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戚然明这话落下, 顿时公孙克和姜羽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戚然明跟嬴喜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戚然明能笃定, 嬴喜看到他就会出来?这可不像一般主子和下属的关系。
但戚然明也没有解释。
他不解释, 姜羽便没有追问。反正等见到嬴喜后, 就能知道答案,不必急在这一时。
“既然如此, 那便听你的。”姜羽笑了笑,摸了摸戚然明垂落肩头的长发, 倾身抱了一下他, “我们一路舟车劳顿,你想必累了,明日咱们在驿馆休息, 后天再出门。”
翌日, 戚然明是在驿馆休息了,但姜羽却被姬孟明召进了宫。
这是姜羽第二次近距离接触姬孟明,他远远地站着,看见少年斜倚在一张软榻上, 肌肤如玉,下巴尖尖,未施粉黛的脸艳丽俊美,竟比一般女子还要美。只是他眉尾高挑,唇斜斜地勾着一个笑,手里拿一个球逗着一条纯白没有杂色的狗,漫不经心、透着嘲讽的眼神, 让人觉得他逗的似乎不是狗,是赵狄和石襄。
“国君,睢阳君来了。”不知道换了多少任的贴身内侍心翼翼地贴在他耳边。
姬孟明手上动作微顿,停下来,转头抬眸朝姜羽看过来,脸上的表情比变脸还快,立刻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随手把球丢到一边,那狗便摇着尾巴欢快地去捡了。
“睢阳君。”姬孟明从软榻上直起腰。
姜羽走上前去,向他行礼:“外臣姜羽,见过晋侯殿下。”
“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给给睢阳君赐座?”姬孟明瞥了一眼旁边的内侍。
“是,奴才这就去。”
姜羽笑了笑:“谢殿下。”
待椅子上来,姜羽也没客气,直接坐了下来,问道:“不知殿下近来可好?”
“好,怎么不好,”姬孟明翻了个白眼,叹气道,“睢阳君难道没有听年节的事么?寡人这个诸侯当到这种窝囊地步,不当也罢!还不如让位给那两个老匹夫,让他们当罢!”
“殿下怎么能这样的话,”姜羽道,“殿下是天子亲封的诸侯,身份尊贵,岂能不当就不当?”
姬孟明道:“睢阳君把我当诸侯王,可那两个老匹夫,心里可不这么想哩!”
姜羽:“殿下稍安勿躁,羽此次前来,正是受国君所托,前来为殿下铲除奸佞,助殿下重掌大权的。”
“当真?”姬孟明面上一喜。
姜羽道:“自然是真的,难道我还能假传国君旨意不成?”
“不是寡人不信任睢阳君,”姬孟明道,“睢阳君是一诺千金的君子,寡人当然知道,只是去年睢阳君来时,寡人便……”
“到这个,姜羽还要向殿下请罪。”姜羽道。
姬孟明抬眸看着他。
姜羽解释:“想必殿下虽远在晋国,但也听闻了我燕国这一年来的动向。”
“去岁春,姜羽自曲沃回蓟以后不久,便同国君传递了殿下的信和话,但尚未来得及商议,羽就率领三军,奉君命去讨伐齐国了。那一丈了数月,再回到蓟城时,已是冬天。”
“偏偏这时,由于燕齐一战军费耗资过大,致使国库亏空,我燕国的执政便着手准备改革。殿下知道,改革并非易事,执政大人遭到了极大的阻力,直到今年春,改革才开始施行。”
“原本羽也应当留在蓟城,与执政一起筹谋。但羽记着和殿下您的约定,所以特意进宫面见国君,恳请国君派我来燕国相助于殿下。羽这才有机会过来。”
没有破绽。确实,这一年来姜羽大都很忙,不是忙着仗,就是忙着勾心斗角,明明现在燕国正在改革,他还跑来晋国。算起来,是该感谢感谢姜羽。
姬孟明面色稍霁,道:“是寡人误会睢阳君了。这一年燕国的情形,寡人确有听闻,睢阳君,实属不易啊。”
姜羽道:“乱世里,能活下来的人都不易。殿下身处漩涡中心,恐怕更不易。”
姬孟明神色黯然。
姜羽见稳住了姬孟明,便再接再厉,继续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帮殿下。赵狄和石襄在曲沃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绝不是轻轻松松、简简单单能拿下的,殿下需得与我好好谋划商议,制定出一个万全之策。”
“睢阳君得是,”姬孟明道,“此事是得好好筹谋,一旦被那两个老匹夫发现,就前功尽弃了。不知道睢阳君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来与寡人听听?”
姜羽沉吟了一下,道:“殿下,恕我直言,我初来贵地,对于曲沃的许多事情都不了解,包括赵狄与石襄的势力如何,手里都握有哪些权力。殿下与他们周旋多年,想必最为清楚。”
“是是,寡人糊涂了,”姬孟明道,“寡人是该与你,两个老东西的势力。”
姜羽和姬孟明在宫里谈了许久,用过午饭后,未时才从王宫出来。姬孟明这些年也算没白混,手里头有比较详细的赵狄与石襄的资料,这都是他拿心腹的命,换出来的宝贵信息。为了对付这两人,如今全拿出来与姜羽共享。
有了这些东西,姜羽在与赵狄、石襄接触时,便更有底气了。
才回驿馆,便听赵狄派了人来请他,只不过他不在,赵狄的人便回去了。
姜羽只好亲自登门造访赵狄。
赵狄依旧像去年姜羽来时一样,对姜羽表示了极大的善意。晚上,与姬孟明、赵狄周旋了一整天的姜羽,酒足饭饱,拖着昏昏沉沉的大脑回驿馆去,早早便歇息了。
——毕竟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
昨日在赵家时,姜羽便询问了这曲沃城中有什么好去处,赵狄一一指给姜羽听。因此清起来后,姜羽便带着公孙克和戚然明,又邀请了钟离君,一起出门赏春去了。
曲沃东南有山,山名紫金,山势巍峨,怪石嶙峋。山上有泉,名沃泉,又名绛水、白水。泉水经年不断,清澈可饮,入口甘甜。
紫金山是曲沃人四季都爱去的一个好地方。如今春日雪消水涨,泉水清冽,水畔有桃花、有垂柳,微风拂面,送来花香阵阵,莺啼燕啭。
姜羽到时,方至辰时,没有清的寒冷,也没有晌午的燥热。一行人行至山间,除了大好的景色,也看到了许多同样来此游玩的曲沃人。
还看到了一个卖松子糖的贩。
姜羽便给戚然明买了一袋。
在蓟城时,姜羽也曾给戚然明买过,但蓟城的松子糖不知道为什么味道与这边不一样。
一行人在紫金山游玩了大半天,待到快要日落之时,才往回走。走到半路,路边突然蹿出一个人来,光天化日之下抢走了钟离君的钱袋,钟离君立刻就去追。
当街竟有人敢抢钟离君的钱袋,姜羽看了看戚然明,只见戚然明一手按着剑柄,神色警惕,目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扫视。
“一定是他。”戚然明。
姜羽搞不明白嬴喜和戚然明的关系,也不知道嬴喜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人太神秘了,便低声问道:“他会做什么?”
戚然明:“不知。但凭公孙克的功夫,你不用担心什么。”
姜羽:“那你呢?”
“无妨,”戚然明,“我不会有事的。”
戚然明四下都没看到人,正觉得奇怪,直到他抬起头,在路边一个酒楼的二楼窗口,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
姜羽顺着戚然明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那男子骨架虽大,但面容消瘦,脸色和他初见戚然明时一样的苍白。衣着精致华丽,一看便价值不菲,头戴玉冠,手持折扇,一副病弱公子样。一双乌黑深邃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戚然明。
几乎是本能的,姜羽感觉自己自己讨厌这个人。
他的讨厌来得不奇怪,因为男子看姜羽的眼神,亦满是敌意。
两人的视线对上时,嬴喜的唇慢慢地弯起来,露出一个略显挑衅的笑。
姜羽心想:呵,等会儿就让你笑不出来。
嬴喜手里的折扇合拢,向戚然明勾了勾,显然是在叫他上去。
“上去吧。”戚然明收回按在剑柄上的手,感觉嬴喜比他想像的要冷静许多,“等会儿上去后,谨慎一点,入口的,不入口的都是。”
姜羽点头:“知道。”
穿过吵闹的一楼大堂,姜羽三人在店二的带领下,径直去往二楼嬴喜所在的包间。
“就是这儿,几位公子请进。”店二得了嬴喜的吩咐,将几人带到门口,笑呵呵地。
戚然明随手丢他给几两银子,道:“待会儿屋里要是发生什么奇怪的动静,不要吵闹,不要报官,知道么?”
那二一掂手里的重量,还没来得及笑,就听到这话,眼睛在戚然明和公孙克的佩剑上转了转,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人,赔着笑:“是,人明白,几位客观请便。”
店二走后,姜羽问他:“你哪儿来的银子?”
戚然明理所当然道:“我当然没有,你的。”
姜羽一摸自己钱袋,似乎轻了点儿,惊道:“你什么时候拿的?”
“你猜。”戚然明难得开了个玩笑,“当年从秦国王宫逃出来,年纪,又人生地不熟,什么都干过。”
戚然明一边,一边推开了包间的门。
嬴喜正面对着他们坐在桌前,折扇放在桌上,手里把玩着半盏茶。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双胞胎,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一个使左手剑,一个使右手剑。太阳穴外凸,一看便是练家子。不过,根据戚然明刚才的话,姜羽应该不用担心。
门一开,几人再没了任何阻隔,坦诚相对。
嬴喜缓缓抬起眸,视线漫不经心地从姜羽和公孙克身上扫过,最后停在戚然明身上,目光灼灼,仿佛看到了什么很宝贵的东西,一刻也移不开眼。
对于嬴喜的视线,戚然明视若无睹,抬脚走进去,对姜羽道:“进来吧。”
公孙克身上配了剑,他内力深厚,脚步很轻,立刻引起了那对双胞胎的注意,前行半步,铿然将手中之剑拔/出两寸。屋里的气氛立刻剑拔弩张了起来。
姜羽淡淡站在那儿,神色未变。
“不得无礼。”嬴喜抬手止住他们。
两人随声收剑,又站回原地。
戚然明始终站在门口,没进去。嬴喜见了,便微微笑道:“然明,你怎么站那么远,不过来一点?”
戚然明一个眼神也懒得给他。
姜羽适时站上前,笑道:“二公子误会了,今日要找你的,是我。”
嬴喜脸上笑容不变,看向姜羽,只是眼神透露出冷意,笑道:“你?找我?”
“正是。”姜羽道。
嬴喜低头抿了一口杯里的茶,才缓缓道:“我不管你找我何事,也不管你是谁,我只问你,你和他——”嬴喜看向戚然明,“是什么关系?”