会回复原状。对布鲁斯而言，一个活生生、健健康康的杰森就像是童话故事那样美好的太不真实，他不能承受未来的某一天这个魔法会毫无预警的突然消失。

    这就是为什么他宁愿从零开始自己寻求复活杰森的方法。

    如此一来纵使未来出现了什么意外，布鲁斯至少还有个解决问题的方向。不会像现在这样，他除了担忧以外半点头绪都没有。

    “布鲁斯老爷，或许我们只需要心怀感激的接受这个奇迹就可以了。”远比布鲁斯本人还了解布鲁斯的阿尔弗雷德毫不费力地看穿了布鲁斯的烦恼，轻声地建议，“就算这是个有限的奇迹，难道您宁可将这宝贵的时间通通用来刨根究柢，而不是和少爷们一起创造更多回忆吗？”

    “道理我都明白，但是……唉……”布鲁斯用手掌根部压在眉骨上揉着圈，“我在另一个宇宙看到了杰森的灵魂，阿福。我很确定那不是我们的宇宙，我在联盟的资料库里搜寻过，我让克拉克从他的氪星资料里面找，见鬼的我甚至去问了绿灯！但是我所见的那个宝石并不存在于这个宇宙。这表示有一种足够强大的力量可以跨越不同的宇宙影响到杰森——或者是某些特定的人，万一这股力量又有什么企图呢？”

    布鲁斯推开椅子站起来开始来回踱步，只差没有扳着手指头细数他的忧虑：

    “塔莉亚在杰森身上用了拉萨路池，阿福。我们都知道那个池子对人的心智有什么样的影响，而且这个’无名‘还有’大种姓‘听起来都很可疑。迪克带回来的讯息和提姆知道的差不多，达米安所知的仅限于杰森待在刺客联盟的那段期间。芭芭拉找遍了全世界，但是能够入手的资料几乎是零。如果这是我们要面对的敌人……”

    杰森的声音从厨房的入口处传来：“不要怂，就是干！”

    布鲁斯停下脚步，阿尔弗雷德转过身，看着杰森光着膀子扶着墙对他们嘴角挑起：“一大早开茶会呢，介意加一个人吗？”

    “当然不，请稍等，杰森少爷。”阿尔弗雷德立刻起身到料理台边准备给杰森冲茶。

    “杰森，现在才……”布鲁斯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将近清四点，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和你一大早不睡觉的理由一样啰。”杰森耸耸肩走进清的光线中，布鲁斯这才发现杰森胸前有一整片……纹身？他试着理解那些不规则的花纹，但不管怎么和他脑中的图腾资料比对，都找不出一个具象的意义。

    “啊，这是净化之泉的痕迹。”杰森顺着布鲁斯的目光低头，手指随意的滑过一个面积相对较大的花纹，“要看一个很酷炫的东西吗？”

    杰森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和布鲁斯记忆中那个瘦的孩子重叠在一起。刚来到大宅的时候，每一次杰森发现了什么他觉得很有趣的东西，他都会带着这样的笑容跑到布鲁斯身边急切地：“布鲁斯！布鲁斯！我发现了一个超酷的东西，你要看吗？”当然啦，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多半不会是布鲁斯没见过的，但他仍然会做出很感兴趣的表情问：“是什么东西？”

    这一次，布鲁斯是真的很好奇杰森究竟要给他看什么：“好啊，是什么？”

    “看好了。”杰森拉开一张椅子盘腿坐了上去，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开始冥想。

    随着杰森的呼吸逐渐平稳，他胸口上的花纹也开始泛起莹莹的紫色光芒。布鲁斯屏住了呼吸，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杰森胸口的光芒仍然没有隐去。

    “如何，酷吧？”随着杰森睁开眼睛，他胸口的光芒也跟着隐去，“我会发光呢。”

    “我看见了，可这是怎么办到的？”布鲁斯目不转睛的看着杰森胸前的花纹，此时的它们看起来就是一片毫无规则的刻痕。

    “没人知道。”杰森戳了戳那些痕迹，蛮不在乎的呶呶嘴，“痕迹本身是净化仪式的结果，呃，这是大种姓修行的一部分，有没有通过仪式就像是入室弟子和普通弟子的差别。不过据就只有我会发光，我在猜这大该跟那颗无限宝石有关系……你知道，就是你答应我会带我回家那时候，我手上抓的紫色石头？”

    “我当然记得。”布鲁斯还记得那颗紫色的宝石给杰森的灵魂带来多少伤害，“你还有感觉过任何不寻常的力量吗？或许我们该去蝙蝠洞做一个检测，还有这个净化仪式是怎么回事？什么样的仪式会留下这种痕迹！”

    杰森谢过阿尔弗雷德，双手接过茶杯，慢悠悠的喝起茶来。

    “杰森！”杰森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布鲁斯有些恼火，“我是在担心你的状况。你所经历的一切早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想像，有太多我们不清楚的变数，万一发生了什么我总得知道该怎么应变。”

    “那就是我你是个控制狂的理由，老头。”杰森停下了喝茶的动作，仍然抱着杯子，让热度温暖他的双手，“你担心太多事啦！这个宇宙就是一团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下一秒都可能发生，我们永远没有办法做到真正的’万全准备‘。就像你对蓝大个的应急方案，万一他毫无预警的就要一把拍死你呢？他可是眼睛一瞪就可以烧穿钢铁，你真的有时间掏出氪石来对付他吗？万一闪电脑子拐了个弯，算现在就冲过来手刀戳死你，你有办法立刻使出你对付他的应变方案？”

    布鲁斯想他会先发现克拉克的异常，他总是在观察每一个人，他想巴里做这种事的机率微乎其微，但是到底，布鲁斯其实还是相信克拉克，相信巴里的。他的“应变方案”只是为了预防超级英雄们遭到敌人的控制，或者能力被敌人偷取的非常时期，只要给他机会端出事前准备好的计划，布鲁斯就可以反转逆境。

    但杰森的假设就是：万一你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呢？

    “放过你自己吧，老头。”杰森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好端端的在这里，活蹦乱跳，你与其担心我会不会下一秒人间蒸发，倒不如想想怎么帮我’复活‘。”杰森放下茶杯，用双手在空气中做出引号，“我买个啤酒都要给老板看假ID，是有没有这么惨。”

    “关于这个，我已经准备了可信的故事，每年改版增添细节。”布鲁斯开始在脑中安排联络薇琪·维尔，给她一个独家新闻作为人情，“但是别以为我会放你毫无节制的喝酒，你还没有满21岁，满了21岁也一样。”

    “没事，我让迪基给我买。”杰森毫不怀疑迪克会很高兴的帮忙，“总之，与其费脑子去假设我会不会暴毙还有复活的101种可能，不如帮我想想怎么搞事……呃，我是，制造话题。反正我短时间内不算去死啦！”

    布鲁斯知道杰森不会主动告诉他任何有关复活的事。他猜测那不是杰森最美好的记忆之一，但他仍旧在心底做了个的笔记，提醒自己一但有机会就去深入调查。

    “我就暂时放下这点，但是关于这个’无名‘我需要更多资料。提姆还有迪克把他们的好像索伦的戒灵，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有用的讯息。”

    “这么起来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戒灵的味道。”杰森摸了摸下巴，正算达坷拉的故事，布鲁斯突然脸色一变，伸手从他的睡袍口袋里掏出一个杰森从未看过的黑色装置。

    “怎么了？”布鲁斯的表情让杰森不由的担心起来，不管那个装置显示了什么，那都不是好事。

    “阿卡汉。”一个词解释了一切。布鲁斯头也不回的直接往蝙蝠洞赶去。

    “集体越狱？”杰森自动地跟在布鲁斯身后，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毫不费力的走在布鲁斯身后一步的位置，不需要死命的大跨步或者跑。

    “不，只有一个。”但是布鲁斯的眼神就像要去捕捉成群的猛兽，而不是单一一个犯罪疯子。

    要有哪一个疯子会让布鲁斯如此深恶痛绝，杰森只能想到那唯一的一个。光是想到那个名字都让杰森觉得一阵噁心，败了一整天的好心情。？

    “让我猜猜，丑。”

    布鲁斯停在往蝙蝠洞的入口，转过身来带着安抚的眼神看着杰森：“听着，杰森，你可以不用插手，我自己能够处理。”

    杰森明白布鲁斯的担忧，让受害者们面对他们的加害者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下场。但是他还是想要亲眼见到丑，那个杀了他的凶手。有件事情他得亲自确认一下，晚一天确认，他就多一天不能放下这件事。？

    “我想帮忙。”杰森绕过了布鲁斯，率先下了蝙蝠洞，“除非你想要把红还有迪基都挖起来，不然就是我跟你一起去。我的装备都在这里，没什么不方便的。”

    布鲁斯带着挣扎的表情看着杰森穿上红色蝙蝠的胸甲，扣上护膝还有枪套。

    “通讯频道？”杰森穿好一身的装备，捧着头罩准备设定内部通话。

    “第三。”布鲁斯盯着杰森腰间的枪看了好一会，嘴唇蠕动着像是想要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默默地换上蝙蝠装。？

    蝙蝠车呼啸着出动，杰森安静的坐在他过去还是罗宾时的老位置，感受着视角的不同。（稍早的时候他是和提姆一起坐后座回来的）？

    蝙蝠侠把黑色装置连上蝙蝠车的电脑，直接显示出地图和追踪的红点，并且计算出了最短时间地抵达路径。杰森看着蝙蝠侠在清无人的街道上狂飙，逐渐接近那闪亮的红点，脑中开始消化这个神奇的事实：“你把丑身上装了追踪器？”

    “是的。”蝙蝠侠在下一个转弯前停车，取下追踪装置连结到手腕上的微型电脑。杰森跟着带上头罩，准备进行徒步追踪。？

    信号将两人带到一间又又破的仓库，从门口的垃圾来看这是无人管理的区域。仓库里面传来一阵阵东西拖在地上的刮擦声，还有铁链互相撞击的金属脆响。

    “啊，看起来真不错，哈哈哈哈哈哈哈！”丑神经质的笑声从仓库里传来，一阵寒意沿着杰森的脊椎往下窜，让他了一个冷颤。

    蝙蝠侠的手无声的搭上了他的肩膀，带着令人安心力道捏了捏。

    红头罩缓缓地摇头，将手｜枪从枪套中取出一把预备。真的，他一路上都在担心蝙蝠侠要求他把枪留下，但是直到现在蝙蝠侠除了对他的武器露出复杂的表情以外，一句话都没。

    而他非常确定蝙蝠侠知道这一枪下去的效果是必定重残。他之前对付过的犯人有好几个都是被抬着出庭受审的。

    “一只、两只、三只知更鸟～”丑荒腔走板的歌声在仓库的回音下显得更碜人，更别提他每唱一句都要神经质的停下来哈哈大笑一阵。

    蝙蝠侠掏出蝙蝠标和勾枪，直接飞身踢破了仓库二楼的窗落在老旧的金属护栏上，对着底下被他制造出来的声响吸引的丑丢出蝙蝠镖，逼他离开手上正在摆弄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

    红头罩紧跟着蝙蝠侠的脚步落在黑暗骑士身边，枪口笔直地对准见了蝙蝠侠一脸兴奋的丑，他还是一身阿卡汉病人地橘色制服，尚未来得及换上他标准的紫色西装。

    “蝙蝠！你来的真早！”丑激动的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在看到红头罩的时候激动地伸出手挥舞着，“噢！喔！你还带了朋友！哎呀，你怎么不早点呢？我还在准备招待鸟的道具，还没准备招待崇拜者的呢。”

    “崇拜者？”红头罩的语气写满了不可思议，“你我吗？”

    “当然啦！欸，不过我得啊，当年我用红头罩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一身行头真是帅气。”丑一边一边对眼前红头罩的装扮啧啧有声，“现在的朋友，一点品味都没有。不过没关系，J叔叔最喜欢教育朋友啦！不信的话你问问旁边的蝙蝠，他的上一只鸟可不乖啦，所以J叔叔就亲切的给他上了一课，可不希望坏孩子拖累了我亲爱的蝙蝠对不对？他现在可乖啦，乖乖烂在土里啦！哈哈哈哈哈！”

    在丑的笑声中红头罩回到了那个仓库，丑拿着翘棍抽在他身上，一模一样的笑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举枪的右手已经垂到身边，另一只手则是按着自己的锁骨——那是自己第一块被碎的地方。

    蝙蝠侠看着红头罩的动作，喉咙深处发出了类似被激怒的野兽才会有的低吼声，从栏杆上朝着丑飞扑而去。

    这个家伙笑的太多了。

    他得去人工按个暂停键——用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